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鄭音領著侄女上了馬車,等到了街上,就側頭問:「你婆婆是怎麽迴事?好好的怎麽就病了?過來的滿庭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我大約聽到是被侄媳婦氣的?那裴氏也不過是裴家之女,以你婆婆的厲害,怎會被個小輩欺到頭上去?」


    「我昨兒個晌午後恰好出去了,迴來時事情已經結束,聽滿樓和婆婆院子裏的婆子們講的,道是四弟妹裴美娘出言不遜,把婆婆和大姐都氣著了。」衛長嬴就大致說了從滿樓那兒聽到的經過。


    衛鄭音也不禁動容:「名門望族裏居然有這樣囂張不賢的女子?」又哂道,「那倒難怪你婆婆被氣成這個樣子了,我若沒記錯,這個裴氏還是你婆婆親自給你那小叔子聘下來的罷?」


    衛長嬴嘆道:「誰說不是呢?所以昨兒個我去安慰她,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心疼她的話隨便說兩句就成了。」衛鄭音笑了笑,道,「現成這裴氏做對比呢,你婆婆現在看自己媳婦哪一個不比裴氏好上千萬倍?人都是比出來的。」


    「還是姑姑看的明白,昨兒個晚上我可沒想到這個,請教了黃姑姑才敢進去。」衛長嬴掛心著眼下請罪的事情,匆匆應了一句,就問,「姑姑,今兒個這進宮?」


    衛鄭音道:「你不要擔心,不就是一個陪嫁衝撞了太子儀仗嗎?太子當街罰也罰過了,咱們這樣的人家,沒有可能為這麽點小事揪著不放的。今兒個到未央宮也就是走個過場。」


    「這事兒……」衛長嬴沉吟了一下,見車裏使女僕婦都是姑侄兩個的心腹,嫡親姑姑料想不能說謀逆這樣的大事,但春草湖的事情還是能說的,就把那幾個採蓮女的事情講了講,「怕是太子心下記著恨,這是故意的呢!」


    「還有這樣的事?」衛鄭音聞言,也是一驚,就變了臉色,想說什麽,然而看了看車裏人,卻隻道,「我也有很久沒見到你婆婆了,不意她這會竟被個晚輩氣病……一會從宮裏迴來,我與你一起過去看看她。」


    衛長嬴知道衛鄭音不會單純的去探望大姑子,抿嘴道:「是。」


    又問,「那一會見了皇後娘娘?」


    「就照平常的請罪來就是了。」衛鄭音心不在焉的道,「皇後待咱們這些人家向來寬宏,今兒個怕是更加的寬宏大度。」


    衛長嬴會意:「是。」


    到了長樂殿上,果然顧皇後沒等衛鄭音代衛長嬴說完經過就叫了起,還道:「這件事情本宮昨兒個才聽人提起,都是太子身邊的人太過跋扈,明明聽了那衝撞儀仗之人不是帝都口音,興許是新上京的人,頭一次遇見太子出行,緊張之下站錯了地方。小小的懲罰一下,使之明白下迴該怎麽做也就是了,怎麽就動起了手、還把人打死了?這哪兒是能夠陪伴太子的人!好在太子迴到東宮之後知道此事,已經把他們都逐走了——叫本宮說也該如此,沒得叫底下人壞了儲君名譽。」


    這次顧皇後的聲音遠不如以往悅耳,透著疲憊,似乎身體不是太好。


    姑侄兩個不知道皇後被太子氣得差點大病起來的事情,然也猜測到是顧皇後知道太子打了江錚之後憂愁所致憔悴,衛長嬴下意識的道:「謝娘娘關懷,好在江伯沒死。」


    「沒死?」顧皇後一怔,頓了一頓才道,「那給他好好兒的診治罷,也怪可憐的,你嫁到帝都沒幾日,想他也是不懂,偏又趕上太子身邊那群沒規矩的,為點兒小事就下這樣的狠手,這不是故意害太子麽!」


    衛鄭音就道:「太子殿下向來寬厚仁孝,隻是江錚他衝撞了太子殿下儀仗也是事實,此事江錚有錯在先,太子跟前的人怎麽罰他也是應該。娘娘和太子殿下這樣寬厚,臣婦與侄女實在惶恐。」


    衛長嬴自是隨聲附和,連道自己管教不周。


    「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兒。」顧皇後自那日被太子大大氣了一番後,當晚就發了高熱,到底也是做皇祖母的年紀的人了,雖然宮中有心腹太醫及時診治,昨兒個又躺了一天——所以才拖延了蘇夫人的請求覲見——此刻接受衛氏姑侄的覲見與請罪,還是有點勉力為之,聲音裏透著虛弱,「說起來也是太子太過寬厚了些,把身邊人都縱容得一個個自作主張了!這迴的事情倒也給本宮與太子都提了個醒兒,有些人可是真的不能放任,放任著竟是無法無天了!太子昨兒個來和本宮說,要把東宮的人都梳理一下呢!免得再出類似這迴這樣的打著東宮的旗號、幹著敗壞太子名譽之事的人!」


    皇後話說得有點急,不易察覺的喘息了兩聲才繼續道,「本宮前兩日寢殿裏的冰鑒放多了幾口,這兩日就不太爽快。不然也要親自過問這事……此事也不怪你們,那麽多陪嫁,哪兒看得過來?何況你們姑侄兩個出閣為婦,都是守在後院裏頭的,底下人上街不留心,你們在後宅裏也沒法子……說到底,這次都是下麵的人不夠用心。」


    衛長嬴聽出來顧皇後的意思是還是和上迴春草湖採蓮女事一樣,把責任全部推到太子身邊人身上,以暗示太子並無對閥閱懷恨,而且也委婉的承諾,會把這些教唆太子的人全部處置掉。


    這樣聽來顧皇後是非常忌憚閥閱的——以這位皇後入宮以來的經歷和如今的地位,可知海內六閥在此時確實勢力極大,連皇後也得罪不起,否則顧皇後絕對不是怯懦的人——這會是在竭力平易近人的籠絡了。


    隻是衛長嬴想著丈夫現下起了疑心,連公公都驚動了,恐怕不會因為顧皇後一番表態就打消了對於申尋繼位之後的憂慮……微微一愣神,衛鄭音已經代她迴道:「皇後娘娘鳳體欠安,臣婦們卻還要來打擾,實在有罪。」又問候皇後的身體。


    顧皇後當然沒什麽心情說自己的身體——沒迴答兩句又把話題繞迴了江錚這件事情上,一再暗示太子對閥閱都很看重、絕對沒有厭惡閥閱的意思,更不可能恨閥閱。


    隻是衛鄭音恭恭敬敬,又是體恤皇後鳳體,又是誇獎太子仁孝,又是說侄女年輕不懂事……說來說去都是些空話。


    皇後心下失望得緊,但也知道衛鄭音便是相信了她也沒法做這個主,畢竟衛鄭音不是沈家當家人——到這兒就想到衛長嬴的陪嫁出事,怎麽會是衛鄭音這個姑姑陪著來而不是婆婆帶來的?


    就道,「不要總問本宮的身子了,本宮沒什麽大礙。倒是蘇夫人,這兩日怎的也病了?莫不是也放多了冰?」


    裴美娘這事情在皇後跟前說大不大說小也算一件家醜了,衛長嬴不想正麵迴答,就含糊道:「母親這兩日身上不大爽快,所以託了姑姑陪臣婦進宮來請罪。」


    顧皇後立刻聽出有內情,就追問起來:「是怎麽個不爽快法?用不用請太醫去瞧瞧,本宮這就著人去太醫院吩咐。」


    「謝皇後娘娘。」衛長嬴忙代婆婆謝了一聲,道,「卻是不用……」她正絞盡腦汁的想著要怎麽迴答下去,殿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一個清脆卻尖利的叫嚷聲很快的從遠到近:「你這個歹毒的東西!還敢狡辯!你以為你在宣明宮裏挑唆著父皇,我就不知道了?今兒個非到母後跟前說個明白不可!」


    衛長嬴聽出這是安吉公主,不問可知她罵的是誰了……這時候嗚咽聲也傳進殿來,似乎臨川公主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什麽,就聽到清脆的「啪」的一聲,似乎剽悍的安吉公主給了這姐姐一個耳光,然後繼續高聲嗬斥:「你沒有?敢做不敢當的東西!與我進去,走快點!再這麽磨磨蹭蹭,我就撕爛了你的嘴!」


    之前還氣定神閑的衛鄭音露出一絲苦惱,丹墀上顧皇後嘴角抽了抽,強打精神的命左右:「外頭這麽吵,去看看,怎麽瑩兒和珠兒又鬧起來了?」


    還沒等得了皇後吩咐的宮人出殿,殿門口人影一閃,跟著屏風後影子掠過,就見穿著半舊彩衣的安吉公主虎著臉,一隻手拽緊了臨川公主的肩,拖得臨川公主踉踉蹌蹌的轉過屏風走進殿來!


    進了殿還沒完,可憐的臨川公主緊緊捂著一側的臉,想來就是方才被安吉公主打的……又被妹妹拽著跌了幾大步,幾乎直接摔了下去。


    到了行禮的位置,安吉公主才陰沉著臉放開她,不待顧皇後喝問她對姐姐動手,先施禮且稟告道:「母後,皇姐她在父皇跟前進讒,欲將兒臣遠嫁,兒臣父皇母後俱在,母妃也在,兄弟俱在——婚事如何輪得到皇姐做主?皇姐這分明就是憎恨兒臣,不喜兒臣在跟前!若是如此,直接與兒臣說明,兒臣怎敢在皇姐跟前礙皇姐的眼?皇姐卻去父皇跟前挑唆,欲借父皇之手趕走兒臣!實在卑鄙無恥!兒臣不服,請母後為兒臣主持公道!」


    到了顧皇後跟前了,臨川公主終於哽咽著說清楚話來:「我沒有!」先嚷了一句,才醒悟過來有命婦在,忙換了正式的措辭,「迴母後的話,兒臣決計沒有在父皇跟前挑唆!兒臣隻是伺候父皇筆墨時,聽父皇誇獎巨州牧年輕有為,出身名門而且尚未娶妻,兒臣想起來安吉她還沒有選定駙馬,就戲言了一句安吉如何——兒臣隻是玩笑話罷了!」


    「呸!」安吉公主聞言大怒,要不是丹墀上顧皇後連忙坐直了身子,鳳目含威的瞪了下來,差點當場就要上去繼續動手了,「父皇誇一句巨州牧,你就問我如何,父皇迴頭誇個死人,你是不是還想著我去給人配陰婚——總而言之我在這宮裏頭你就是不痛快?是不是!」


    衛長嬴看著臨川公主被安吉公主幾乎問到了臉上,戰戰兢兢抖抖瑟瑟就是不敢把心心念念的一個「是」字說出來的可憐模樣,心裏深深的嘆了口氣……顧皇後是明著深深嘆了口氣,曼聲道:「你們吵得這麽熱鬧,是來找本宮斷是非的呢,還是嫌本宮這兒隻有衛氏姑侄不夠熱鬧,專門過來吵給本宮看的?」


    臨川公主擦著淚正要說話,沒有哭的安吉公主卻比她更利落的一福身,大聲道:「兒臣不敢!」


    繼而又掐斷了臨川開口的機會,請求道,「兒臣求母後給兒臣做主,兒臣父母雙全母妃仍在,上頭還有諸位皇兄,下頭還有好幾位皇弟,這終身大事豈容一個異母也不是嫡出的姐姐做主?」


    又冷笑,「皇姐你想當家作主莫不是想糊塗了?我是那種任你拿捏的人,母後也不是肯叫你亂了規矩的人!」


    安吉公主三言兩語把臨川公主堵得簡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是哭著一迭聲的說自己沒有挑唆……顧皇後本來就替太子擔心得很,哪裏來的心情替兩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公主斷是非,就冷著臉,也不叫公主的閨名了,道:「安吉你說你皇姐在你們父皇跟前挑唆,可有證據?」


    「皇姐先攛掇著父皇看奏章,爾後父皇誇獎誰,隻要是遠地的,又沒婚娶,不問賢愚不問是非就想把我許過去——母後不信可以使人去宣明宮裏打探!」安吉公主狡猾的迴避了自己得到這個消息的途徑。


    顧皇後這會也沒心思追問消息的來源,再看臨川公主:「臨川,你可是這樣?」


    「母後,皇妹她胡說!」臨川急切的道,「兒臣哪裏來的本事攛掇著父皇看奏章?兒臣就是在給父皇研墨時,聽父皇稱讚巨州牧,所以戲言了一句而已!」


    「你覺得巨州牧那麽好,你自己怎麽不嫁!」安吉立刻道,「你不是還沒選駙馬?你是姐姐,你那麽喜歡巨州牧……」


    「安吉!」顧皇後不得不喝止這個口齒伶俐性情潑辣剽悍的公主——她好容易才把自己侄子內定成臨川公主的駙馬,可不想被安吉公主鬧得毀了!要知道衛氏姑侄還在跟前呢!


    皇後果斷的先打發衛鄭音和衛長嬴:「你們進宮也有會子了,蘇夫人又病倒,想來你們心下也惦記著,本宮就不留你們。」


    衛鄭音和衛長嬴對於坐在這兒看兩位公主掐架半點興趣也沒有,聞言鬆了口氣,很是感謝皇後的告退。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女長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繁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繁朵並收藏貴女長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