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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杯的破裂聲讓胡青鵬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對上衣舞鳳別有深意的眼眸,不禁大感後悔。衣舞鳳也許並沒有什麽證據在手,不過是利用言語試探,隻怪他自己沉不住氣,心虛下露出了馬腳。以衣舞鳳的精明,這時再想說謊欺騙她是不可能的。難道衣舞鳳也聽信了江湖謠言,覬覦天下會的藏寶圖?他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恢複了鎮靜,道:“假若我說不知道章玉昆的行蹤,衣公子定然不會相信。公子能否告訴我,為什麽要找章玉昆?”


    衣舞鳳仿佛能看透他內心的想法,淡然道:“我和那些人不一樣,我根本不相信有什麽‘藏寶圖’。但我接到可靠的消息,曾誌雄在臨死前,把‘寂滅神功’的秘芨交給了章玉昆保管。而白雲宗的皇甫濟、李媚仙對這本秘芨誌在必得,他們一直滯留長沙,就是因為它的緣故。我要搶在他們之前拿到秘芨,情勢不利時,甚至即使將它毀掉,也不能讓秘芨落入白雲宗的手裏。”


    胡青鵬不解道:“你們兩大宗派均擁有震天爍地的神功絕學,為什麽還要針鋒相對,爭奪別人的秘芨呢?”魔教是黑道老大,白雲宗乃邪道之首,這本秘芨被兩派如此看重,那豈不是意味著高青城處境非常危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可是古之名言啊!他不由替師兄擔憂起來。


    衣舞鳳淡淡一笑:“本教與白雲宗乃世代仇敵,豈能讓對方稱心如意?何況這牽涉到白雲宗內功心法的絕大秘密,你就不必打聽太清楚了。你究竟說還是不說?”


    胡青鵬當然不會出賣自己的同伴,隨口道:“請問公子,你是怎麽猜出我和章玉昆有關係的?”


    衣舞鳳好整以暇道:“你想拖延時間嗎?沒關係,反正我今天沒有什麽急事。”她略微整理頭緒,輕敲著桌麵道:“你既然得知了白雲宗、煙雨樓策劃的陰謀,以你的為人和個性,多半會設法通知天下會早做預防。而天下會內部又分成兩大派係,你不會相信胡令全,那麽隻能聯係章玉昆了,此其一也。曾誌雄舉辦壽宴當晚,皇甫濟、胡令全裏應外合,殺盡參加壽宴的各路豪傑,唯有章玉昆逃脫。偏偏你和你的同伴們亦是同一晚上失蹤,若我所料不差,你們應該是和章玉昆呆在一起,此其二也。章玉昆銷聲匿跡多日,卻於五日前深夜在貨運碼頭出現,大開殺戒,最終跳水逃生。而同樣失蹤已久的你,忽然在洞庭湖畔現身,這不會是巧合吧?此其三也。你身懷內傷,蓬頭垢麵,穿著不合身的農夫裝束,身為衡山劍派高徒卻不佩劍,實在是不符合常理,此其四也。綜合以上四點,我足以斷定你不僅認識章玉昆,還和他共同策劃了一次聲東擊西,金蟬脫殼的好戲!你假扮章玉昆,故意現身引誘敵人,把所有追兵都吸引到湘江下遊,好讓章玉昆等人逃出長沙城。當你恢複本來麵目,裝扮成普通農夫後,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包圍圈。至於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即使是掘地三尺,也絕對找不到目標,真正的章玉昆早已經遠走高飛了!我說的對嗎?”


    胡青鵬越聽越是佩服,再也不奢望能編出讓對方信服的理由,歎道:“公子明察秋毫,心思縝密,分析入微,一切宛如親眼所見,胡某心服口服。不錯,是我假扮成章堂主吸引敵人的。章堂主他們的確已經離開長沙,至於具體行程如何,殺了我我都不會說的。”邊說邊暗暗戒備,一旦雙方撕破臉皮,少不得要奮力一戰。


    衣舞鳳沒有理會胡青鵬的敵意,示意那名掌櫃過來,交給他一麵玉牌,道:“你即刻傳我命令,方圓三百裏內的本教教徒停止行動,全部轉向長沙東南搜尋目標。切記,撤離時要小心掩藏形跡,不可驚動白雲宗的高手!”


    那掌櫃躬身道:“是!”立即穿上鬥笠蓑衣,衝進大雨中,轉瞬不見蹤影。


    胡青鵬冷冷道:“你們這時才轉移方向,哪裏還追得上他們?不過是浪費人手精力罷了!”


    衣舞鳳不動聲色道:“是嗎?那你為什麽如此緊張呢?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的,正是因為你的出現,我才聯想到事情的真相,比白雲宗搶先了一步。如果你肯與我合作,勸說章玉昆交出秘芨,我們決不會傷害你的同伴,並且保證護送你們安全的到達任何一個地方。另外作為交換的條件,我可以做主讓你們每人練習一門絕學。”


    胡青鵬斷然道:“不可能!你開出再高的條件,我也絕對不會和你們合作。話不投機半句多,告辭!”說著起身欲行。


    “站住!”衣舞鳳一聲冷喝,拍案立起,強大的氣勢如潮水般湧向四周。她俏臉含霜,冷笑道:“胡青鵬,在我麵前,豈容你說來便來,說走就走?你讓我的麵子往哪裏擱?”


    胡青鵬雙掌一錯,渾身散發出不屈的鬥誌,抗衡著對方施加的巨大壓力,不卑不亢道:“公子到底想怎樣?”


    衣舞鳳道:“你是關係著整個行動成敗與否的關鍵人物,如果就這樣放你離開,我如何向教主交代?又怎能令下屬信服?你若是能接住我十招,我今天便放你走。反之,你得任我處置。”


    “好,一言為定!”


    胡青鵬別無選擇,於情於理他都不能退卻,惟有挺身應戰。這是武功、智慧和運氣的較量,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疏忽都會導致慘敗。他的內力雖然大幅提升,但最要命的是沒有稱手的兵器,一身劍術完全無處發揮,能否撐過十招全看天意了。


    衣舞鳳傲然道:“我先讓你三招,動手罷!”


    胡青鵬暗怒,自己堂堂男兒竟被她如此看扁,是可忍孰不可忍!喝道:“誰要你讓招?看掌!”雙掌疊出,兇猛的掌風直撲對手麵門,底下飛起一腳,才是真正的殺招。


    “第一招!”衣舞鳳輕輕往後一縱,隻聽喀嚓聲暴響,一張八仙桌被胡青鵬擊成粉碎。她搖搖頭道:“這就是你的實力嗎?好讓人失望啊!”


    胡青鵬羞得麵紅耳赤,心底更是驚駭萬分,衣舞鳳當真稱得上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身法閃動之迅捷匪夷所思。除非他使用長劍對陣,或許還有一爭高低的機會,單單靠拳腳功夫,休想碰到人家的一片衣角。但他並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強打起精神,大喝聲中虎撲向前,鐵拳飛腿如暴雨般卷了過去。


    衣舞鳳蓮步輕點,猶如風中的精靈,妙到毫巔地閃過致命的殺招,舉手投足間顯得優雅隨意。她能躋身於魔教長老的行列,靠的是超人的武功和智慧,見識之廣更不是胡青鵬能比肩的。何況胡青鵬用的招數並不純熟,沒有掌握其中的精髓,進攻時破綻太多,無法形成真正的威脅。三招一過,衣舞鳳冷喝道:“小心了!”右手食指淩空虛點,哧的一聲,一道無形的指力似箭般穿過了胡青鵬雙臂間隙,射向他的胸口大穴。


    對手的指風來得極快,胡青鵬已來不及迴掌防護,上身猛然後仰,使出鐵板橋的功夫,堪堪避開要害。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和衣舞鳳見麵的情形,那一天,他為了躲避她的攻擊,用的幾乎是同樣的招式。不曾想相隔多日,相同的場麵會再次上演,莫非是老天爺在捉弄自己嗎?衣舞鳳不等他挺腰站直,左掌迅快的拍下,刹時封住了他的五處穴道。胡青鵬砰的跌倒在地,姿勢十分狼狽。


    衣舞鳳微笑道:“這是第五招,你輸了!”


    胡青鵬仰望著她傲然出塵的身材,明亮迫人的眼眸,心裏一陣氣餒,這個女人實力太強了,他盡管在武道修行上突飛猛進,仍然不是她的對手。不知要等到哪一天,他才能徹底地將她擊敗,挽迴數次受辱的臉麵?恨恨地道:“假若我的寶劍在手,你絕對不可能贏得這麽輕鬆!”


    衣舞鳳道:“你不服氣麽?你別忘了,我也沒有使用玉笛。我想知道,你剛剛答應的話算不算數?”


    胡青鵬大聲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決不反悔!我技不如人,自當認輸,你要砍要殺隻管動手!我若皺一皺眉頭,便不姓‘胡’!”


    衣舞鳳搖搖頭道:“我不會殺你,我對死人沒有什麽興趣。我隻要你陪我去一趟武昌,老老實實地呆上一段時間。”


    胡青鵬愕然道:“就這麽簡單?你沒有其他要求了嗎?”眼中露出懷疑的神色,魔教怎會平白無故的供他吃住,難道她另有陰謀?


    衣舞鳳白了他一眼,不悅道:“難道在你心目中,我是如此的不值得信任嗎?你不願意說出同伴的下落,我不來為難你。但是萬一你被白雲宗的人抓住,他們想盡辦法,也會從你口中獲得需要的情報。他們的手段之殘忍超出你的想象,不論你意誌如何堅強,一旦嚐過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最終必定會屈服。為了安全起見,我要安排你消失一段時間,直至風平浪靜。你明白了嗎?”


    胡青鵬恍然大悟,隻要他仍被魔教掌握著,白雲宗就無法獲得正確的消息,當然也就沒有機會奪到神功秘芨,魔教將在這場競爭中穩占上風。再聯想嶽宗謹喜食人腦的惡習,後背涼嗖嗖的,萬一落入白雲宗手裏,幹脆自殺算了,否則不知要遭受多少變態折磨!苦笑道:“如此說來我還要感謝公子,不然我孤身一人,萬萬敵不過白雲宗的眾多高手。好吧,我答應你!”


    衣舞鳳道:“別這麽愁眉苦臉的,你是我們的客人,不是囚犯,更不會關押你一輩子。”指風連點,解開了他的穴道。宣布道:“上路時為掩人耳目,你就暫時充當本公子的仆人罷!”


    胡青鵬失聲道:“仆人?!還有其他的身份可供選擇嗎?我可不會伺候人。”心裏偷偷加了一句“尤其是不會伺候女人”。


    衣舞鳳道:“你別無選擇!”


    狂風不終日,暴雨不終朝。


    不久風過雨歇,雲散日出,碧藍的天空仿佛水洗過般純淨。一條七彩長虹橫跨天際,懸於湖麵之上,呈現出如夢如幻的色彩。空氣中彌漫著青草泥土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


    衣舞鳳取了坐騎“烏雲蓋雪”,和換上下人裝束的胡青鵬取道前往武昌。她在前頭悠然而行,美目流盼,儀態大方,冷眼看去好一個俊朗男兒。胡青鵬則背著又沉又大的包袱,小跑著跟在馬後,一付典型的家仆模樣。


    胡青鵬眼看著衣舞鳳苗條的背影,腳踩著滿地的泥漿,不禁哀歎自己黴運當頭。他堂堂衡山派弟子,卻淪落為魔教長老的仆人,若是被本門長輩看見,不知他們會有什麽感受?可能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拔劍將他就地處決,以免有辱門楣。他原想趕上掌門師伯一行的,現在看來不可能了。誰知道秘芨之爭要到什麽時候結束?假如拖上一年半栽的,那可不妙。萬一他在魔教中藏身的消息泄露出去,他就成了白道的叛徒,衡山派的罪人,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一路無事,傍晚時來到一個小鎮,尋了一家幹淨的客棧投宿。客棧正好位於洞庭湖邊,透過窗戶,便可以欣賞到日落時分,湖麵金蛇跳躍的美景。但見晚霞絢爛,島嶼倒影如畫,歸帆片片,漁歌問答聲隨風飄來,縈繞耳畔。


    兩人略微梳洗,就留在客棧裏吃晚飯。衣舞鳳舉止優雅,細嚼慢咽,不時用絲巾擦拭嘴角,而胡青鵬以風卷殘雲之勢,狼吞虎咽之威消滅著眼前的食物。客棧的夥計瞧著“主仆”二人大相徑庭的吃相,無不掩口竊笑。


    衣舞鳳皺眉道:“你是餓鬼投胎嗎?吃相難看死了。”


    胡青鵬輕拍著肚子,低聲笑道:“還是跟著有錢人好啊,否則哪裏吃得到如此美味的佳肴!這些日子躲躲藏藏,食不果腹,差點忘記了什麽是肉味,失禮之處望公子見諒。”


    衣舞鳳陡然想起一事,輕聲問道:“對了,你們到底憑借著什麽本事,躲過了天下會、白雲宗嚴密的搜索?”


    胡青鵬將曾誌雄建有地底秘道之事和盤托出,最後疑惑地問道:“你們既然得知了白雲宗針對天下會的陰謀,為什麽那一天晚上沒有采取行動呢?你們兩派不是世仇嗎?”


    衣舞鳳微微笑道:“你知道什麽呀!那天晚上若不是我們破壞了白雲宗、煙雨樓的毒計,死的人可就多了!”


    原來因參加曾誌雄壽宴的黑道人物太多,天下會設了兩處場地大擺宴席,一處是在臨江的萬和園,一處是在天下會總壇。有資格進入天下會總壇的人畢竟是少數,絕大部分賓客隻能在萬和園接待。而白雲宗、煙雨樓早在萬和園地下埋有烈性zha藥,隻待參加壽宴的賓客喝到熱鬧時,就點燃引信,將他們全部炸死。如果計劃成功,西南數省的黑道豪傑將被一網打盡,死者不計其數。衣舞鳳當時手上的實力有限,隻能集中人馬襲擊對方較弱的那一路,殺退了埋伏在萬和園四周的伏兵,把zha藥的引信全數毀掉。


    胡青鵬心中駭然,白雲宗、煙雨樓竟然敢策劃如此毒辣的陰謀,真是毫無人性!他不禁重新打量衣舞鳳,仿佛第一天認識她似的。江湖上傳言,魔教中人個個都是冷血無情,殘忍嗜血的敗類,可是眼前這一位剛剛拯救了上千人的性命!而那些人跟她毫無關聯,她完全可以坐視不管,任他們灰飛煙滅。這究竟該如何解釋呢?尤為難得的是,她救人之後並不聲張,默默地守護著這個驚天秘密,絲毫沒有借此機會揚名天下的念頭。忍不住道:“你為什麽不告訴大家真相,借以洗刷你們……教派的惡名?”


    衣舞鳳歎道:“即使我宣布了,又有多少人會相信呢?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江湖各門派對我神教成見極深,戒心極重,怎可能因為此事扭轉看法?黑白正邪之分,當真不可逾越嗎?”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沉默下來,都有些意興蕭索。江湖各派的門戶之見由來已久,恐怕不會輕易改變。


    忽聽遠處駿馬嘶鳴,一輛馬車駛近,正好停在了客棧門前。衣舞鳳臉上驀的微微變色,眼眸中浮起如霜的寒意。胡青鵬功凝雙耳,聽著門外傳的腳步聲,心中一沉,竟有兩位高手同時來到!再看到衣舞鳳神色有變,心中起疑,難道是白雲宗派來的追兵?他此刻已是驚弓之鳥,立刻探手入懷,握住了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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