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黃氏當場戳穿,端木芯淼一點也不臉紅,義正詞嚴道:「黃姑姑,我也是為了你這少夫人好,捨出一副鐲子來,我給她做成藥鐲,往後收拾起侍妾來下手也方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的藥鐲有多好,一點藥味也聞不出來,等閑醫家都查不出的。所以就算沒有侍妾,往後你這少夫人看誰家夫人小姐不順眼,送副鐲子,一勞永逸還不帶惡名,多好的事兒?要不是我最近尋不到足夠好的翡翠,論起來也有你一份情麵在,我還不想便宜了她呢!」


    黃氏生怕衛長嬴真的動心,幹咳一聲:「那是因為八小姐您自己所有的好的翡翠首飾都被您浸泡藥汁的時候毀了,那麽多件首飾也就成功了一副鐲子。如今您看中的這副鐲子可是沈家當初下給咱們少夫人的聘禮,不能毀壞的。」


    要不是因為端木芯淼成功的機率這樣低,黃氏肯定幫她勸說衛長嬴了——沈藏鋒現在沒有侍妾,看著夫婦兩個也好得很,但,這種東西,留著也是張底牌嘛!也未必就隻用來對付侍妾,可是能夠傳給子孫做殺手鐧的。


    連迄今就成功了一次都被揭發了,端木芯淼雖然足夠厚顏,此刻也沒了話,隻能悻悻道:「你家這少夫人,富貴得緊,何況出閣之後自有一份嫁妝,非同我這樣沒出閣還沒有自己產業不自由的小姐,上好翡翠想找出一堆還不容易?這副不成,換一副麽,隻要水頭好,我也不是非要這個的。」


    衛長嬴因為被她把話題一打岔,心裏的急火消退,又有黃氏出來,也沒了和她爭執下去的興致,淡淡的道:「那樣的翡翠首飾都是可遇不可求,也不是銀錢多就能買到的。」


    端木芯淼斜眼看她:「你若是肯給我兩件,成功了都歸你,藥錢我都不要你的。」


    「等我迴去看看罷。」衛長嬴和黃氏對望一眼,含糊道,「我這年紀壓不住翡翠的艷色,妝奩裏翡翠可也不多,頂尖的就更少了。」


    如今衛長嬴和丈夫恩愛甜蜜,雖然沒有揣測沈藏鋒日後變心,但和黃氏想的一樣,端木芯淼真能做出沒有破綻的藥首飾出來,弄上一件作為後手也沒壞處。


    比方說,衛長嬴盤算著成功之後,若能查清楚去年在帝都造謠自己的若確定是劉家五房……是不是打聽劉若耶或張氏生辰,給送上一件兩件的?


    「那咱們就說好了!」端木芯淼立馬換了一副笑臉,盈盈道,「過兩日我去看你,你可得把東西找好了等我!」


    衛長嬴:「……」怎麽自從她遇見一個顧乃崢之後,接二連三遇見顧乃崢前世裏的骨肉至親一樣的?自己以前和端木芯淼可是半點交情也無,今兒個頭一次見就動起了手,自己還把她衣服扯破了,現在端木芯淼大半個肩還露著呢!她居然立刻和自己有說有笑起來而且還主動要去看自己……這位季去病高足的殷勤還不止於此——有所求之後,端木芯淼一點都看不出來她不近人情,圓滑得緊:「你別這樣一臉不歡迎我啊!我方才也不是真的要搶你的翡翠不是?隻是我惦記著我那些方子沒和你把話說清楚罷了!你看你也撕破了我上襦作為報復了,所謂不打不相識,咱們都是大家之女,何必效仿那些小門小戶的小家子氣、掐過一場就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呢?現下話都說明白了,就此揭過不成嗎?」


    又嘆息道,「你若是心裏還不痛快,我這兒再與你賠個不是如何?」


    衛長嬴心裏亂七八糟的苦笑著道:「我方才也有不對的地方,還望你海涵……」


    她到底還不能似端木芯淼這樣完全不帶情緒的翻臉如翻書,而且兩人之前又沒有深仇大恨,現下也確實是端木芯淼吃虧更大,端木芯淼笑臉迎人又主動賠禮了,衛長嬴哪裏還惱她得下去……心裏翻來覆去隻有一個念頭:自己至少有一件上好翡翠首飾是保不住了……兩人現在重歸於好了,以衛長嬴的身份,難道還能告訴端木芯淼,自己除了這對翡翠鐲子外一件好的翡翠首飾都沒有?


    再怎麽說也要拿個一件出來敷衍啊……端木芯淼惟恐不能盡快和她拉近關係,堅持要留她們下來用飯——因為實在留不住,又叮囑道:「那你在這兒等我一等,我去換件上襦,送你一送!」又再三強調,「一定等我啊!」


    說完捂了上襦破損處,提著裙子急急忙忙往後頭跑去了。


    衛長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牆後,轉過頭來問黃氏:「姑姑方才都聽到了?這端木八小姐……其實打小有癔症吧?」不是在吵架乃至於要打架嗎?為什麽現在變成了兩人握手言和不說,自己還要迴去準備至少一件上好翡翠首飾等待端木芯淼的拜訪?


    黃氏怪尷尬的,訕訕道:「八小姐甚是沉迷藥理,涉及到這些就有點兒顛三倒四的。這藥鐲……就是把首飾做成殺人於無形之中還不露痕跡的技藝,是八小姐去年想到的,廢了許多首飾,才得了一對鐲子成功。那對鐲子婢子也見過,看著確實毫無異常,就是婢子跟著季神醫以來,最留心的就是毒物這一類了,不拿到手裏用幾味藥物嚐試都不能看出端倪。八小姐拿鐲子給兔子貼身戴著,結果那兔子不兩日就死了,用獒犬試過也是如此。」


    「……」衛長嬴悚然道,「她一共廢掉了多少首飾?」效果這麽好,為了好奇,她都動心了。隻是在這之前得先把成本算一算,不然她嫁妝再多,也禁不住一個勁的打水漂啊!


    黃氏苦笑著道:「端木家的老夫人生前最疼愛這位八小姐的長姐,就是如今那位蔡王妃,端木家的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喜愛翡翠——當初蔡王妃出閣為太子妃,老夫人似乎分了三分之二的私藏給她壓箱底!之後太子妃變成了蔡王妃,因為蔡王死了,蔡王妃守著世子也沒心思打扮,聽說把嫁妝裏有顏色的、鮮亮點的釵環全部送給了端木八小姐!而且端木家的老夫人過世時,端木八小姐也分了自己的那一份。」


    海內六閥這樣的門第裏當家老夫人一生的積蓄何等豐厚,深得祖母宋老夫人歡心、自幼出入宋老夫人私庫的衛長嬴再清楚沒有了,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道:「全部?」


    「就成功了一對鐲子!」黃氏沉痛點頭。


    她要是端木芯淼身邊的管事姑姑,早就跪下來抱著端木芯淼的腿求她清醒點了!那麽多上好翡翠首飾,有多少件都是前朝傳下、甚至經歷數百年仍舊水潤如初的極品!黃氏隻聽端木芯淼與季去病稟告結果時大致提了提,便估算出來,若把端木芯淼糟蹋掉的那些首飾全部折現,去養一支幾百人的部曲都夠了!


    還是裝備精良待遇優厚的那一種!


    而且端木芯淼自己精通藥理又擅長醫術,想不動聲色的弄死不喜歡的人還用得著做這樣的鐲子?庸醫殺人不用刀——良醫害人無人曉啊!


    衛長嬴抓緊了黃氏的手臂,神色凝重的問:「那怎麽辦?我那兒最不值錢的首飾……能敷衍麽?」本來還以為端木芯淼這樣沒出閣的小姐,手裏一般不會有頂尖的釵環,都在長輩手裏替她收著。所以她糟蹋也糟蹋不了多少好的,又有過成功的前例,衛長嬴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的,可誰想到這會主兒這樣大的氣魄?糟蹋掉的東西都快頂得上衛長嬴的嫁妝了!


    「……八小姐要的都是最好的那一種翡翠。」


    便是指甲那麽大都價值連城——不然以端木芯淼的身份也不至於窘迫到了不計前怨纏著衛長嬴提供翡翠了。


    蔡王妃如今想是心如死灰,橫豎給了妹妹的東西,不管妹妹怎麽處置她也懶得問、即使知道也不在乎了。這要是那位以喜歡翡翠出名的端木家的老夫人泉下有知,怕是心疼得從墳裏爬出來找到這個不孝孫女拚命罷?


    衛長嬴喃喃道:「這麽一和解,我就要捨出價值連城的東西?我不理她成麽?」明知道送出去是給端木芯淼糟蹋的還要給出去,這也太……黃氏含蓄的提醒她:「季神醫常常誇獎八小姐甚有毅力,不類名門貴女,毫無嬌氣,亦輕看浮名。」


    這番話的意思是,端木芯淼死纏爛打非常堅持,不像正常名門貴女那麽重臉麵,她不要臉起來……絕對能夠為了翡翠不擇手段無視一切名譽……我怎麽就惹上了這麽個主兒?衛長嬴現在真心覺得棘手了,捨出翡翠她不甘心,再是富貴堆裏長出來的,又不是傻子,就一麵之緣便要交出一件上好翡翠首飾去——這緣也太貴重了!


    但之前端木芯淼做低伏小的,衛長嬴又卻不過麵子和她講了和,現下要翻臉……作為一個正常的、還是屬於常人要臉範疇之內的名門貴婦,衛長嬴想轉身就走,卻又覺得之前答應了端木芯淼,現下這樣不告而別到底顯得卑劣。


    而且端木芯淼既有所圖,也不見得肯叫她這樣脫身。想到之前端木芯淼認錯認得飛快的一幕,衛長嬴一陣頭疼……這時候端木芯淼終於迴了來,換了一件杏色上襦,襟袖都繡了艷麗的折枝牡丹,越羅裁剪,與下頭粗布染就的綠羅裙不免十分不配。衛長嬴猜她應該是為了收拾藥材才換上粗布衣裙,如今穿的越羅上襦才應該是她平常穿戴。


    隻是端木芯淼去了這麽久,衛長嬴還道她把衣裙都換了,卻也就換了件上襦……等端木芯淼近了,又看她手裏拿了一個油紙包,用麻繩打了如意結,笑著遞過來:「這是我自己做的玫瑰花茶,喝著卻是不錯,你拿迴去試試。」


    衛長嬴下意識道:「我不喜歡玫瑰茶的。」我正琢磨著要怎麽和你疏遠,疏遠到了你不好意思上門去跟我討翡翠呢,怎麽還能要你的東西?


    「啊呀,那可麻煩了,我就放在了玫瑰……」端木芯淼話說到一半醒悟,忙幹笑幾聲,道,「這是我親手做的,何不給我個麵子,至少喝個三次?」


    衛長嬴和醫者接觸不多,還沒醒悟過來,黃氏卻警醒了,沉聲道:「八小姐,你對咱們少夫人做了什麽?」


    「……咳,這能怪我嗎?」端木芯淼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們主僕,小聲道,「我衣裙都是浸泡過藥汁的,身上香囊也有毒,若隻從我身前經過倒沒什麽,誰叫她硬撕了我上襦,還按著我肩上這麽久……」


    眼角瞥見主僕兩個臉色越來越黑,心覺不妙,趕緊解釋,「本來想留你們用飯,偷偷把毒解了,可你們不肯留下來,我隻好趕去把解藥放進這份玫瑰花茶裏了!放心放心,不是什麽不好的藥,也就是迴去之後,一到晚上就會起滿身疹子,抓心撓肝的癢,沒有我這解藥,看什麽大夫也沒用……不過連著癢上十夜也就沒事了。」


    又介紹,「所以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十夜血。」


    「連著十夜抓得滿身是血……」衛長嬴咬著牙冷笑,「真是個好名字,隻是什麽人能熬到十夜?早就在中間承受不住死過去了罷?」


    端木芯淼訕訕道:「你拿了這解藥,迴去泡上一壺玫瑰茶,喝上三次,就沒事了。如今還沒到晚上,不會經歷發作的。」


    衛長嬴覺得應該趁機拒絕她上門拜訪,哪知這話還沒說,端木芯淼又楚楚可憐道:「衛姐姐,我知道我當時就該提醒你的,可我又怕你誤會啊!你當時那麽生氣,萬一以為我挑釁你怎麽辦?你看,我方才想留你用飯,如今又不惜得罪你也要把這真相說出來,就是不想真的害了你啊!你若還覺得不高興,我就在這兒,任你打罵,好不好?我如今這上襦是沒浸過藥汁的!你可以叫黃姑姑來查!你可千萬千萬不要不給我翡翠了啊!我如今已經知道怎麽把藥浸進翡翠裏去又不損傷其成色的了,真的!隻要你肯給我翡翠,你怎麽打我都成!」


    「……沒什麽。」看著她無辜可憐的眼神、任打任罰的姿態、賠著笑的神情——衛長嬴沉默片刻,悽苦無限的道,她的心在滴血!


    為什麽我不能像顧乃崢那麽無恥……衛長嬴這一刻忽然覺得其實自己是不如顧乃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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