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本來就不是以瘦為美的時候。至於懶怠麽,更是富貴閑人才能有的享受。所以,「又胖又懶」什麽的,真是褒義詞。


    大少奶奶就放心的胖著、懶著了。


    張神仙那香點得真好聞,大少奶奶聽著他抑揚頓挫的唱誦聲,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這一睡可好!她恍惚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在登基大典上跟雲劍一起接受百官朝賀的,就是她。她是開國皇後。雲劍身邊第一位皇後!宛留不過是個嬪,已經算很抬舉了。每天要來給她請安的!


    她歡喜得迷了心,竟然,就這麽死了!


    六宮為她致哀。宛留幫忙照料宮事,很妥當。雲劍力排眾議,給宛留封了後。也沒立太子,說是以後等皇子們長大些,擇賢而立。


    大少奶奶一身冷汗的醒過來,張神仙幹脆的甩了一聲手鈴,法事已經結束,餘香仍然裊裊,香灰判文道是:且知福份且安緣,莫疑前因莫負天。


    漓桃噙著眼淚,對大少奶奶道:「姑娘,天也要你惜福!」


    大少奶奶醍醐灌頂,不再拈酸、也不再惶恐,但道:「隻怕我從沒管過這麽大宮廷。管不下來。」


    這倒不要緊。旁人自會幫她。她隻要別剛愎自用、我行我素的就好。


    跟立太子其實是一個道理。


    開國之君需要英明神武,後頭的皇帝麽,不需要多天才,隻要宅心厚、立身正,先君給他把人才留好、體係製度留好,他怎麽得也能再傳幾個子孫。


    像某朝二世而亡的那種奇葩,實在是從始皇手上就把基業糟蹋了。


    雲劍要替子孫打穩基業,還要再領兵出征,把西戎徹底從中原趕出去、把北胡打得不敢南窺,這才算數。


    他出兵時,大少奶奶幫他在這裏把後宮穩住。就是最大的功績了……但大少奶奶沒這個本事。幸虧雲詩等人會幫忙。大少奶奶別扯後腿就行。


    這時候,大少奶奶也分不清輕重,不知道最要緊的是什麽事,忙著表現自己。覺得自己最拿得出手就是這個兒子了,有點功課,不管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就趕緊拿給雲劍看,也不想想雲劍有多忙。


    雲劍看了那字就苦笑道:「多勞秀輝公主。」


    雲詩已經封了公主。賜號秀輝。是她在教大哥兒啟蒙習字。大少奶奶一再懇求,雲詩就握著大哥兒的手幫寫了幾個字,好拿給雲劍看。


    雲劍對雲舟道:「雲詩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幫幫她罷!她一向也很認可你。」


    雲舟心頭感喟的是:你身邊這麽多人!


    想跟你肌膚之親的,有這麽多人。


    要做你紅顏之己的,有這麽多人。


    連你的手足姐妹,都不止我一個!


    她卻隻想做他最重要的一個。


    不管哪個領域都好,隻要最重要就好。


    她可以幫他穩定後方、幫他治國、幫他安撫那些淘氣的下屬們。這些都還不夠。


    還要如何是好呢?雲舟覺得無力。那似乎是她到不了的高度了。


    人力有時盡。


    雲劍換了個話題,問:「我進京那天,你在哪裏?」


    那天,二皇子等人出城投降。雲劍等人受降入城,雲舟不在他們之中。


    京城北部,山色峻秀,是皇家的後花園。雲舟在那裏。


    普通人家的後花園十幾步見方,裏頭可以擺個假山石,富貴人家的後花園占地幾畝,裏頭可以用山石擺出一座比人高的假山。而皇家以山為園,裏頭不但有峰有巒、有穀有澗,還有真正的瀑布。


    銀濤滾滾,瀑聲如雷。那瀑布如玉龍傾身撲下。砸起一座小山般的白濤。


    瀑布上有一根石樑。


    立足於石樑之上,看著腳下瀑流奔瀉,如千軍萬馬分分鍾粉身碎骨、前仆後繼,聲勢驚人。


    雲舟點足在石樑的一頭。聽著耳邊喧譁,眼前微微目眩。她索性閉上眼睛。


    蹲下身,摸著石樑,她慢慢的往前攀爬。


    很冷。石樑表麵沾了瀑布濺上來的水珠,微滑。她為什麽要來爬這根石樑?沒有人知道。


    她一直爬到了另一端,才睜開眼。神色堅定了,也並沒有迴頭看她剛征服的那段危路。


    她卻看到了唐靜軒。


    唐靜軒身著侯爺的衣袍,立在那兒看她,臉色大惑不解。


    嗬二皇子封得他違命侯。


    雲舟問:「你怎麽在這裏?」


    他解下外袍給她披,道:「他們都忙去了,也沒人看著我了。」


    嗬這個違命侯,本來是軟禁中的。


    雲舟裹上了他的袍子:「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唐靜軒道:「我聽人說找不見你。我信步在這邊走走,聽到瀑布聲響,就好似我朝崩瀉,意動神馳,故行來此地,就見你……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他能找到她,卻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世事大抵如此。


    雲舟道:「沒什麽。我們走吧。」


    她證明了自己能度過那樣的險境,而鎮定自若,那末,再次到雲劍身邊,厚著臉皮做人,大概也沒什麽。


    她的身體是結實,經了那一場瀑布飛沫、越過石樑,迴去擦個身換套衣裳,喝點熱飲,也就好了,不像二皇子,出城投個降,迴去就一病不起。


    以至於雲劍還要費心給他養病。


    雲舟道:「好,那我去。」


    雲劍未必不知道二皇子對雲舟的心意——否則何以向雲舟求助?


    雲舟如果也願意跟二皇子過日子,雲劍說不定也就成全他們了。什麽班幼娘?完全像草芥一樣,不需掛意。


    根本上,雲舟知道自己挑什麽男人當夫婿,雲劍大概都不會反對的。


    他對她,也算仁至義盡。


    就連她如果要委身於他,他大概都會同意的吧?


    但她沒有提這個問題,怕他做出任何迴答,都會從此破壞他在她心目中的形像。


    在一路默默行來的日子裏,她已經把他想得太美、把得到他的這件事預設得太美好,以至於不能接受其他模式。


    她道:「皇兄放心,我會勸違命侯服藥。」


    雲劍難得幽默了一把:「如果違命侯像牽絲侯一樣叫人省心,就好了。」


    自從二皇子得了「違命侯」這個封號之後,唐靜軒就換了個封號,叫牽絲侯。因他這幾年來,都在別人操縱下行事,如牽絲傀儡一般。


    二皇子若能有被人牽絲的順從與自覺,那他的日子就會過得好多了。


    可惜他還沒有轉過這個彎來。


    他躺在病床上,好像還能聞到那天出城投降時冷雨的氣息。


    其實現在房間裏暖融融燒著個小小的火爐。窗戶外頭是個好端端的天氣。被褥軟軟的暖暖的。雲劍是真沒有虧待他。


    可是現在他聞什麽東西,都好像還聞到那天的冷雨。


    直到雲舟走進門來。


    她秀髮端整、她珠環悅目、她裙擺姍姍。


    她坐在二皇子床沿邊上。二皇子就覺得空氣終於靜靜的安暖了。


    她端起藥碗,自己喝了一小半,再遞給二皇子。二皇子就飲了。


    雲舟一言不發收起藥碗。


    「那個……」二皇子覺得有必要替自己辯解一下,「不是信不過謝大郎。是朕……呃,我!」唉,剛登基時,不習慣用「朕」字,改了好久,畢竟也沒有每次都用「朕」,如今下位了,他又時不時嘴裏溜出「朕」字來了。這也是沒法子。他囁嚅道,「上次喝藥,看見裏頭有隻小蟲子,我還不小心喝進去了。」


    雲舟挑挑眉毛:「有這等事!我去查那日當勤的都是誰,全打上八十背杖,趕了出去。」


    二皇子忙道:「那、那也很不必。你肯來,我就放心了。你經手的總是妥當的。」


    「是嘛。」雲舟淡淡道,「妾身當年說怎麽處置錦城才好,聖上怎麽不覺妥當呢?」


    「那……」二皇子額上見汗。他忽然想起來一個替罪羊,「都是皇後——不不,我是說班幼娘!對,就是她!硬是不讓聽你的,我有什麽辦法呢?說到底……」聲音低下去,「當時她總是我皇後。你,你跟謝大郎,一萬年也是兄妹。」


    雲舟冷笑:「你們一萬年還是兄弟。」


    二皇子苦著臉。雲舟替他掖了掖被角:「總之你將養著便了。謝雲劍沒打算趕盡殺絕。『議賓』的度量他還有。你放心便是了。」


    所謂「議賓」,是古禮「八議」之一,指的是對前朝的皇族給以賓客般的特殊禮遇。


    那時候戰亂太多了,比現在還多。各國各朝林立,說不準什麽時候這個吞併了那個,再過些時,風水輪流,那個又搞掉了這個。上流社會又是就那麽幾個數得出的姓氏,彼此聯姻,說不準誰就是誰的親屬。搶政權歸搶政權,實在不便下狠手滅滿門。要是來個瓜蔓抄,說不定就抄到自己家的人了。怎麽下手?何況誰也說不準自己就能坐穩多長的位置,要是有個萬一,還是希望人家對自己的親屬客氣點的。


    於是「議賓」的待遇應運而生。大家打戰歸打戰,打完了答應彼此對家人眷屬客客氣氣的,這樣才能維護了基本的秩序與安全感,不至於太過於人間地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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