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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造訪孫府


    胡笑天有銀票在手,發了狠心要買千年人參入藥,可是跑了幾家藥鋪,僅搜尋到一株三百年的野山參,年份更長的便沒有了。無奈之下,先按方子配齊藥材,立即趕迴客棧煎藥。


    三百年的山參藥效的確大為不同,一副湯藥下去,李玄兒麵色轉紅,居然緩緩睜開了眼眸,眼神從迷茫逐漸變得清澈,分明恢複了理智。胡笑天長籲一口氣,老天保佑,總算把李玄兒從鬼門關拉了迴來,不枉他這幾日做牛做馬的盡心服侍。


    李玄兒大病數日,幾次陷入瀕死境地,所幸離火丹和百年山參功效非凡,令她得以保全性命。但畢竟元氣大傷,身子虛弱之極,醒來後想要掙紮坐起身,努力了數次都做不到。她恨恨地瞪了胡笑天一眼,低聲道:“呆子,還不過來扶我一下?”


    胡笑天搖頭道:“李姑娘,你最好躺著休息,起來做什麽?”話雖如此,還是扶她坐起,體貼的在她腰後多墊了床毛毯。


    李玄兒一坐起來便覺天旋地轉,忙閉目調息片刻,等體內真氣緩緩流轉之後才重新睜開眼簾,看著胡笑天關切的神情,心中一暖,低聲道:“胡公子,我暈迷了很久嗎?我們眼下是在何處?”


    胡笑天笑道:“李姑娘,我們已經到了洛陽,暫時投宿客棧之中。你既然及時醒來,正好聯絡你白雲宗的弟子,讓他們來助你療傷。”


    李玄兒一愣,失聲道:“此地是洛陽?!”


    胡笑天奇道:“你不是要來洛陽嗎?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李玄兒腦袋嗡的一聲響,羞憤欲絕,俏臉漲的通紅。自荒山古廟暈厥時算起,這一路遠赴洛陽,行程至少要六七天。這麽長的時間裏,是誰替自己擦身更衣,喂藥喂食?她飛快的一摸中衣的布料,心底愈發冰涼,自己的私密豈不是全被他看到了?!對於女人而言,這與失去貞潔有何分別?她將來如何麵對寧無凡寧宗主?


    李玄兒渾身發抖,死死盯著胡笑天,輕聲道:“你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胡笑天移步近前,正想問她有什麽事,驀地眼前一花,啪的一聲,臉上被重重抽了一記耳光,打得他踉蹌倒退,耳鼓嗡嗡作響,半邊臉頰近乎麻木。若非李玄兒傷重乏力,這一掌下來足以令滿口他牙齒鬆脫。胡笑天怎都想不到她會突然動手,捂住臉頰罵道:“小妖女,你瘋了不成?”


    李玄兒雙目噴火,兩行淚水忽然湧了出來:“胡笑天你這個卑鄙下流的衣冠禽獸,你乘我昏迷之際做了什麽?!我的衣服是誰換的?非禮勿視,非禮勿動的道理你不懂嗎?你壞了我的貞潔,比殺了我更可惡百倍!”她雖然是邪道妖女,精通媚功,但其實仍保持處子之身,從未在男子麵前袒露過身體。胡笑天替她擦身更衣,自然已將她全身看遍,從某種意義來說,這和失去處子貞潔沒什麽分別。


    胡笑天揉了揉臉頰,訕訕道:“李姑娘,你在古廟中著涼發燒,病情嚴重,一直昏迷不醒,飲食起居之事唯有我代勞了。我發誓,我絕沒有動什麽邪念!”天曉得這些天服侍李玄兒,他有多麽辛苦難過!幸虧他懷中藏有萬年冰魄,護住一份清明,否則早化身為午夜魔狼,將這絕世名花連皮帶骨吞進腹中了。


    李玄兒怒道:“男女有別,你不會請人照顧我嗎?你根本是不懷好意,罪該萬死!”說到激動處逆氣攻心,又吐血昏迷過去。


    胡笑天忙找來濕毛巾擦淨血跡,扶李玄兒躺下蓋好棉被,暗暗苦笑。他本想蒙混過關,好聚好散,誰知李玄兒反應如此迅捷,一醒過來便追究這等細節,令得雙方都陷入尷尬的處境。可是當時急著趕路救命,他不得不行此下策,親力親為。當然,李玄兒羞怒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畢竟兩人既非夫妻,也非兄妹,卻發生了肌膚相親的關係,讓她如何能平靜接受?最怕她一時想不開,主動跑去見寧無凡,坦白認罪,那就糟糕透頂了。寧無凡號稱邪道第一人,豈會當做李玄兒失貞之事從未發生?說不定會先一掌斃了李玄兒,然後殺過來要他的小命。隻有等李玄兒醒來,跟她分析清楚利弊,希望她莫要做出類似自殺般的愚蠢舉動。


    胡笑天呆坐了半響,忽聽“篤篤”幾聲,門上響起輕輕的叩門聲。他一驚而醒,揚聲道:“門外何人?”


    隻聽一把熟悉的聲音道:“胡公子,我乃孫氏當鋪的大掌櫃孫元,與公子有過一麵之緣。受家主所托,特來拜會公子。”


    胡笑天咿呀拉開房門,隻見那孫掌櫃當門而立,麵帶微笑,身邊還跟著一手捧禮盒的青衣小廝。他跨上一步,反手掩好門扉,疑惑地道:“孫掌櫃,貴家主與胡某是舊識嗎?”


    孫元笑道:“我家主人理應從未見過公子。”


    胡笑天納悶道:“那你受命來此,有何用意?”


    孫元道:“公子,我隻負責居中傳話,家主的用意不敢妄加猜測。臨行之前,家主特令我轉交一份禮物,並於府中恭候公子,請拔冗一會。”說著一擺手,示意那青衣小廝把禮盒呈上。


    胡笑天心念電閃,接過禮盒後便塞入懷中,道:“既然貴家主誠意相邀,我恭敬不如從命了。”這孫家輕輕鬆鬆找到他的歇腳處,顯然是洛陽的地頭蛇,勢力龐大,貿然拒絕對方終是不妥。不如去看看孫氏家主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孫元本以為此行要頗費口舌,不想胡笑天如此爽快,多看了他兩眼,拱手道:“胡公子放心便是,我家主人絕無惡意。請公子移步,門外已有馬車相候。”


    孫家財力雄厚,是城中勢力最大的家族之一,其府宅之廣闊華美不必贅言。胡笑天跟著孫元自側門而入,穿廊過院,緩步行來,沿途所見皆非凡俗之物。孫元暗中窺視胡笑天,見他神色平靜,目光如常,絲毫不因豪宅壯麗,庭院深深而失態,不禁嘖嘖稱奇。


    來到府宅中部的一處會客室,孫元請胡笑天於客位坐下。少頃,另有俏麗清純的侍女步入室內,焚香灑水,奉上花茶。胡笑天端起茶碗,略略潤了潤唇,隻聽珠玉輕響,香風襲來,一位身著淡紫色流蘇長裙的女子現身出來,後頭跟著兩名白衣婢女。胡笑天大為錯愕,難道孫氏家主居然是女子?


    孫元深深躬下身去,恭敬地道:“少夫人!”


    那女子容貌端莊,儀態大方,身材高挑豐盈,膚色潔白如雪,一雙丹鳳眼熠熠生輝,溫和之中透出幾分威嚴,幾分精明。她大約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化了淡淡的妝容,佩戴的首飾珠寶都是名貴之物,柔聲道:“孫元,辛苦你了。”


    孫元忙道:“為少夫人辦事理所應當,不辛苦。”


    那女子轉向胡笑天福了一禮,淺淺笑道:“胡公子萬安。奴家孫李氏,目前暫代夫君掌管洛陽孫家的諸般事物,勉強算是當家人吧。我一婦道人家外出多有不便,易遭人議論詆毀,是以才請公子來府中做客,若有冒昧之處還望見諒。”


    胡笑天道:“夫人客氣了。俗話說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小生有幸與孫家結緣,在洛陽城中也算有了朋友。”


    孫夫人抿嘴一笑,在主位端端正正的坐下,道:“我看公子氣度不凡,眉目清朗,應是知書達理的正人君子。不知公子籍貫何處?來洛陽是探親訪友嗎?”


    胡笑天道:“小生乃蘭州人氏。此次攜內子來洛陽是為探親,不料內子半路染上急症,須百年山參入藥,結果為了買參,我們花光了所有盤纏,不得已才抵押了那塊玉佩。認真說來,我還得感謝孫家,讓我有了足夠的銀兩買到藥材救命。”


    孫夫人臉色微變,關切的問道:“尊夫人的病很嚴重嗎?我認得一位醫術精湛的老大夫,要不要請他出診,替尊夫人把把脈?”


    胡笑天道:“多謝夫人好意。內子按方服藥後病情大為好轉,暫時不必驚動旁人了。”


    孫夫人點點頭,道:“既然尊夫人臥病於床,我就不耽誤公子的時間了。其實我請公子見麵,就是想問一問,公子肯否把彩鳳如意玉佩轉讓給我?我願出兩萬兩白銀買下。”


    胡笑天恍然,原來她竟然看中了玉佩,想要變抵押為買賣,名正言順的據為己有!玉佩的珍貴稀有尚在其次,關鍵是它代表了唐雪的心意,是兩人之間情感的見證,如何能轉賣他人?正色道:“孫夫人,此玉乃我們夫妻成親時山盟海誓的信物。玉石有價,而情感無價。我是迫於無奈才暫時抵押在孫氏當鋪,五日之內必然要贖迴的,恕我不能答應。”說罷把懷中的禮盒取出,放到茶幾上。


    孫夫人微笑道:“胡公子,我是很有誠意的要做成這筆買賣。若公子嫌我出價太低,那五萬兩如何?”


    胡笑天道:“夫人誤解小生了。我乃讀書人,並非逐利之商,絕不是因為貪圖銀錢,故意拿捏擺架子。我鄭重聲明,此玉乃是信物,對我而言意義非凡,即使給我金山銀海都不換。”


    孫夫人皺眉道:“公子果真不賣?”


    胡笑天斬釘截鐵道:“不賣!”


    孫夫人輕歎一聲,眼中閃過憂慮之色,苦笑道:“既然公子心意已決,我自不能勉強。孫元,代我送客!”說著端起茶碗。


    胡笑天起身一拱手,道:“夫人,小生先告退了。”


    孫夫人目光掃過,渾身一顫,茶碗“當啷”一聲失手落地,砸得粉碎,茶水茶葉濺上了她的裙腳。“夫人!”那兩名婢女失聲驚唿,急忙撲上前來,手忙腳亂的擦拭收拾。蘇夫人仿佛感覺不到茶水的滾燙,難以置信地盯著胡笑天,嬌軀抖顫,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胡笑天和孫元都是大為驚訝,猜不透孫夫人為何突然失態。胡笑天輕咳一聲,對孫元道:“麻煩孫掌櫃帶路吧。”


    “且慢!”


    孫夫人一聲嬌唿,激動地道:“請公子留步,我有話要說!”舉袖擦去淚痕,對孫元等人道:“你們統統出去,我有要事與公子密談,未有我的許可,任何人不許靠近。”孫元等人應道:“是!”躬身退出門外,隻留兩人獨處一室。胡笑天麵對著孫夫人灼灼的目光,不禁渾身發毛,莫非她強買不成,竟想使用美人計?


    孫夫人走上兩步,低聲道:“胡公子,你是第一次來洛陽麽?”胡笑天警惕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生怕她忽然撲過來糾纏,道:“小生的確是第一次進入洛陽城中。夫人,有話請直言,我們孤男寡女相處太久,或會引人非議。”孫夫人淒然一笑:“那公子可曾見過奴家的夫君,孫浩真孫大少?”胡笑天莫名其妙:“夫人的問題問得好生奇怪,我怎會見過你的丈夫呢?難道他在蘭州城開有商鋪嗎?”孫夫人咬著下唇,眼中射出冷如利箭的鋒芒,抬手一指,冷冷道:“既然公子不承認見過我家夫君,那麽你手上怎會戴著我孫家的烏金戒指?你是不是聯合盜賊謀殺了他?!”


    胡笑天垂首一看,孫夫人指的是他左手無名指上套著的一枚黑色戒指。往事如閃電般陡然掠過腦海,迴憶起這枚戒指的來曆,不由恍然大悟,失聲道:“原來孫大少就是你丈夫!”


    四年之前,胡笑天武功初成,第一次獲準行走江湖,與一眾同門赴嵩山參加七大劍派的論劍大會,途中曾在衡陽短暫停留。在衡陽期間,他無意中發現當地富商餘楚陽販賣女奴,牟取暴利,於是一怒拔劍,與衣舞鳳聯手毀滅了餘家。當時參與買賣女奴的富商及江湖豪傑都被殺盡,其中就包括膘肥體壯的孫大少。孫大少臨死之前留下遺言,拜托他把這枚戒指帶迴開封孫家。這幾年來胡笑天出生入死,東奔西走,幾乎都已將此事遺忘,所以麵對孫夫人質問時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孫夫人冷笑道:“鐵證如山,你現在又承認見過他了?”


    胡笑天長歎一聲,問道:“你丈夫是不是四年前奔赴湖南采買貨物,結果一去不迴,從此杳無音信?”


    孫夫人嬌軀輕晃,臉色蒼白:“是的。”


    胡笑天不解道:“我記得孫大少曾經說過,讓我把這枚祖傳的戒指帶迴開封,怎麽夫人你卻是在洛陽呢?”


    孫夫人道:“我孫家乃是大家族,孫家的老宅和祠堂都建在開封,洛陽的生意對於孫家而言,隻是旁枝末流。我夫君乃孫家的長房長孫,深得孫老太爺寵愛,亦是孫家這一代的家主,這枚烏金戒指便是家主的身份象征。隻因夫君他失蹤多年,致使家主之位空懸,族內的兄弟叔伯為此爭鬥不休,有人嫌我礙眼多事,便將我打發來洛陽消磨時光。胡公子,你實話實說,我夫君他是否已遭遇不測?”


    胡笑天黯然道:“孫大少遭人擊殺,已然喪身火海,還望夫人節哀順變,莫要太過悲傷。”


    孫夫人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丈夫的死訊,還是心痛如絞,掩麵抽泣。她垂淚半響,低聲問道:“胡公子,我夫君是被何人所殺?死之前有沒有遭受折磨?”


    胡笑天愣了一愣,嚴格說來,孫大少是被魔教所殺,間接死於衣舞鳳之手,難道要如實相告嗎?緩緩說道:“不知夫人對江湖上的幫派宗門了解多少?”


    蘇夫人茫然的搖搖頭:“奴家隻是聽人說過什麽青龍會、丐幫、少林、嵩山劍派什麽的,詳細的情形便不得而知了。莫非我夫君竟牽涉到江湖仇殺之中?”


    胡笑天歎道:“正是如此。當年魔教和地府兩派高手在衡陽爭鬥,孫大少恰逢其會,結果不幸被人滅口,死得甚是冤枉。小生因與魔教高手相識,才得以免卻一死。夫人,那些江湖豪傑飛簷走壁如履平地,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要替孫大少報仇怕是千難萬難。夫人如不相信,可找人私下打聽魔教和地府的消息,報仇之事務必三思啊。”說著褪下烏金戒指,遞到孫夫人麵前。“此乃孫大少的遺物,請夫人驗收。”


    孫夫人伸出兩根嫩如水蔥的手指,輕輕拈起戒指放入掌心,雙手合攏置於胸前,雙膝一軟,噗通跪倒,忍不住放聲大哭。四年的相思與等待,最後等來的是良人已去的噩耗,饒是堅強聰慧如她,亦是悲痛難忍,哀傷不已。


    就在這時,走廊上忽然爆發一陣激烈的爭執聲,很快逼近了會客室。隻聽一把尖利的聲音叫囂道:“你們這幫狗膽包天的奴才,要攔阻四爺捉奸嗎?李秀娘居然在府中與姘頭幽會,已犯了家法,凡包庇她的統統治罪!”


    孫夫人臉色驟冷,霍然站起身,怒喝道:“孫浩翔,你血口噴人,就不怕報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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