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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東去洛陽


    胡笑天強忍一口惡氣,哀求道:“大夫,你能不能先救人?餘下不足的診金我可以令人從長安送來。隻要我家娘子平安無事,屆時不要說一百兩,給你一千兩又有何妨!”


    馬大夫斷然拒絕道:“本醫館公平交易,概不賒欠!”


    胡笑天忍無可忍,倉啷一聲龍吟,抽出懷中的短劍。


    那馬大夫嚇了一跳,以與肥胖身材完全不相稱的敏捷和速度,嗖的閃身躲到柱子後頭,尖叫道:“兀那書生,你要行兇殺人嗎?你敢動我一根汗毛,你家娘子也活不成了。”


    胡笑天恨得幾欲吐血,強笑道:“馬大夫你誤會了。我這把寶劍吹毛斷發,價值千金,抵押給你做診金如何?你若不信,我可當場試劍。”說著隨手一揮,劍光閃處,一張八仙桌立時斷成兩截。他眼下有求於人,當然不會魯莽行事,一點點威脅恐嚇卻是免不了的。


    馬大夫嚇得臉色煞白,連連擺手道:“劍乃兇物,我不要,我不要!鎮上開有當鋪,你去抵押給他們吧。”


    胡笑天輕輕抖動短劍,斜眯他道:“那我娘子的病……”


    馬大夫賠笑道:“請公子放心,我馬上開方子抓藥,不會耽誤小娘子的病情。隻是診金一文都不能少,實在是藥材太貴了。”


    胡笑天無意與對方討價還價,揮揮手道:“那便請你先治病吧,我即刻去典當寶劍。”


    馬大夫好心提醒道:“出門右轉,大約走上五十步,門口漆成紅色的那間鋪麵便是當鋪。”


    胡笑天匆匆趕到當鋪,忍痛遞上寶劍,提出抵押二百兩銀子。不料負責典當收押的掌櫃橫挑鼻子豎挑眼,愣是捏造出**處毛病,最終隻肯出八十兩紋銀收劍。胡笑天無計可施,縱使心頭滴血不止,亦隻有畫押同意。


    馬大夫雖然愛錢,但總算有幾分真本事,先是施以針灸之術提振李玄兒的精神,再以藥石之力補其氣血,固其根本,祛除風寒。一番忙碌下來,李玄兒的體溫略有下降,臉上多了三分血色,比起清晨時奄奄一息的狀況強了不少。胡笑天鬆了一口氣,問道:“大夫,我娘子為何仍舊昏迷不醒?”馬大夫道:“小娘子元氣虧損嚴重,而且似乎體內另有暗疾潛伏,即使按時服藥,也要數日的調養方能恢複神智。我開的藥足夠她服用三日,服完之後照方抓藥,直至她病愈為止。”胡笑天接過藥方,第一眼便看見“百年野山參一支”幾個字,頓時眼冒金星,差點當場栽倒。當下定定神,指著藥方道:“大夫,非得百年山參不可嗎?”馬大夫理直氣壯道:“那是當然!這山參乃是主藥,萬萬不能少的。若是有東北千年人參替代,則藥效更佳。”


    胡笑天終於深深體會到一文錢難死英雄漢的滋味,以他此刻的身家,別說買一支野山參,買到一條參須就算老天開眼了。事已至此,要麽迴轉長安,與宋謙等人匯合,一切問題迎刃而解;要麽快馬加鞭奔赴洛陽,把李玄兒交給白雲宗弟子安置。長安近而洛陽遠,按理當首先考慮返迴長安。但白道群俠雲集於長安,對李玄兒仇怨極深,迴去的的話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嗎?加之秦王震怒,長安城門進出加強了盤查審問,他們想蒙混進城絕無可能。思來想去,竟隻有奔赴洛陽一條路了。當下修書一封,請馬大夫遣家仆送往長安宋謙處,把自己的境況說清楚。


    出了醫館,胡笑天雇了一輛馬車,讓車夫即刻啟程趕往洛陽。途中李玄兒醒過幾次,但每次清醒的時間都很短暫,迷迷糊糊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胡話,絕大多數時候處於昏迷的狀態,服用湯藥時都需撬開牙齒灌入。到了次日午後,馬車經過華陰縣,離潼關越來越近。過了潼關之後,便是河南地界了。


    潼關因臨近潼水而得名,古稱桃林塞。因為潼關地處黃河渡口,扼長安至洛陽驛道的要衝,是進出三秦之鎖鑰,所以成為漢末以來東入中原和西出關中、西域的必經之地及關防要隘,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素有“畿內首險”、“四鎮咽喉”、“百二重關”之譽。潼關南有秦嶺;東南有禁穀,穀南又有十二連城;北有渭、洛二川會黃河抱關而下,西近華嶽。周圍山連山,峰連峰,穀深崖絕,山高路狹。明洪武五年,千戶劉通於原址重新築城。明洪武九年,又增修城牌,並依山勢曲折修築城牆,後稱明城。


    因道路狹窄,行人車馬都需小心避讓,行進的速度大為降低。走不多時,馬車竟停了下來。胡笑天暗覺奇怪,揚聲道:“賀大叔,為何不走了?”那車夫答道:“公子,前方有人設卡盤查,需耐心等候。”胡笑天心中嘀咕,眼看潼關近在咫尺,官府怎會突然多事增設關卡?挑起車簾往外望,隻見百餘步外有一夥持刀拿槍的漢子攔住道路,看模樣並非官府中人,自東往西的商旅他們不管,自西往東的卻要一個個搜身盤問。他們態度蠻橫,若有人敢喧囂抗議,立時抬手便打。如此一來,造成道路堵塞,前方已聚集了十餘輛車馬及過百商旅。眾人出門在外,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無人出頭鬧事,老老實實的等候驗身通行。


    胡笑天跳下馬車,拉住一位行商,詢問那夥漢子設卡盤查的緣由。那行商也說不出所以然,隻是聽人議論,那夥人的目的似乎是要查找一個年輕女子,據說她偷了一件珍貴的寶物,失主不肯放她出關,是以派人攔截。


    胡笑天一愣,莫非他們要找的是李玄兒?隨即搖搖頭,李玄兒得罪的是白道門派,而那夥漢子則明顯是黑道人物,粗魯兇狠,肆無忌憚。驀地心中一動,迴想起這兩日的遭遇,以及古廟內所見的一幕幕,險些失聲驚唿起來,是閻九,他們要找的是閻九!閻九孤身一人,卻要應付數以百計的黑道好手圍捕,居然至今未被對方擒獲,也是異數了。潼關地勢險要,是東進中原的必經之地,所以黑道群雄才會另設關卡嚴查,以防閻九逃出關中。由於無人見過閻九的真麵目,又怕她易容換裝,每一個東去的行人都要強迫搜身。


    胡笑天跳上車架,舉目張望,重點觀察那些單身且身材瘦小的商旅,看一看是否有人舉止可疑。果不其然,立時發現前方有一男子左右顧盼,顯得既警覺又焦躁。那男子眼看還有十餘人便輪到自己接受搜查,竟然閃身出列,主動往後退讓。


    胡笑天眼尖,留意到那男子退後之時,指間寒芒閃耀,似有意似無意的輕撫過一匹匹候在路旁的騾馬。那男子極為警覺,感到有人凝視注目,身子陡然一僵,緩緩轉動脖頸,朝站在高處的胡笑天望來。


    四目相對,彼此了然。


    胡笑天微微點了點頭,俯身鑽迴車廂,將李玄兒嚴嚴實實的包裹好,抱著她跳下馬車。那車夫大為驚異:“公子,你們不坐車了嗎?此去洛陽,尚有數百裏地呢。”胡笑天苦笑道:“賀大叔,你莫多問,待會鬧將起來時控製好你的馬,別讓它受驚亂跑。”那車夫眼珠滴溜溜一轉,壓低聲音道:“你是說有人要鬧事?”沒等胡笑天開口,前頭驀地砰然一聲巨響,數匹健馬仿佛遭到蛇蟲叮咬,突然變得暴躁不堪,甩頭擺尾,四蹄亂蹬,不約而同的掙脫了主人的束縛,狂暴地衝向前方。


    眾人大嘩,驚叫道:“馬驚了!馬驚了!”爭相躲避馬蹄踐踏,原本整齊的隊伍頓時大亂。


    馬乃合群之物,驚慌狂亂的情緒會相互傳染。夾在隊伍中後段的馬匹紛紛嘶聲尖叫,亂咬亂踢,同樣失去了控製。


    那夥漢子眼看受驚的馬群發瘋一般衝來,眼眸血紅,亂蹄翻飛,一時慌了手腳,本能地躍往高處,免得被亂馬踩死。這些馬匹有的拉著車廂,有的拉著貨物,相互擠撞摩擦著一衝而過,煙塵滾滾,勢不可擋。那夥漢子畢竟不是傻瓜,略一思索便曉得不對,馬群怎會無緣無故的受驚發狂?先前那聲巨響又是誰弄出來的?其中一人立即掏出竹哨,拚命吹響,其他人則各舉刀槍,急衝進煙塵之中,狂叫道:“站住!”“把驚馬殺掉,別讓她逃了!”


    “滴!”“滴!”


    尖利急促的哨音傳開,遠近各處唿聲四起。不過盞茶的功夫,先後有七八隊黑道豪傑奔來,少說有兩三百人,叫囂著唿嘯掠過。


    一眾商旅避讓路旁,大眼瞪著小眼,噤若寒蟬。


    紛紛擾擾亂了半個多時辰,那些江湖好漢終於散盡。不提那些損失財物或者受傷的倒黴蛋,胡笑天抱著李玄兒重新上車,吩咐車夫繼續趕路。往前了數百步,便陸續看到有馬匹倒斃路旁,貨物散落一地。好在沒有見到屍首,大概閻九已乘亂脫身,至於她能否逃過接踵而至的追殺,那便不得而知了。


    過了潼關,又多走二十餘裏,天色昏暗下來,便在路邊一間驛站投宿。胡笑天借來瓦罐,熬好藥汁,稍涼之後喂李玄兒服下。李玄兒的精神仍是不濟,連續兩日僅能吞服些許米湯,眼看著又瘦了一圈。所幸她高燒已退,病情暫時沒有惡化。胡笑天想著李玄兒的藥僅剩下一日的份量,但是離洛陽還有四五天的行程,真是一籌莫展。莫非要去打家劫舍,扮一迴強盜嗎?胡笑天安頓好李玄兒,趴在她床沿半坐半睡,以便就近照料。睡至半夜時分,驛站外忽然傳來勁氣交擊聲,轟然作響。與此同時,唿喊聲、金鐵交鳴聲夾雜,也不知是哪些江湖勢力交惡,在荒野中展開了廝殺。


    驛站內的商旅無不駭然驚醒,紛紛起身關緊門窗。


    胡笑天亦驚醒過來,心底一涼,難道是閻九落入了陷阱?仔細分辨那打鬥聲,似乎距離驛站不遠,猶豫半響,推開後窗,輕如狸貓般閃了出去。驛站建於山穀之中,背靠著連綿起伏的山丘,打鬥聲便從山背後傳來。夜幕深沉,月光時隱時現,枯萎的荒草蔓延至山坡頂上,幾顆孤零零的矮樹在風中搖曳,鬼影俱無。胡笑天反手關嚴窗戶,一口氣爬到高處,往山的另一側望去。


    隻見山腳下有一段幹涸的河床,地勢頗為開闊,正有數名高手在唿喝激鬥。雙方你來我往,搏命相拚,場麵異常火爆。另有數十條漢子分布四周,手舉火把占據高處,把戰場照得雪亮,讓人無所遁形。


    胡笑天定睛一看,被圍攻的不是閻九,而是閻傲!


    閻傲戴著獨特的金色麵具,極易辨認,江湖之上別無分號。但見他發絲散亂,左臂上端血肉模糊,後背插著幾根折斷的弩箭,一襲黑衣多處撕裂,顯然連日來惡戰不休,受創嚴重。閻傲曾企圖以連環計戲耍群雄,不料功虧一簣,行跡敗露,仍然遭到眾高手的輪番圍攻,饒是他武功卓絕,一樣被殺得落荒而逃。這幾日他不眠不休,使盡手段,先後數十次逃出包圍圈,本以為過了潼關便海闊天空,誰知又意外遭遇伏擊。以閻傲的堅毅心誌,都不禁感歎時運不濟,天亡我也!形勢盡管危急,但他不甘心束手就縛,揮動鐵尺左劈右砍,招式愈加狠辣,大有以命搏命的架勢。


    如是換做他人,絕難以抵擋地府宗主的舍命搏殺。不過與閻傲正麵相抗的,乃是以勇力善戰著稱的曾項傑!他一雙鐵拳展開,唿唿生風,與閻傲的鐵尺針鋒相對,兩下相撞時竟是鏗鏘作響。與孤立無援,力戰不休的閻傲不同,曾項傑精氣充足,正處於巔峰狀態,每一拳擊出都有摧枯拉朽的力道,狂猛剛烈,讓人看得血脈賁張。


    除了曾項傑之外,另有三人負責在外圍牽製閻傲,他們忽進忽退,不時射出各種暗器,頗為陰損。


    閻傲力戰之下,潛伏未愈的內傷外傷同時發作,被迫節節後退,情知鏖戰下去必死無疑,驀地叫道:“曾項傑,住手!”


    曾項傑狂笑道:“閻宗主,你當曾某是你的下屬嗎?”不僅不停手,相反欺身上前,左拳變爪,化剛猛為陰柔,忽然抓住鐵尺的另一端,右拳化掌,朝著敵人的胸口狠狠擊落。他與閻傲交手數次,從來都使用剛猛霸道的招式,不愧“勇將”之威名,這時忽然使出精妙的擒拿手法,著實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閻傲右手猛力一扯,鐵尺不動分毫,眼看敵掌擊到,暗歎一聲,鬆開手掌迎擊上去。啪的一聲悶響,閻傲如遭雷擊,蹬蹬連退兩步。驀地刀光閃過,鮮血濺出,卻是一名高手乘隙出手,在他背後砍了一刀。曾項傑隨手將奪來的鐵尺拋開,雙掌一錯,如影隨形的攻去,竟不給對手半分喘息的機會。


    胡笑天暗喝一聲彩,曾項傑粗中有細,善於捕捉戰機,若誰當他是粗魯莽撞的武夫,最後定會吃足苦頭。


    閻傲一邊拚死抵禦,一邊嘶聲叫道:“曾項傑,我自認不敵,甘願用藏寶圖交換一命如何?”


    曾項傑冷冷道:“閻傲你又想玩什麽鬼把戲?這兩日來你花樣百出,難道還不嫌膩味嗎?”


    閻傲飛快地說道:“隻要你答應放過我,魔教聖物我即刻雙手奉上,若有一字虛言,天打五雷轟!”


    曾項傑道:“廢話!殺了你,我一樣能拿到藏寶圖。”


    閻傲怒喝道:“曾項傑,別以為閻某已經任你宰割了,逼急了我大家就同歸於盡!”


    曾項傑大笑道:“閻宗主,你且試試看,如何與曾某同歸於盡?”


    就在這時,風聲疾響,數條黑影橫空飛來,直闖進山穀。為首之人麵如冠玉,目似寒星,頜下蓄有一縷黑須,顧盼間透著一股邪異獨特的魅力,仿佛勘破了人世間的禮法規矩,有幾分瀟灑無羈,有幾分目空一切,赫然是白雲宗的皇甫濟。皇甫濟遠遠的便朗聲笑道:“曾神將,青龍會既已找到鬼王,為何吝於通知我們?想吃獨食不成?”


    曾項傑臉色微變,厲聲道:“做掉他!”


    話音未落,參與圍攻的那三名高手同時手腕一翻,各自亮出一把小巧的精鋼手弩,想也不想地抬手便射。嗖嗖嗖,鋼弩破空,盡數射向閻傲的要害部位。雙方的距離如此之近,弩箭的力道如此之猛,換做平時閻傲都未必能躲過,何況力竭之時?噗噗兩聲悶響,閻傲左腰、後背各中一箭,痛得他手上的招式緩了一緩。


    高手過招,生死立判,豈容你有半分失誤?


    曾項傑大喝一聲,一掌印上閻傲的胸膛,登時打得他肋骨凹陷,口噴鮮血,整個人倒飛出兩丈開外。瀕死關頭,閻傲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陡然掏出了一個鐵盒,用盡最後的氣力擲向皇甫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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