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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冷麵修羅


    蘇府內外張燈結彩,到處貼滿了大紅的“喜”字,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不時有人抬著禮物走進來。蘇夫人身穿大紅吉服,笑容滿麵地指揮著眾仆人忙上忙下,將各處廳堂廊院打掃一新。蘇泉辦事雷厲風行,看準吉日之後,立刻決定為胡笑天和蘇玉卿舉行婚禮,婚期就訂在明日。


    而在另一處的金斧幫內,同樣是張燈結彩的忙碌著,上百名的幫眾在大廳外搭起臨時帳篷,擺下流水宴席,熱鬧非凡。因為蘇泉兼具魔教長老和蘭州通判的雙重身份,方方麵麵都要照顧周全,所以不得不把婚宴分設兩處。明處專門招待蘭州府各級官員、富商、士紳等頭麵人物,暗處則是招待魔教弟子,並不對外宣揚。兩邊是涇渭分明,互不幹擾。而為了錯開時間,設在金斧幫內的婚宴提前一天舉行,明晚在蘇府才是正式的婚禮。


    自午時開始,流水宴席便不曾停過,一批批魔教教徒輪番上陣,借這難得的機會開懷暢飲。胡笑天在蘇泉、宋謙等的陪同下,四處走動敬酒,談笑自若,毫無架子。眾教徒見他如此平易近人,暗地裏都稱讚不絕。酒正酣時,一名守衛匆匆來報:“飛馬幫賀木哲和猛虎幫樊離各率部下前來賀喜!”


    蘇泉微微笑道:“笑天,貴客遠來,我們不要失禮才好。一起去見一見我這兩名桀驁不訓的部下罷!”寧夏飛馬幫和青海猛虎幫其實都是由魔教弟子組成的,屬於蘇泉管轄的範圍。


    胡笑天笑道:“但願他們不要攪了婚宴才好。”當下略整衣冠,正欲與蘇泉等出去迎接,忽聽足音嘈雜,兩名彪形大漢率領著八十餘人直闖進來,每個人衣袍底下都鼓鼓的,分明藏有兵器。他們的隊列看似雜亂,其實別有玄機,人人警惕地掃視著周圍,能隨時應對任何突襲。他們就象一股突如其來的寒風,卷走了酒席上歡鬧的氣氛,場麵陡然間冷清了下來。


    那兩名大漢看也不看其他人,同時抱拳道:“賀木哲、樊離拜見蘇長老!”那賀木哲頭戴皮帽,眼如銅鈴,滿臉卷須,相貌甚是兇惡,身材削瘦,腰掛一柄血紅彎刀,身上散發著兇狠如狼的味道,乃是飛馬幫的首領。樊離則是五大三粗的身材,頭上結以數十根發辮,肌肉盤結,拳大如鬥,顧盼間煞氣迫人,一看就是殺人無數的高手。


    蘇泉點點頭,似笑非笑道:“賀木哲、樊離,你們不是昨晚就到了蘭州城嗎?為何不馬上來見我?難道半年未見,你們有了別的想法?”


    賀木哲、樊離不禁暗驚,蘇泉竟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莫非是有人通風報信?一念即此,如芒在背,氣勢頓時受挫不少。賀木哲粗聲道:“我們不知道長老有嫁女之喜,來時兩手空空,所以到蘭州後先去購置禮物,不然怎有臉麵登門?”樊離頜首道:“正是!”賀木哲一揮手,手下趕緊抬了幾大箱土產上來。


    蘇泉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是我誤會你們了!”拉著胡笑天的手道:“這就是我的女婿胡笑天胡四公子,今後還望你們多多支持!”語氣中著重強調了“胡四公子”四字,暗示出他的身份。胡笑天由“胡青鵬”改為現名一事仍屬於機密,僅有極少數人知道,一來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二來也是不想過早受到其他勢力的關注和攻擊。


    賀木哲、樊離相視一眼,難掩震驚之色。在魔教之中,能被蘇泉尊稱為公子且姓“胡”的人隻可能有一個,那便是玄宗的四弟子胡青鵬!他年紀雖輕,卻是魔教開創以來首位獲得教主繼承權的漢族人,僅此一點,足以震動魔教上下。關於他的傳聞和議論,早在魔教內部鬧得沸沸揚揚,其傳奇似的經曆被無數年輕人奉為經典。如今他不僅在蘭州出現,還成為蘇泉的女婿,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自明。不出意外的話,魔教的權力之爭將會出現變數,形成新的格局。賀木哲眼底兇光暗閃,樊離眼中則爆射出興奮如狂的光芒,異口同聲道:“參見胡四公子!恭賀公子新婚大喜!”


    胡笑天笑道:“兩位不必多禮!請到大廳內入席!”


    大廳內因場地限製,隻擺了四桌。賀木哲、樊離各挑了十餘名心腹在下首作陪,其他的都安排在外頭就座。賓主坐定,酒過三巡。賀木哲開門見山地問道:“蘇長老,你忽然緊急召見我們,是不是因為胡四公子的緣故?”此言一出,席間登時鴉雀無聲。


    蘇泉環視眾人一眼,鎮定地道:“不錯!在座的都是本教的精英,人人都該知道教主的更迭是如何產生的。我和宋謙已決定支持胡四公子參與教主寶座的角逐。我想聽一聽你們的意見。”


    宋謙接著道:“大家心裏想必清楚,赤閻、戰鋒、成鷹等三位公子都瞧不上咱們,教內其他掌權的人物也不買我們的帳。為什麽?難道是我們實力太差,上不了台麵嗎?不,不是!因為我們是漢人、蒙古人、迴迴、色目人、契丹人,因為我們不是正統的九夷族人,所以我們被排除在權力中心以外!我們若想改變現狀,有所作為,胡四公子將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眾人望著胡笑天,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起來。胡笑天不動聲色,絲毫不受這些議論的影響。


    賀木哲冷哼一聲,道:“蘇長老,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麽大道理。在草原上,弱肉強食,勝者為王。胡四公子初出茅廬,跟其他三位公子相比恐怕大大不如罷?我們若擁護他,勝算能有幾成?依我看,還不如支持其他任何一位公子!”


    “幫主言之有理!”“胡公子畢竟太年輕了!”賀木哲的幾名手下紛紛附和。


    蘇泉道:“賀木哲,那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肯投靠人家,對方會信任你嗎?恐怕衝鋒陷陣,流血賣命有你的份,但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就沒有你的名字了!除非你改變血統和出身,否則其他公子都不可能重用你。”


    賀木哲搖搖頭道:“長老的想法過時了!據我所知,戰鋒公子就相當開明,帳下匯集了各族高手,一視同仁,調度得當,這幾年做成了不少大事,屢得教主誇獎。”


    蘇泉冷冷道:“聽你的意思,似乎對他很熟悉嘛!”


    賀木哲心底一寒,忙道:“我也隻是道聽途說而已,一切尚待長老證實。”在魔教內部,最忌諱未經過上司私下和其他長老串通,這有篡奪權力的嫌疑。


    蘇泉轉眼望向樊離,問道:“你又有什麽看法?”


    樊離沉聲道:“我入教二十年,在蒙古放了五年馬,在青海喝了十五年的西北風,我已經受夠了!人生短短幾十年,若不拚他娘的一迴,豈不是白活了?我是寧為雞頭,不做鳳尾!與其去別家搖尾乞憐,不如跟著胡四公子轟轟烈烈地大幹一場,哪怕敗了也心甘情願!”


    賀木哲瞪著眼睛,不滿道:“樊兄弟,我們不是約好了共同進退嗎?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樊離道:“我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跟胡四公子打天下,闖江山,和那幫兔崽子殺個痛快!你若當我是兄弟,就一起幹罷!”


    賀木哲眼角肌肉一陣抽動,兩道眉毛豎了起來,冷冷道:“蘇長老,如果我堅持自己的意見,你怎麽說?”


    蘇泉道:“此事關係重大,由不得你搖擺不定,腳踏兩隻船。你應該明白道上的規矩――不是朋友的話,那就是敵人!”


    賀木哲騰的按刀立起,冷笑道:“原來長老擺的是鴻門宴,今日要用強了!不過我帶來了五十名精銳好手,一旦撕破臉皮,這喜慶之地怕是要血流成河!”他的手下同時站了起來,手握兵器,殺機畢露。


    蘇泉哈哈笑道:“賀木哲,這些年我放任你擴充勢力,你就以為我懦弱無能嗎?你自認為是心腹的手下中,究竟有多少人忠於你,你知不知道?”


    賀木哲冷冷道:“長老這挑撥離間的把戲太普通了吧?我和兄弟們的生死交情豈是你一句話就能瓦解的?我今日不想來鬧事,隻求平安的走出金斧幫大門,希望長老不要逼我!”


    蘇泉搖頭歎道:“太過自信的人最容易跌倒!賀木哲,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究竟支不支持胡四公子?”


    賀木哲堅決地道:“不支持!”


    蘇泉臉色一沉,兩道冷厲的目光直射過去,忽然舉手做了個奇怪的手勢。賀木哲以為他要出手攻擊,忙凝神戒備,不料背心處一涼,一把利刃悄無聲息地刺入體內,劇痛鑽心,提聚的功力陡然間流逝殆盡。驚唿聲中,一條大漢自他身後躍出,落在了蘇泉身邊。賀木哲做夢都想不到被自己的心腹暗算,瞪著那大漢,眼角幾欲迸裂,怒喝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背叛我?!”


    那大漢木無表情道:“我首先是神教弟子,然後才是飛馬幫的人,所以我當然要聽從蘇長老的吩咐。他要我殺誰,我就殺誰!”


    賀木哲慘笑道:“就這麽簡單麽?我不甘心呀!”話音未落,嘴角處湧出鮮血,身軀晃了一晃,砰的仆倒在地,脊背上的刀柄凸現無遺。樊離手心處捏了滿把冷汗,幸虧他沒有選擇與蘇泉為敵,不然可能會落得同樣的下場!偷偷掃了一眼左右部屬,似乎每一個人都像是蘇泉安插的。


    賀木哲一死,飛馬幫群龍無首,除了有幾個狂人頑抗到底外,其餘的都放下兵器聽候發落。蘇泉這一下殺人立威,徹底震懾住眾人,稍後他借機宣布重組飛馬、猛虎幫,並從兩幫內抽選出精悍勇武的年輕弟子,加入胡笑天的親衛隊。兩幫重組之事千頭萬緒,需要時間一一理順。當下蘇泉、宋謙留在金斧幫內處理善後事宜,胡笑天則趕迴蘇府,為明天的正式婚禮做準備。


    出得門時,夜幕初降,城內燃點燈火,淒冷的街道上偶有行人來去匆匆。


    胡笑天由蘇浩然、南宮仇等數名親衛護送著,一路打馬飛馳。剛轉過街角,忽的看到道路中間站著一名黑衣人,他負手望天,予人一種既孤獨又高傲的特殊感覺。他雖然僅是孤身一人,但就這麽隨隨便便一站,便如銅牆鐵壁,擋住了所有去路,無法逾越。


    南宮仇如遭電殛,失聲叫道:“師父!”


    那黑衣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身材修長結實,鬢角微微泛白的發根令他平添幾分成熟魅力。他皮膚蒼白,麵冷如冰,深黑的眼眸凝聚著無窮的寒意,目光往眾人身上一掃,人人寒毛倒豎。急弛的駿馬不待主人示意,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畏縮地打著響鼻,仿佛是遇見了世上最可怕的猛獸。


    胡笑天心底凜然,沉聲道:“來者可是項虎項長老?”項虎乃是魔教中最可怕兇殘的人物之一,綽號“冷麵修羅”,與另一名長老“血煞”獨孤宇並稱於世,所殺之人不計其數,是江湖各派最為忌憚的高手。據說他們每次在江湖上出現,所過之處血流成河,無一活口。


    那黑衣人淡淡道:“正是項某!聽說公子即將大婚,春風得意,項某向公子道喜了!”語氣冷淡,絲毫沒有半分歡喜之意。


    胡笑天深吸了一口氣,直截了當地問道:“項長老忽然現身蘭州,阻我道路,不知有何指教?”


    項虎冷冷道:“胡公子,當今神教內是三足鼎立的局麵,但由於你的出現,已打破原來微妙的平衡。據說你跟赤閻交情極深,正是因他的引薦,你才成為了教主的關門弟子。一旦你決定支持他,赤閻將一枝獨秀,穩占上風!”語氣一頓,又道:“何況公子亦非常人,已得到蘇泉、宋謙的全力支持,又剛剛收服了飛馬、猛虎兩幫,難保將來不會成為心腹大患。鑒於以上原因,項某不得不未雨綢繆啊!”


    胡笑天訝道:“你怎會知道飛馬、猛虎兩幫的事情?”腦海中靈光一閃,驚道:“難道賀木哲是被你鼓動的?”


    項虎愣了一愣,讚道:“聰明!居然能從我的一句話中推測出真相,不愧是名震天下的人物!賀木哲隻是整個計劃中的一枚棋子,他最大的作用是絆住蘇泉。隻要他一死,蘇泉必然要費心重組飛馬幫,一時抽身不開。如果蘇泉一直在你身側,我就難有下手的機會了。”


    胡笑天恍然道:“難怪賀木哲有恃無恐,竟敢公然反對蘇長老,原來是受了你的唆使。他以為你會在暗處支援,但你根本沒打算出手,而是存心要他來送死的,對不對?”


    項虎道:“隻怪他自己太愚蠢,利欲熏心,不然我借刀殺人之計怎能如願?黃泉路上多寂寞,胡公子不妨下去陪陪他罷!良宵苦短,可惜你的新娘子等不到你了。”嘴角一動,竟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南宮仇熟知項虎的習慣,一旦他露出笑容,那就是殺機盈胸,即將出手的征兆了。放眼蘭州,能夠抵擋項虎的僅有蘇泉而已,其他人決非他的對手。而且隻要戰敗,惟有一死。南宮仇使了個眼色,一名親衛忽然躍起,掠上路旁的屋頂。他足尖剛剛沾上瓦麵,嗚的一聲尖利風響,一小錠銀子直射入他左太陽穴,刹時間血花腦漿四濺,被轟掉半個腦袋的屍體倒栽下來,四肢兀自在抽搐著。


    項虎冷冷道:“好徒弟,你是叫他去通風報信嗎?可惜了,浪費了我一錠銀子。”


    眾人暗中都倒抽一口冷氣,遠隔著七八丈的距離,項虎隨手擲出的暗器竟有如此恐怖的威力!那名親衛也是一把好手,但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可見項虎的可怕。蘇浩然、南宮仇忙擋在胡笑天身前,南宮仇按劍道:“師父,你我各為其主,請恕徒兒不能依禮拜見了!胡公子身份尊貴,你若傷了他,隻怕教主饒不了你。請師父三思!”


    項虎瞥了一眼他握劍的手法,輕描淡寫道:“哦,你已學會了左手劍法。南宮,天下之大,還沒有我不敢殺的人。隻要你們都死了,誰會把今晚的事情告訴教主?念在你我師徒一場,我給你留個全屍罷!”


    蘇浩然忍了許久,再也忍耐不下,大喝道:“項虎,別以為你吃定了我們!老子偏不信邪!”


    項虎不怒反笑:“好誌氣,好膽魄!近十年來,你是第一個敢在我麵前自稱‘老子’的人。蘇泉教導有方啊!”身形一動,似鬼魅般飄了過去,無窮的殺氣如海潮般席卷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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