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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你娘的,”屋裏的男人惡狠狠的大罵,揮動著手臂,“老子愛幹嘛不用你來管!快點把錢拿出來,別耽誤老子的大事!”


    女人蒼白著臉,雙手緊緊護住腰間的暗袋,毫不退讓的怒視對方,“不行!這是我們一家四口買米的錢,給你拿去輸光了,兩個孩子吃什麽?!你一個大男人,有本事自己掙錢去!”


    男人惱羞成怒,用力抓住女人的胳膊,“他娘的,你敢看不起老子?等老子贏了錢,發了大財,想要什麽有什麽!廢話少說,你給不給?!”


    “我就是不給!”


    “媽的,你找打!”


    男人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了過去,女人吃痛之下踉蹌退後。兩人立時扭打起來,不時伴隨著瓦罐破裂、桌椅側倒的聲音。屋外,一雙純淨的眼眸透過門縫,默默看著這一幕,下唇已經咬出了血印。


    男人一心奪錢,下手又急又重,女人雖然拚命抵抗,但還是無法阻止對方。隻聽嘶啦一聲,男人扯破女人的衣服,將錢袋搶到手裏。女人大急,右手一揮,在男人臉上抓破四道血痕,“把錢還給我!”男人大怒,咚的一腳把女人踹倒,“賤人,盡敢還手,老子今天打死你!”


    “爹,不要打了!”屋外的胡小毛再也忍不住,猛的推門衝了進去,撲在母親身上,瘦小的身子卻透出一股強大的氣息。胡富貴愣了一愣,“小兔崽子,老子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話雖如此,但畢竟舍不得對自己寶貝兒子動手,將來還得靠他養老送終呢。看看天色不早,西街那幫朋友說不定已經開賭,一念及此頓時渾身瘙癢,仿佛看見無數銅板在燦燦發光,罵罵咧咧的踢開門揚長而去。


    胡小毛聽著父親的腳步聲走遠,抬眼看見母親胡劉氏頭發蓬亂,臉色極為蒼白,心中大痛,“娘,你沒傷著罷?”


    胡劉氏和兒子四目交接,刹那間無數往事從心頭掠過,鼻尖一酸,兩行淚水奪眶而出,抱著胡小毛大哭起來。她十五歲嫁入胡家,生有一兒一女。大女兒胡小花已有十三歲,小兒子胡小毛十歲,都孝順懂事,聰明伶俐。一家人原本日子過得不錯,但自從八年前胡富貴染上賭癮後,從此家無寧日,迅速破敗,最後落得個變賣祖業,身無片瓦的下場。如今全家人搬來城西的貧民區租人房子暫住,已有六年。家產敗壞之後,胡富貴依然遊手好閑,每日和一幫狐朋狗友喝酒耍錢,不到輸光、喝光不入家門。胡劉氏見丈夫如此不長進,已經對他徹底死心,如果不是為了一雙兒女,她早設法就離開。一家人的吃、穿、用和房租,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全要落在她的肩上,靠她的雙手掙取,其中的艱辛苦楚,萬般滋味,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


    母子二人抱頭大哭了一場,心情稍稍平靜下來。胡劉氏抬頭看看滿屋狼籍,歎息一聲,轉眼想到這個月的米錢和房租錢已被丈夫搶走,心情更是沈重不堪。但她決非一軟弱女子,即使是為了一對兒女,也不能夠輕易向苦難屈服。當下強做笑顏,叫胡小毛去找同伴玩,自己整理房間。


    胡小毛低走到街上,心情鬱悶,剛才父親對母親揮拳相向的那一幕在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不禁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決不做跟父親一樣的男人,一定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他今年隻有十歲,小孩子本來就不會過多考慮心事,走了一會自然而然拋開種種不快,看了一眼天空,“哎呀,郭先生已經開始講課了!”放開腳步,一溜煙的跑向位於城南的南山學堂。對他來說,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過去如此,將來也可能如此。但命運之輪,在當事人無法窺測的地方,開始緩緩轉動了。


    南山學堂是建陽鎮上三所私塾之一,講課的郭敬之先生滿腹經綸,通古博今,對孔孟學說頗有見地,治學嚴謹,當地的富豪商賈的子孫有一半左右是他的弟子。古時很講究尊師重道,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郭敬之在鎮上也算一個名人,有時候講話比知縣還有份量。


    南山學堂位於無名巷尾,四周垂柳環繞,矮牆青瓦,花香撲鼻,院中隱隱傳出讀書聲。胡小毛一路快跑來到學堂後門,立定喘了口氣,才輕輕拍門。紫漆的木門咿呀一聲打開,顯然早有人在此等候,人影一閃,一個身穿水綠色繡花長裙的小姑娘跳了出來,上下掃了他一眼,嘟著嘴道:“你又跑到哪裏偷果子了?也不叫上我。害人家等了這麽久,我要罰你!”她膚色白皙過人,額頭光潔,一雙水靈靈的杏花眼清澈見底,容貌秀麗,雖然才有**歲,已是一個美人胚子。


    她是郭敬之的獨生愛女郭月,生性頑皮,最愛捉弄人,經常惹是生非。郭敬之對再頑劣搗蛋的學生都有辦法,偏偏對女兒無計可施,不知道怎麽教育。好在鎮上的居民對他十分敬重,即使郭月捅了天大的簍子,眾人看在他的麵子上,也不會和這小姑娘認真計較。誰知這樣一來,倒讓郭月愈加胡鬧了。


    胡小毛苦笑道:“大小姐,我哪有心情去偷人家的果子?是因為家裏有事來遲了。我發誓,如果有一字虛言,天打五雷轟。”他十分喜愛這個小女孩,把她當作妹妹來看,兩人經常一起抓蜻蜓、捉迷藏、玩焰火。


    郭月湊過來,黑漆漆的眼眸對著他的眼睛看。胡小毛坦然相對,突然鼻端嗅到一股清甜怡人的體香,眼前是一張秀麗如花的小臉,心頭莫名的跳了一跳,臉上熱了起來。郭月雙掌一拍,得意的道:“小毛哥,你臉紅了!肯定是撒謊騙人!”胡小毛搔搔頭皮,辯解道:“我才沒有撒謊呢,誰騙人誰是這個!”說著比劃了一個烏龜爬行的手勢。


    “鬼才相信你,除非……”


    “除非什麽?”


    郭月嘻嘻一笑,嬌聲說:“除非你答應我做三件事!”


    “三件事?”胡小毛吐了吐舌頭,“如果你叫我去偷師母的胭脂水粉,我可不幹!”郭敬之的夫人是大家閨秀,溫柔賢惠,親切大方,胡小毛從不敢在她麵前撒野,比對待郭敬之還要尊敬。


    郭月嘴巴一撇,“哼,膽小鬼!放心好了,我不會叫你去偷胭脂的。”心底偷偷加了一句“我不會自己去拿嗎”。兩人之間嬉笑慣了,胡小毛也不當迴事,加上急著去聽課,無奈答應說“好吧。”兩人伸出小指拉勾,算是最後定下了誓言。他們都沒有想到,當履行這個承諾的時候,已經是十年之後。


    進入學堂後門,穿過後院,經走廊、天井,再過大堂,就到了郭敬之日常講學授課的廂房外。今天講的是《論語.裏仁篇》中的一段,學生們正在集體朗讀“……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郭敬之待學生讀完,逐句解釋道:“夫子說‘富裕和顯貴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但不用正當的方法得到它,就不會去享受它……’”。從半開的窗子望進去,滿屋子的學生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聆聽先生的教誨。


    胡小毛並不進屋,而是走到窗下站定,郭月自己跑去玩了。郭敬之眼角餘光看見他的身影,講課中微微一笑,點頭示意。這麽多學生之中,他最滿意的竟是窗外這個貧寒堅強的記名弟子。屋裏的學生雖然表麵上個個刻苦聽講,但他十分清楚這些非富即貴的子弟,一旦離開他的視線,那是決不會花費一絲一毫的時間在讀書功課上的。


    胡小毛家中一貧如洗,本來是無錢供他上學堂的,但他自幼非常羨慕能夠讀書寫字的人,三年前某日偷偷翻牆進入學堂,蹲在窗下聽講。一次兩次之後,終於被郭敬之發現。經過一番詢問,了解胡家的情況後,郭敬之被他強烈的求學願望打動,同意收他為記名弟子。不料郭敬之的舉動遭到其他學生家長的一致反對,他們認為自己的後輩和一個賤民的孩子同席求學,簡直有辱身份。郭敬之於是采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讓胡小毛在窗外聽課,不和其他學生一起列席,至於他的學費則通過整理書籍、打掃庭院、護養花草等方式代替。這樣一來,反對者自然無話可說,胡小毛也就名正言順的留了下來。他深知這個機會來之不易,讀書時比他人刻苦用功十倍,加上手腳勤快,深得郭敬之賞識,小小年紀已通讀唐詩宋詞,開始涉獵諸子百家典籍。郭月雖然愛和他嬉戲玩耍,也知道他聽課的時候決計不會分心,所以也不來騷擾他。


    上午講了《論語》,中午稍事休息,接著講《唐詩三百首》。


    郭敬之先讓學生複習了七言律詩的平仄用法,開始出題目考問,“子信,我之前講過幾首七言律詩?”


    坐在前排的一個肥頭大腦的小胖子身子一顫,戰戰兢兢的站起來,一邊擦拭額頭的汗水,一邊用求援的目光偷瞄身邊的同伴。其他人見他目光掃視過來,避之惟恐不及,或假裝低頭思考,或仰首望天喃喃自語,或玩弄筆墨,全當做沒看到。小胖子氣得暗中大罵,這幫家夥居然不給一丁點暗示,不是存心讓我難堪嗎?猶豫半響,低聲說:“先生好象……好象講過七,不對,八首吧。”


    郭敬之搖搖頭,“不對,之前我一共講了十一首七言律詩。昨天講的你可還記得?”


    小胖子渾身冒汗,拚命眨著兩顆小眼珠,“昨天……昨天,對啦,先生講的是李、李白的,李白的……”


    “錯了!是李商隱的《籌筆驛》。看來你迴去後沒有溫習過功課,罰你抄寫功課二十遍。明天來學堂的時候我要檢查。”郭敬之暗歎,怎麽這些學生沒一個長記性呢?小胖子低聲應“是”,坐了下來。郭敬之再問:“你們誰能把這首唐詩背誦出來?”


    滿堂寂靜,針落可聞。


    “先生,我來背!”窗外的胡小毛忍不住出聲,“‘猿鳥猶疑畏簡書,風雲常為護儲胥。徒令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管樂有才原不忝,關張無命欲何如。他年錦裏經祠廟,梁父吟成恨有餘。’”一首詩念完,心中微微有些得意。麵對屋裏眾“同窗”威脅的眼神,自豪的挺了挺胸膛。他自懂事起就飽受歧視、鄙夷、不屑等等目光的禮待,自然不懼。


    “好!”郭敬之嘉許的點點頭,“我們再以這首唐詩為例,來分析它的平仄用法。”……


    終於上完了課,小孩子們如出籠的鳥兒,歡唿著跑出學堂。胡小毛留下來收拾課堂,又幫助先生整理了部分舊書籍,才最後離開。


    轉過巷口,迎麵被四個人攔住。為首的正是今天在課堂上出醜的小胖子,其他三人是他的死黨,都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胡小毛心叫不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剛想轉身溜走,才發現退路也被兩個“同窗”截斷。六個人麵帶冷笑,不懷好意的逼近。


    胡小毛暗暗叫苦,高聲問:“李子信,你們想幹什麽?”


    “幹什麽?”小胖子李子信獰笑道,“臭小子,當然是教訓你一頓!你這窮鬼,混進學堂也就罷了,居然敢把大爺我英明神武的形象比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年大爺我就要滅滅你囂張的氣焰,讓你知道該怎麽本分做人!”“就是嘛,這小混蛋這麽愛出風頭,哪裏把老大你放在眼裏!”“臭小子,你死定了!”其他小孩紛紛起哄,個個摩拳擦掌,氣勢洶洶。


    胡小毛在貧民區長大,那裏的小孩從小就在拳頭和鮮血中掙紮,打架簡直就是生存的一部分,和吃飯睡覺一樣自然。他一看對方的架勢和神態,就知道這些人沒有打架的經驗,拳頭無力,相互之間配合不夠默契,無法發揮全部的力量。如果以一敵六,自己最不濟也可以打倒兩個人後再跑。但轉念一想,這樣一來勢必成為李子信等人對頭,以後既要防備他們的報複,又要提防他們在課堂上搗亂,那就麻煩不斷了!


    李子信見他呆呆站著不動,以為他嚇傻了,心中大喜,砰的一拳打去,正中胡小毛的鼻梁。胡小毛哎呀一聲慘叫,雙手捂著麵門倒在地上。李子信打人之前其實心裏惴惴,沒想到對手居然不堪一擊,隻是一拳就被放倒,興奮地大叫:“快打死他!”眾人一哄而上,對著地上的胡小毛大打出手。胡小毛雙手護頭,身子蜷縮成一團,以肩背手腳默默承受眾人的踢打。


    李子信打了幾拳,見胡小毛一聲不吭,心裏頭實在是不解恨,不知怎麽的一股兇戾之氣直衝腦門,彎腰撿起牆邊的半截磚頭,照著胡小毛的腦袋狠狠的敲了下去。


    胡小毛根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用磚頭,猝不及防下隻覺手腕和後腦處同時傳來一陣劇痛,兩耳作響,差點當場暈倒。李子信一擊下去,看見胡小毛後腦處湧出鮮血,心頭一跳,磚頭從手中跌落。其他人麵麵相覷,滿眼驚恐。他們都是富家子弟,平時鬥蛐蛐、逐狗射鳥還算在行,親自動手打架的機會很少,更沒有把人打得頭破血流過。這時看見鮮血,膽子小的已經胃部翻卷,差點嘔吐。何況胡小毛即使身份卑賤,也是自己的同窗,萬一先生知道後怪罪下來,重重責打一番還是輕的!李子信等人情知闖了大禍,不知是誰先起頭,如驚弓之鳥般四散跑開。


    胡小毛呲牙咧嘴的爬起來,一摸後腦勺,滿手的鮮血,痛得破口大罵,心裏同時慶幸,小胖子沒有打架的經驗,如果換成經常和自己對打的那些野孩子下手,挨上這一記狠的自己至少要在床上躺十幾天。正想找個地方清理傷口,小胖子又轉頭跑了迴來。心中不禁苦笑:“還要再打嗎?這次我可不會客氣了!”


    李子信離他遠遠的站住,張口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說出來,跺跺腳,拋過來二兩碎銀,頭也不迴的跑了。


    胡小毛兩眼放光,老實不客氣的撿起地上的銀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天啊,這麽多銀子!娘要是看見了,肯定會高興的!小胖子還算有點良心,不是無藥可救的人。”正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嚴厲的嗬斥“小毛,你在幹什麽?!這錢是從哪裏來的!”轉頭一看,一個清秀苗條,長辮及腰的少女柳眉倒豎,滿臉的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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