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見賢的死,在帝都士族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之前,鄧宗麒因胞妹之死,將他打得奄奄一息,周家當時雖然理虧,但也懷恨在心!


    這時候不比帝都淪陷前,那會各家總體來說都是子嗣昌盛,周見賢下麵有好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堂兄弟就更多了。即使他是他這一支的嫡長子,但因為平常不愛出頭,在族裏也不算是頂顯眼的。


    加上鄧家門第不比周家弱,周見賢被鄧家抓了把柄,周家肯定要息事寧人,給鄧家個交代。


    但現在,經歷過帝都之變後,各家都是人丁凋零,即使這兩年陸續添丁,這才落地的小孩子,還得人手去照顧,哪裏比得上成年男子頂用?


    所以哪怕是之前平庸的子弟,隻要年長些,這時候也被派了用場,根本不容有那種像從前一樣逍遙度日不問諸事的好事!


    連張洛寧這種厭惡俗事的人都被迫接手京畿張氏了!


    溪林周氏的本宗,在帝都之變後,周見賢這一輩,加他在裏麵,也就剩了三個人!


    在他們這一輩上麵,就是周家老夫人一位長輩……


    這種情況下,周見賢的地位可想而知!


    本來周見賢解釋說他是懷疑鄧彎彎紅杏出牆,又不肯說出姦夫才按捺不住對妻子動手時,周家就有點將信將疑。畢竟周見賢從前真不是個壞脾氣的人,跟妻子過的也和睦。然而這兩年他不但冷落鄧彎彎,廣納侍妾,連周家老夫人對媳婦也漸漸壞了下來……


    最重要的是,周家更願意相信自己人!


    所以鄧家安葬鄧彎彎時,周家甚至連下人都沒打發一個過去!


    這已經是對鄧家不滿的徵兆了。


    現在周見賢一咽氣——周家哪裏受得了?


    都沒捱到次日,周見賢的堂哥周禮賢與庶弟周慕賢,帶上家丁,喊上旁支族人,就氣勢洶洶的衝到鄧家去給兄弟討個公道了!


    而周家有多麽想相信鄧彎彎做了對不起丈夫的事,鄧家就有多麽相信鄧彎彎是冤枉的!


    從鄧家的角度——周家不但活活打死了他們家嫡女,還在鄧彎彎死後出言汙衊,意圖毀壞整個鄧氏的名聲——這麽不要臉的人,他們說的話能有準嗎?


    是的,現在周見賢是死了,這是真事。


    可是先不說他打死鄧彎彎,鄧宗麒為妹報仇打死他是應該的……就說憑什麽他死了就要算到鄧宗麒頭上來?


    沒準是周家看看情況不好交代,自己把他毒死的呢!


    或者說,周家內部有什麽兄弟之爭,趁這機會下得手?反正你們周家都汙衊我們鄧家嫡女婦道有虧了,還不許我們懷疑你們家對自己人下毒手?!


    所以周家找上門之後,鄧家寸步不讓,兩家沒吵上幾句,就個個血沖入腦,大打出手——這時候鬥毆不比從前,經歷過烽火之後,加上有戎人占據燕州的威脅,這時候帝都上下,家丁在宅子裏巡邏都是拿著真刀真槍的。


    這麽一番打下來,鄧家宅子的狼狽且不提,單是雙方家丁就死了十幾個,鄧周兩家人,固然沒出現身死,但重傷的也有兩三個,輕傷那就更多了!


    因為夜晚城門關閉,按照各方協議,城中除了少量禁軍——就是霍照玉組建起來的那班——是不留兵馬的。


    由於兩家掐得實在太過激烈,霍照玉接到消息後,親自帶了兩支禁軍過來勸架。奈何兩家這時候都儼然生死大仇一樣,早已全紅了眼,哪裏還認識旁的什麽人?霍照玉都差點被打了!


    他帶過來的禁軍也顧不上拉架,隻能先以保護好他為要。


    最後,霍照玉隻好向沈藏鋒求助,沈藏鋒派副將領著定王府的護院家丁趕到——這些家丁其實都是精卒——這才把場麵控製住。


    偏偏這時候,周家再次傳來一個噩耗……周家老夫人,也去了!


    「這都是什麽事?」衛長嬴在端木芯淼處過了一夜,迴定王府後連內室都來不及去,先到書房,一路上都嘆著氣,在丈夫跟前坐下後,就鬱悶的訴說起來,「我剛剛說動芯淼今兒一早就去周家給周家老夫人看一看,順便也套一套話……結果人竟先沒了!」


    「那邊桌子上是溫熱的玫瑰露,大早上的不要喝凍飲了,渴的話喝那個吧。」沈藏鋒一邊批著公文一邊道,「芯淼這次卻是任性了。她就是不想給周家人診治,好歹換個委婉的說法。如今周家人必然恨上了她!」


    衛長嬴抱怨了一句:「鎮過的喝著更可口些……在井裏湃一湃也好啊?如今還有點熱呢!」


    「這兩天你小日子,還要惦記著涼物。」沈藏鋒掃她一眼,「不想好了?你還記得不記得上個月這幾日,就為了一盞雪泡飲,你痛得在榻上翻來覆去,氣得黃姑姑臉色鐵青?自己天天哄著燮兒要節製,你這個做娘的……」


    「你不跟他說,他哪兒知道?」衛長嬴頓時心虛,啐道,「你教導光兒,難道讓光兒做到的你都做到了不成?」


    沈藏鋒笑:「我讓他做的,我自己還真都做到了。」


    「居然敢頂嘴,簡直就是找打!」衛長嬴跟他嗔了幾句,到底去把那溫過的玫瑰露沏了一盞來喝,復說起剛才的話,「我也說芯淼這下麻煩了,結果你猜她怎麽說?」


    沈藏鋒笑著問:「怎麽說?是有你這個義嫂在?」


    「錯了,她說的是反正有你們這幾個義兄在!」衛長嬴笑著道,「所以你以為這是她的麻煩嗎?最後還不得是你的麻煩?」


    沈藏鋒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幸災樂禍個什麽?我的麻煩還不就是你的麻煩?夫妻一體……你居然還要笑我?」


    「就笑你怎麽樣?」衛長嬴朝他揚了揚粉拳,忽然斂了笑,皺眉道,「這事兒真是古怪,難道鄧彎彎在外麵真的有人?可我問了芯淼、柔章,這些人都說不可能呀!據我從前見過的她,也不像是會幹這種事情的人……」


    沈藏鋒道:「是否在外有人,這個我也不知道。但你要是疑心周見賢與她關係為什麽會變差了,我倒可以告訴你一點。」


    衛長嬴驚訝道:「你怎麽會知道他們夫妻私下裏的事情?!」


    「你想到哪裏去了?」沈藏鋒笑罵了一句,才解釋道,「魚舞走海路迴青州之後,也放棄了這次天下之爭!他上船前,給他好幾個部下寫了引薦信,打發他們到中原來擇人投奔!隻是早先跟他失散後、自行迴到帝都的祥之不在其內。但我希望能夠招攬祥之,去年就給魚舞寫了信,他也贊成祥之來幫我,就寫了信勸說祥之……但祥之一直不肯,我雖然大致……」


    說到這裏,他麵上掠過一絲古怪,頓了一頓後,卻又若無其事道,「誰不知道祥之最寵愛他妹妹?我手下有人想替我辦成這件事,那人就從他妹妹入手,結果卻打聽到了周家婆媳不和之事……稟告上來後,那會你又不在,我這裏沒有合適的女眷來提這個話……總不能讓我自己去說吧?所以就按了下來。


    「當然也是因為這後院的事情,外人打聽的不清不楚,隻知道周家老夫人對祥之的妹妹不大滿意。也不知道事情嚴重到了動手的地步,以為隻是一般的婆婆不喜媳婦。否則我也不可能看著祥之就這麽一個親自養大的嫡妹年紀輕輕的沒了!」


    說到這兒,沈藏鋒也嘆了口氣。


    他沒告訴衛長嬴的是,鄧彎彎死後,他立刻派出「棘籬」去刺探沈藏凝以及蘇魚麗、蘇魚飛這幾個嫡妹表妹在夫家過的到底怎麽樣?有沒有被長輩刁難、被丈夫虧待?


    就是擔心自己僅存的妹妹們跟鄧彎彎一樣對娘家報喜不報憂,等以後出了大事,娘家想庇護都來不及了!


    好在目前報上來的消息,這三個妹妹過得都還可以。


    衛長嬴皺眉道:「我還以為周家老夫人對彎彎轉變態度是因為私下裏聽周見賢說了彎彎在外頭有人的緣故。」


    「是因為那年帝都淪陷,祥之衝進周家帶了他妹妹走。」沈藏鋒哂道,「周家決定進密室的人選裏沒有祥之的妹妹,當時周家老夫人正要看著祥之的妹妹飲鴆,結果被祥之打落鴆酒拖了就出門——祥之約是親眼看到妹妹被迫飲鴆的一幕,心頭怒火沒能壓住,對周家老夫人說了幾句重話。後來婆媳再逢,雖然兩人都平安無事,周家老夫人卻就對媳婦有了心結了。」


    衛長嬴不免蹙眉:「這周家老夫人可就沒有道理了!當初母親……」想到蘇夫人,夫婦兩個心下都是一黯。


    半晌後,沈藏鋒才淡笑著揭過,道:「祥之的妹妹跟你不一樣,她手無縛雞之力,在亂軍之中失落的可能是很大的。周家老夫人也是怕她折了周家的顏麵,而且祥之急怒之下說的話可能過重……」


    「我那點兒技藝,以前沒見過世麵,還自以為很厲害。」衛長嬴搖了搖頭,「及至見識了真正的廝殺才曉得以前所遇兇險那都不值得一提……這些我當時跟柔章他們走時不知道,母親的閱歷會不知道?她就是心疼我,所以才……」


    「也不一定。」沈藏鋒摸了摸她鬢髮,忽然道,「母親又何嚐不是心疼我跟光兒、燮兒?」


    衛長嬴心中一甜:「我再沒見過比母親更好的婆婆了!」


    兩人說了幾句自家事,繼續說起周家——


    「這麽說來,周見賢汙衊彎彎倒也是有可能的,因為記恨祥之當時帶彎彎走了嗎?」衛長嬴沉吟道,「不過,若是為了這個緣故,我想不通彎彎為什麽不肯告訴鄧家、尤其是在祥之迴帝都後!」


    沈藏鋒道:「這個怕是外人難知了,偏偏知道的幾個如今都去了。」


    「……現在鄧家周家的事情要怎麽解決?周家老夫人一死,猶如火上澆油,好像兩家現在都把對方看成了生死大敵了吧?」衛長嬴看這個問題還是討論不出結果,索性撇開,道,「霍家耀能撐得住場麵麽?他要是壓不住陣腳,到時候還得你來?」


    沈藏鋒正要接話,外頭卻有下人來報:「鄧將軍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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