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深海的汪洋裏,鬆軟的沙子墊在身體下,就像一席上好的褥子,珊瑚和貝殼點綴在上麵,各色斑斕的小魚來迴穿梭,偶爾遊過葉銘的身側。他靜靜地躺在海底,全身覆著著銀色的魚鱗,柔韌的尾巴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魚尾晶瑩透明,隨著洋流波浪式地擺動,全身的銀色魚鱗在黑暗的深海裏閃閃發光,這個龐然大物強大而美麗,靜靜沉睡的時候就能給人帶來窒息的震撼美感。


    寶兒看著水下攝影機裏的畫麵,調暗了打在葉銘身上的燈光,輕輕舒了一口氣,總算在關鍵時刻送到了目的地!說起來,蓋亞星真是個美麗的星球呢!如此大的水資源總占比,不愧是生命起源的星球!


    葉銘足足睡了兩天,卻在一陣疼痛中醒來。他扭動翻滾起龐大的身體,周圍的小魚瞬間溜個沒影。


    海床上被掀起的沙子遮蔽了攝像機,寶兒隻能看見大致的輪廓,他能肯定的是葉銘一定痛苦難當,鯊鮫嗚嗚的痛鳴響徹深海。


    怎麽迴事,孵化期熬過去不是應該結束了嗎?寶兒心焦如焚,卻又不能把疑問傳達給葉銘,無計可施,隻求葉銘平安無事便好。


    葉銘不禁想自己運氣太差了,他剛結束孵化期,果殼竟然等不及要出來,可是他早已精疲力盡,新生的能量源已經快要枯竭,他沒辦法把果殼生下來,再這樣下去,恐怕一屍兩命。


    攝像機的鏡頭不停地震顫顛倒幾迴後,終於迴歸平靜,海水的可見度也在漸漸清晰。


    過了一會兒,葉銘遊了過來,他用魚尾在海床的沙子上寫寫畫畫,末了用魚尾把攝像頭拍過來又拍過去,試圖調轉鏡頭,倒騰了半天也沒成功,而且沙子很快就恢複了沙紋。沒手沒腳的實在不方便!


    寶兒猜想葉銘想表達什麽,可是水下攝像機卻沒法操作鏡頭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銘魚尾掃到的關係,可能裏麵有部件損壞了。


    最後沒辦法,葉銘開始破壞珊瑚礁,他在裏麵拱來拱去,一會打滾,一會掃尾,過了好一會,總算完工。


    葉銘頂住攝像機上浮了好一段距離,然後用魚尾勾帶住保持倒懸幾秒,應該足夠寶兒看清楚,珊瑚礁被生生掏出:袁君瀾,三個大字!


    寶兒立刻接駁了袁君瀾,希望他距離足夠近。


    袁君瀾正帶著樸兒遠在千裏之外的外星係遊玩散心。樸兒很黏他,去哪都要圈著他的胳膊依偎著,這種行為對於一般有大男子主義的男人都很管用,袁君瀾也很受用。


    被依賴是自身能力的體現。


    迴程的路上,樸兒對著袁君瀾歡快地迴憶著這幾天遊玩的內容,一一細數起來,就像在清點私人的寶藏。袁君瀾靜靜地聽著。


    袁君瀾收到一條信息,寶兒發來的,內容是:速來!葉銘需要你,我們在蓋亞,坐標:……


    需要?!


    看到這兩個字,心情無疑是雀躍的!


    袁君瀾想了想,這個坐標的位置大約是新大陸東麵的海洋。情況一定非常緊急,否則寶兒不會叫自己過去,當時,檢查身體的醫生也特意囑咐過,孕期的鯊鮫會較為虛弱,一定要注意好調理。


    樸兒看到袁君瀾讀了信息後臉色一變,“聯係最近的星球軍事基地,以我的名義借一架速度最快的戰機。算一個人情!”


    樸兒被打斷很不開心,“哥哥,去哪,我們不迴家嗎?”不用猜都知道,能讓袁君瀾這麽緊張隻有那個人了吧!


    “你先迴去。”


    樸兒跑過去抱住了頭也不迴的袁君瀾,“我就抱一抱,要平平安安早點迴來,我在家等你。”


    “好。”盡管這樣應著,心裏卻想著,有些話還是早些攤開來講吧。


    樸兒望著袁君瀾離開,苦味在心裏蔓延,竟然都沒有迴頭看我,哪怕一眼。如此被他深愛緊張的葉銘,多麽遭人羨慕嗬,但是,如果你死了……哥哥就會認真看我了吧!


    畢竟我和你,從本質上來說,是一樣的。


    袁君瀾獨自一人駕駛一架新型戰機,借軍方通道兩次躍遷,到銀河係已經過去一周,寶兒不停催促,袁君瀾沒闔過一次眼,隻求快點再快點!


    孕期的鯊鮫會很虛弱,葉銘又沒有能量源,必定兇險加倍。袁君瀾巴不得把自己安在戰機上,控製它飛得再快些。


    八天後,袁君瀾順利到達目的地,戰機貼著海麵高速低空飛行,激起一排水痕。袁君瀾的戰機順利與寶兒的飛船接駁。


    “葉銘呢?”袁君瀾一見到寶兒迫不及待地問。


    “在海裏!”


    “海裏!哪?”


    “不知道!”寶兒有些脫力。


    “你跟我說不知道!”袁君瀾怒急了想打人。


    狠狠甩開袁君瀾的手,寶兒陪著葉銘這麽多天,隻能看著他痛苦反複,他更抓狂。


    “我沒辦法靠近,好幾次我的飛船一接近,它就從水底躍出,試圖吞掉飛船。水下攝像機、追蹤器全部都毀了!”


    寶兒守著海麵這些天也夠心力交瘁的,他順了口氣,把這幾天的情況說明了一下,兩到三天葉銘會出一次水,讓袁君瀾做好準備。


    剛開始袁君瀾還不了解,直到他揪著心等到葉銘出水,才明白為什麽寶兒要他做好心理準備。


    因痛苦而暴怒的鯊鮫把海底攪得天翻地覆,它來迴的上升下潛,用頭去撞一切看得到的東西,礁石、島嶼,周圍的海水被血液染紅,觸目驚心的傷口深可見骨。巨大的魚尾掃蕩海底,靜靜躺在海底幾千年的自由女神像被碾成了一層砂糜。


    “啊嗚——”它拖著殘破的身軀騰出水麵對著天空長鳴,產期無法變迴人類,為了維持巨大的身體,騰不出多餘的能量來修複傷口,全身傷痕累累。


    痛鳴就像敲擊著袁君瀾心髒的鼓槌,把他的心一下一下敲得支離破碎,痛得無以複加,他握住操作手柄。


    “你做什麽?”寶兒製止他。


    “我要下去!”


    “你瘋了,會死人的!”以葉銘現在的力氣,就是巨型遊輪,用尾巴掃一下也得散架,何況袁君瀾這個人類。


    “放我下去,我能幫助他!”袁君瀾堅定不移地盯著寶兒,毋庸置疑的態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去幫助葉銘,他隻知道,他必須下去。


    袁君瀾被放在一塊海中間的礁石上,他淌水下海,亦步亦趨。葉銘還在海裏翻滾痛鳴,龐大身軀激起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差點把人掀翻。


    “葉銘!”袁君瀾衝著遠處喊,他相信他能聽見。


    葉銘忽然沉了下去,海麵上一根銀色魚鰭破開水麵疾速朝著袁君瀾劃去。


    “好的,乖孩子過來,我在這裏,再近一點!”


    袁君瀾貓著腰,屏住唿吸不敢喘氣。他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魚身猝然出水,巨大的魚嘴已經正對著他打開,他能清晰地看到葉銘的嘴裏滿滿鑲嵌著數以千計的牙齒。


    “嗚——”連空氣都震蕩不已。


    有一瞬間,袁君瀾的記憶被定格,銀色的大魚隔著巨大鋼化玻璃罩露出滿嘴的牙對著自己嘶鳴。跟現在一模一樣!


    隨即,袁君瀾被氣流猛地掀翻在海裏,鼻子口腔嗆得都是水。他隻覺耳朵嗡鳴不停,好像一架飛船的助力器貼著耳朵轟鳴炸響,眼前颶風大作,連甩在身上的水滴都不及鞭子鞭撻刺痛。


    他狼狽地爬起來又喊,“葉銘!”他聽不見任何聲音,耳鳴還在繼續,袁君瀾知道自己是失聰了!


    葉銘喊完最後的一聲悠長痛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閉上魚吻,闔上眼睛,在淺灘漸漸地沉了下去。


    袁君瀾立刻蹬掉鞋子一下子紮進水裏,也許是因為身體裏有能量源,他的水性一向很好。


    葉銘耗盡了所有能量已經變成人形,袁君瀾奮力往他靠過去,雙手穿過腋下把他抱住。


    寶兒也下了飛船,等在岸邊,幫袁君瀾把葉銘抱上岸。


    “葉銘!葉銘!”袁君瀾拍了拍葉銘的臉,沒反應!袁君瀾心裏咯噔驚了一下,他更大聲地喊了幾句,探了一下鼻息。


    沒有!


    我來晚了嗎?


    “不!不!不!葉銘醒一醒!”袁君瀾晃了晃懷裏的人,想起葉銘以前按住自己親吻索要能量,袁君瀾把葉銘抱起來親吻。


    吻了足足十分鍾,懷裏的人都沒一點迴應。


    “人工唿吸!心肺複蘇!”寶兒說。


    “對對對!”袁君瀾作為經常遊走在被追殺綁票的生活情景中,對自救課程還是略有涉獵的。


    他不停地按摩葉銘的心髒,給他吹氣。


    “別這樣,加油,睜開眼睛!”做了足有二十分鍾後,理智稍稍迴到腦中才發覺,葉銘不是人類,就算按他的心髒也不見得會有作用。袁君瀾狠狠地砸了一拳,皮開肉綻似無所覺,眼眶紅澀地盯著葉銘。


    “葉銘,你不是最喜歡揍我了嗎?你醒來,我隨便你揍,我還一下手我就不是人!”他拿起葉銘的手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能量源還在我這,你想要就直接挖走!什麽都可以給你!”袁君瀾又把葉銘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你的力氣那麽大,連我的骨頭都能捏碎的,別鬧脾氣了!你現在是開玩笑的對麽?”但是纖細的手腕此刻無力地彎垂,再也沒有一點力氣。


    葉銘靜靜地躺在他懷裏,如此依舊,過冷的體溫讓袁君瀾的心都冒著冷氣,“別這樣,葉銘!你醒醒啊!”


    “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麽都願意做!”


    醒過來!醒過來啊!


    “……求你了!”


    真的太晚了嗎?怎麽會這樣,明明分開才十幾天而已。


    袁君瀾第一次品嚐後悔,目光移到葉銘的腹部,附手輕撫,這裏還有他欣欣期盼的小葉銘,他緊緊抱著冰冷的軀體,他頹然把臉埋進葉銘的頸窩裏,喉嚨哽痛不止,淚水不受控製地落下。


    “你太累了,想睡一會對嗎!我陪你坐一會!”


    寶兒的眼眶也紅了,牽起葉銘的手在手中摩挲,被袁君瀾狠狠地瞪著眼睛抽走,以絕對保護的姿態抱葉銘整個團在懷裏抱著。


    “袁君瀾你清醒一點,葉銘他……”


    “你閉嘴!”袁君瀾紅著眼對寶兒嘶吼,“他隻是睡著了!”他低頭對著葉銘說:“噓,對不起,吵到你了!”把葉銘的頭擱在自己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葉銘,哄他入睡。


    寶兒歎了口氣,袁君瀾顯然已經到崩潰邊緣,他比他意料的還要在乎他,比自己更在乎他。無法介入兩人之間,就給他們留足夠的時間與空間吧。寶兒選擇坐在他們三米外的地方靜靜地陪著。


    袁君瀾一言不發,心太痛,心跳和唿吸的節奏都亂了。原來人們所說的天塌了的感覺也不過如此,曾經他以為有錢、有酒、有女人,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憂心的事呢!那些信誓旦旦的山盟海誓他總是嗤之以鼻!殉情也不過是些騙子誆騙愚民編造的可笑謊言!曾經有人問:


    愛,你信嗎?


    我不信。


    袁君瀾抱著葉銘坐在礁石上,仿佛打算一坐就要坐到永遠。他們依偎在一起,吹了一天的海風,他親吻著緊扣的十指,他貼在他耳邊溫柔地細語呢喃。


    他許諾天長地久。


    他許諾永不分離。


    沒關係,現在都不算太晚!你還在我懷裏!安靜又乖巧。他閉眼撫摸著他黑色柔軟的發,用手指一遍遍地描繪臉頰輪廓,好似準備要把他的一切都刻畫到靈魂裏,一絲細節都不放過。


    夕陽西下,火紅的雲彩掛滿天邊,把大海染成一片金黃,波光粼粼的海麵上好像被撒了無數碎鑽。


    袁君瀾輕柔地吻了吻葉銘的前額,順著鼻子又吻到嘴唇。他說:


    “我愛你!”


    然後打橫抱起葉銘往海裏走。


    “袁君瀾!”寶兒衝上來按住他的肩膀,“你……”


    “我陪他睡一會!”


    袁君瀾說著,繼續邁步往前,堅定決絕,海水沒過他的胸膛,他毫無所覺,眼中隻有葉銘的臉。


    寶兒看著兩人消失在海平麵,連聲罵了好幾句粗話。


    “袁君瀾你媽的,真是個男人……”


    “操!……”他一邊罵著,一邊哭著從懷裏摸出煙草,這東西他已經很久沒碰了,今天他打算要抽他個昏天暗地。


    袁君瀾抱著葉銘愈潛愈深,海水溫柔地包裹著他們,他們旋轉著,黑發糾纏在一起。他一手緊緊扣在葉銘的腰,腹部緊貼得密不可分,另一手按著葉銘的腦袋親吻。這個吻漫長的好像經曆了一個世紀!


    我願與你在此長眠!


    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相守相護,永不分離!


    哪怕世界毀滅,我仍會與你在一起,我們的血肉相融在一起,我們的骨頭碎成沙粒不分彼此,沒有什麽能讓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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