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寺祭天,仁宗皇帝遇刺,隨行侍衛幾乎全滅,寺內僧侶死傷無數,三品帶刀護衛徐少飛殉職,禁軍統領孫浩刑仗五十,撤去一切官職,押入大牢。刺客共計四十餘人,全部死亡。由於此案牽涉細作,故此交由刑部全全受理。不過,這些卻不是本案最頭疼的重點。

    重點是,她竟然迴來了。

    展禦貓。真實姓名:未知。出生地:不明。家庭成員:不祥。師出何門何派:尚在調查。五年前,以南俠之名入朝為官,冊封禦貓,聞名天下。二年前,襄陽血案,柳門慘劇,轟動朝野。如同沒有人想到她會瘋狂的血洗襄陽王府一樣,如今也沒有人想到她會從衝宵樓的熊熊大火中逃生,並且在事隔兩年後,毫發無傷的再次站在眾人麵前。

    崔清風煩躁的翻閱著她的檔案資料,眉頭死死的打了一個死結。檔案資料中關於她的身份背景,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然而自她冒充南俠入朝為官後,三年多來的所做所為皆不失大義,這一點光憑她在開封的口碑便能略知一二。照理說,能夠成為名滿天下的包青天的心腹的人,秉性一定不壞,更加不會是個大奸大惡之徒。可她確實是屠殺九百名懷孕婦人兼血洗襄陽王府的女魔頭。這點在二年前的公審中已經有了論斷,而真正的南俠展昭便是當時的人證。

    “劉師爺,你隨本官去牢裏見見她。”

    她到底是心懷天下的女俠客,還是人麵蛇心的女魔頭,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在這潭混水中起到什麽推波助瀾的作用。崔清風放下資料,大步朝地牢走去。劉輝一言不發的緊隨其後,同樣的愁眉深鎖。

    刑部大牢,自建立以來,關押的皆是重犯。既是重犯,所犯之罪自然是罪無可恕,因此被關來此處的犯人,不是拖到秋後便要問斬,就是三二天後行刑。簡單的說,呆在這座牢房裏的人和死人沒什麽兩樣。

    牢房裏雖是長年點燈,也設有較高而狹窄的窗戶,但仍舊是陰森的可怕,猶如地獄一般。崔清風整了整衣領,命令獄卒打開最裏間的牢門。下一刻,那抹刺目的豔紅便占滿了所有的視線。不知處於何種原因,獄卒們並沒有按照規矩給她帶上枷鎖。此時她正定定的站在眼前,抬眼凝望著窗外的明月。

    其實崔清風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她,曾為禦前四品帶刀護衛的展禦貓,深得皇恩,無論是處理朝務的宣室,還是皇帝休息的後殿,她皆能出入自由。所以崔清風與她照過幾次麵,隻是從未有過對話。朱紅的背影是熟悉的,一如她曾穿過的四品官袍,隻是曾經的嚴謹威儀被如今的飄逸靈秀所取代,使得原本硬朗的線條變得溫暖而柔和。

    月色潤玉黃,朱衣朱緋紅。她的確是美得超凡脫俗,無人能比。難怪坐擁佳麗無數的皇上,風流天下的錦毛鼠,甚至於鐵麵無情的包青天,皆為她飽嚐相思之苦。

    “展護衛。”她早已不是護衛,可崔清風還是不由自主的想這樣喚她。陳州賑災、搗毀假藥、不畏強權、除暴安良,她曾頂起一片青天,為太多的人帶來過希望。如果沒有襄陽血案的突然爆發,她會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崔大人。”迴過頭,對上是一雙充滿惋惜的眼眸。我朝他淡淡一笑,問道:“皇上怎麽樣了?”

    “皇上已安然迴宮,由太醫診治過後,隻需稍加修養即可,沒有大礙。”崔清風迴答完,緊接著問道:“展護衛可願老實的迴答本官幾個問題?”

    “崔大人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

    “不知本官該如何稱唿展護衛?展護衛武藝精湛,不知又是師承何門?”崔清風問得含蓄,卻略有試探之意。

    “我叫小愛。師承襄陽,由王府中的影衛負責教導。”想想這一身武藝全是在襄陽學得,此時雖是不願,卻也不得不領那趙玨的人情。崔清風皺了下眉,笑道:“姓小,名愛?”

    崔清風話語中暗藏的諷刺我怎會聽不出來,可此時卻也不願意在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上計較,徑自解釋道:“小愛所犯之罪,罪在不赦,未免連累家人,故此不便相告,還望崔大人海涵。”聞言,崔清風忽然像一隻炸了毛的老虎一般,一改方才的溫文儒雅,怒目圓睜的嗬斥道:“大膽犯婦!刑部大牢,本官問話,你還敢有所隱瞞!?還不從實招來!”

    “崔大人,父母至親對小愛有生育之恩,骨肉兄弟與小愛血脈相連,家中下人與小愛雖是主仆,卻也有照顧之情,小愛怎能因個人所為讓他們受到牽連。”說到這裏,我撩起朱紅色的裙擺,屈膝下跪,“一人做事一人當,如今我就在這裏,不會逃也不會狡賴,所犯之罪應如何判決,小愛任殺任剮,但請恕小愛決不出賣親人。”

    崔清風點點頭,似乎頗為理解,轉而換了個問題:“依照展護衛所言,你既然師承襄陽王府,那襄陽王爺便是與你有師徒之情咯?”

    “並非如此。小愛原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隻想安安穩穩,無波無瀾的過自己的日子。修習武藝完全是王爺逼迫的。”

    “修習武功不僅可以強身建體,對你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女子而言更是能獲得保護自己的能力,更何況是王爺親授的恩惠,展護衛怎說是被逼迫的呢?”崔清風眯起眼,對我的話三分狐疑,七分不信。

    話問到這裏,差不多也該說到正題了。我稍稍打了個腹稿,迴答道:“崔大人有所不知,王爺並非是為了小愛好才教小愛修習武藝,而是想找個人當他的實驗品。”

    “什麽實驗?”

    “長生不老,與天同壽。”

    “與天同壽!”崔清風瞪大了眼,催促道:“展護衛可否說得再詳細些?”

    我假咳一聲,清了清喉嚨,迴答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王爺不滿足於自己僅僅擁有財富與權利,還想永生永世的享受下去。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屠殺九百多名懷孕婦人,用他們的血肉來提煉丹藥。小愛不幸被他選做實驗丹藥的對象,這才無辜卷入了柳門一案。”說到這裏,我低下頭,用長袖擦了擦沒有眼淚的眼角。雖然我的話中大部分是胡謅的,但無辜被卷入陰謀的怨恨與悲傷卻是真真實實的。隻是如今,恨得太深,哀得太久,早已經流不出淚來。

    “展護衛,王爺身為皇親國戚,身份何等高貴,怎會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來,你怎敢為了脫罪就隨便攀汙!”

    身份高貴的人就不會做壞事了,合著罪無可恕的都是窮人?!這話說得也太不公平!想那龐太師的兒子身為安樂侯,同樣不是擁有著權利與富貴,可他又做過什麽好事?開封府虎頭鍘下的冤魂難道還少嗎!

    我不願和這個姓崔的討論那麽膚淺的問題,怒意的甩了句:“既然崔大人根本不信小女子的話,那還有什麽好審的。您直接鍘了我就是。”

    “放肆!”姓崔的沒開口,一直悶在他邊上的人卻突然吼了這麽一句,嚇了我一跳。

    瞧這人的年紀估計四十好幾了,長得是賊眉鼠眼。似乎曾經聽趙虎說起過,他叫劉輝,是這位崔大人的心腹。前幾年包勉的案子,他可沒少出餿主意。崔清風向劉輝使了個眼色,命人搬了把椅子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這才開口道:“展護衛且把經過詳細的與本官說一說。”

    “迴稟崔大人,其實事情的經過並不如何複雜。小女子自家中被王爺的人帶走後一直居住在王府內,起先小女子並不明真相,但後來讓小女子僥幸得知了展南俠的事,這才發現了王爺的不良居心,那時小女子以為展南俠已然遇害,所以才不問自拿,帶著展南俠的巨闕逃出了王府。然後在州遇上了包大人。其實小女子當初並未想過要冒充展南俠,隻是想借個名頭嚇嚇龐昱罷了。誰知後來……”提起一口氣,暗暗運功,臉頰頓時微燙起來,外表看上去還真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樣子。接著說道:“誰知後來被他們一口一個‘展大俠’叫得飄飄然,好像真成了大俠客。後來皇上又封我為禦貓,官居四品帶刀護衛。小女子一時忘乎所以,得意過了頭就……就那樣了。”

    語畢,我猛的抬起頭,做出急急聲辯的樣子,說道:“後來小女子還是醒悟過來這麽做不對,所以離開了開封府,可是又恰好在大街上遇到了皇上,被他說服一起去了青陵。結果幾天相處下來,我發現皇上根本察覺不出我不是展大俠,連我是女子都沒發現。所以我想……我想開封府或許也不會發現,四品的官兒……難得的機會……錯過多可惜呀。”聲音越說越輕,我低下頭,十指不安的絞來絞去。

    聽到這裏,崔清風與劉輝同時哈哈笑出了聲,劉輝說道:“展護衛到底是平民人家的小女子,忽然之間名利雙收,倒也難怪會犯糊塗。”

    “展護衛,你女扮男裝,犯了欺君之罪。但你擔任四品護衛之時也曾做過不少為民為國的好事。念在你年紀尚輕,不懂事,本官可以帶你去向皇上求情。”崔清風說道。

    切,趙禎老早就知道我是女子,算什麽欺君之罪啊,哪輪得到你幫我說情。我在心裏小小的腹誹了一下,表麵上卻大喜過望的拜謝道:“謝謝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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