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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大雁群居,住在水中的灘地上,若有獵人要靠近,它們立刻就發現了。而這時候的鳥槍,威力又沒有大到可以隔著這麽遠的水麵把鳥打死的地步,就有聰明人想了個捉鳥的法子,帶隻小狗來,讓小狗在岸上跑。大雁哪怕睡覺的時候,都專門有哨兵的。那哨兵先看見有動靜,警覺起來,再看看,隻是一隻狗,而且也就瞎跑,威脅不到他們,就放了心。


    那獵人卻在石後丟肉出來給狗。若是條件不好,捨不得丟許多肉,就拿雜麵和了肉碎,揉成小丸子丟出來,狗也愛,撲過去搶食。獵人左丟一個、右丟一個,狗就左邊撲、右邊撲。


    大雁離得遠了,隻見那隻狗左右歡騰,不由得起了好奇心:喲,這是怎麽迴事兒呀?


    要說大雁真是好奇心很盛的動物。有好奇心,是智商的體現。大雁智商不低,從它們會組隊飛行、休息時能有哨兵,就體現出來了。但智商跟人比起來還是不夠高,反而容易丟性命。


    十次有九次,好奇的哨兵會下水遊過來,看看到底怎麽一迴事。等它們遊近了岸,獵人就甩出網子,把它們網住了。


    這次,哨兵下水的聲響,還驚動了別的幾隻大雁。最後一共有五隻大雁過來。數目多了,網子不夠大,沒有把它們全都網住,還有兩隻大雁振翅逃走。就見石後發出槍響,把其中一隻打下來了。


    用的是鳥槍。


    當時的槍,質量很差,射程短,準頭差,還容易炸膛,重新填充非常耗時。作戰時候是指望不上的。也就打獵時還能用用,還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用得上。打鳥兒能試試,鳥兒太小隻、飛得太快,就不行了。像雀子那種小機靈鬼兒,就不如用彈弓的合適。不如怎麽有句話留下來叫「明珠彈雀」呢?


    雲劍看石後的人能打下一隻大雁。就已經覺得這人手藝不錯。正看時,另一隻大雁也掉下來了。


    原來那槍彈並不是一顆彈丸。若是泥燒的彈丸吧,在火藥發射的過程中容易炸碎。如果是顆石子、鐵塊吧,太沉了。發射出去準頭更差。所以這槍裝的是「散砂彈」,用的鐵砂,射出去是一大片。槍手先是瞄準一隻大雁,打下來了,另一隻大雁翅膀也被鐵砂掃到。先飛了一下,到底飛不高,又落了下來。


    雲劍與雲詩相視,調了個眼色,就叫船家靠岸去。


    那獵人收了獵物、叫上狗,都要走了,聽得水裏舟中有人喚他。


    這舟靠近過來時,獵人早已看到了,先就擔心這舟把大雁都驚跑了,豈不討厭。幸虧這舟識趣。並沒有靠很近,等他打得了雁,舟反而又靠近了。獵人想著,怕是什麽城裏人,要來看個野趣兒。他這次打雁,是自己要用的,並不發賣,懶得兜搭城裏大爺,就裝作看不見,抬腿要走。誰知人家揚聲喚他,他隻好站住了,看那舟上的公子,卻是好相貌。不但生得高大,而且雙眉如劍,眼眸之深邃、鼻樑之英挺,更是不必說,再加上那衣著、那僕婢的排場,看著來歷不凡。他不覺聲音都客氣得多:「敢問公子爺。有什麽吩咐?」


    雲劍就贊他槍法不錯。


    他慚愧道:都是莊主教導得好。如今他用的是散彈,這才打著了,有什麽值得誇的呢?


    雲劍就問他莊主是哪裏?


    他答道:原是魯莊主。後來天下大亂,魯莊主也走了,如今下落不明。他們莊客也四散了。


    雲劍問他姓字,他答是姓薛,草人無有字號,就單名一個白字。雲劍再問他是否在這裏專門打大雁的?薛白忍不住笑了,迴稟公子爺知道,單靠打雁,哪能餬口呢?有時閑了,帶著做做。這次麽,則是有個緣故的——他要成親了,照規矩要來個「奠雁」,經常也就買個鴨子湊數完了。他想著自己反正能打,水裏又有雁,就來捉一對兒送嶽丈家去。


    說著,他臉都紅起來了,又是有點害臊,又是歡喜。


    雲劍也替他道喜,又說要送個禮物隨喜。薛白連忙推辭,道是萍水相逢,怎好生受。雲劍道:「偌大天地,就著我們萍水相逢,又正逢著你喜事,我又正好有東西,怎知不是老天特意要叫你收這東西的?再推辭,反而矯情了。」便叫萬典有拿出來,是個繡囊,裏頭裝了個玉麒麟,還有珠子與彩線。雲劍道愧:「本該穿個流蘇纓子的,一時來不及,隻好煩尊堂打上了。」


    薛白道:「令堂已經過去了。」


    雲劍忙自責、又給他道惱。薛白道:「也沒啥。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也是這年頭,病死實在太容易,又兼戰亂,能活下來才稀罕呢!這不叫人生七十古來稀麽?雲劍也就沒有深究,但道:「這樣說起來,壯士急著迴去麽?何妨到舟中用杯酒,一邊讓小婢打上珠纓穿好?壯士家住何處?或許還可以沿水路送壯士迴家?」


    薛白還是不肯,滿口道不好意思。雲劍已經下舟來把他臂:「再扭捏,作女兒態,反為不美了!」


    薛白卻不過,隻好上船,將那打傷打死的大雁,交船家褪毛燒了。船家看那隻打死的,一把鐵沙都打在腦袋上,把腦袋都打爛,喝聲這準頭好。雲劍就給薛白敬酒,與他談講武藝。


    船家先燙了一壺酒、開了一碟鹹蛋來請客人吃,須臾又切了一整隻熏雞、並滷水浸了一碗香幹送上來。


    薛白先還客氣,飲了兩三杯、動了幾筷子之後,豪情就放出來了,與雲劍說刀論劍,講到九節鞭,雲劍說這是好殺器,本身不重,打出去的力道卻強。薛白麵有不豫,嘿嘿一聲:「練得好的話,那倒是……」


    雲劍聽他言外別有意,一定要請他說個透徹。薛白就道:「這是軟兵器,不好練。」


    萬典有也在下頭打橫作陪,聽了這話,道:「練好就好了,平時行走江湖,綁在腰上,外衣一披,看不出來,使起來,軟可鎖人關節,硬可碎骨破腦,端是好的。」


    薛白嘆了一聲,把自己外衣掀開,請他們看:「小可這裏就是一根九節鞭。」


    萬典有贊道:「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兄台就是箇中高手!」


    薛白搖頭道:「正是說起這個來,愧不死人!小可當年就是好高騖遠,聽說九節鞭有這許多好處,就選這個學,蹉跎至今,高不成低不就。迴去學刀劍已經晚了。這鞭,到底也沒學好。有時索性折起來當短棍用。要說鞭法,還是不成的。真是想去同那些後生小童們說,沒個天份,千萬別選這個,不然一輩子都浪費了。」


    萬典有道:「兄台隻管謙虛,其實身手一定是好的。」


    薛白道:「兩位這樣誇,我就不知怎麽應了。兩位的身手才一定是好的!」


    萬典有道:「空口無憑,趁現在有興,不如請教請教如何?」


    薛白也是男兒豪情,一口應承,隻不是如何切磋才好。


    萬典有就先拿出一把彈弓,道個愧道:「我混混出身,原來隻拿手彈弓。薛兄不笑話,我就拿這個先請教如何?」


    薛白拿他彈子看,極識貨,滿口稱讚,不知這是怎麽燒出來,竟比鋼鐵還堅硬!——這也是中原鐵礦石太差,燒製技術也太遜,所以河底紫泥燒得好,都能比中原的鐵材結實。


    萬典有就說了說這河泥是怎麽燒成的,薛白滿口艷羨,說這打出去太浪費了。萬典有道:「嗐!兄弟相逢,還計較這些!」覷著河邊草密處,先飛個石子出去,果然驚起一雙鷗鷺,萬典有就發彈子,也是一舉就將一隻鷺打下來。薛白叫聲好,也發槍,打下另一隻。小狗將鳥兒叼迴來,眾人看時,一隻是泥彈子嵌進腦門,當場斃命。那彈子卻嵌在腦殼裏,被腦骨擋住了,沒有飛出去,還能迴收使用。


    薛白贊道:「不但準頭好,力道也好!這正好嵌迴彈子的本事,到底怎麽練成的?」


    萬典有笑道:「不瞞你老兄說!我這也是碰了巧了!哪裏就能有這麽正好的力道呢?」


    薛白道:「這也是萬兄手勁老道,恰到好處,才能碰了巧了有這美事。換成別人,不是輕了、就是歪了,哪裏有運氣碰這樣的巧?」


    萬典有舉杯道:「為薛兄謬讚,我先自己來一杯!」雲劍舉杯隨喜。一時都飲過此杯,再看薛白打下的那隻,還在抽搐掙紮。


    原來薛白的鳥槍力度到底不夠,打過去,隔得這麽遠,準頭也差了。那隻鷺鳥是脖子中彈,還沒死。薛白臉上就訕訕的。雲劍依然敬他,道槍能打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薛白總是覺沒臉。萬典有邀請他到岸上試兵刃,他欣然前往。萬典有作個敬意起手勢,道是劍法跟了雲劍之後才新精進的,畢竟不佳,還請薛白手下留情。薛白也謙遜了,說好刀劍無眼,人有眼,此次隻切磋友情,不拚生死,兩個就戰在一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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