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衣男子年紀尚輕,生得十分俊俏,劍眉星目,猶如臨風玉樹。隻是這眉,這眼,這唇,隱隱的卻與顧貞有八九分的神似。再看他身穿的錦衣,分明就是唐門總管的服飾。難道……小黛興奮的衝到窗前,揮手大喊道:“冥兒,真的是你!”

    “小姨,多年不見,一切可都安好。”顧冥淡淡一笑,頓時如春風扶麵,說不出的輕柔溫暖。

    “冥兒,來。讓娘看看。”顧貞的瘋症說好就好,說發就發。這會兒估計又醒了。隻見顧貞緩緩的伸出纖纖玉手,麵露喜色,哪還有剛才的半點瘋像。顧冥順從的點頭,輕點足尖,飛身來到顧貞身邊,單膝跪了下來。“娘,孩兒來看您來了。”

    “你長大了,和你爹長得一模一樣。”顧貞輕扶兒子的臉頰,眼眶中含著淚花。母子重逢,本該互述思念,一片溫煦。奈何,他們倆人隻維持了半分鍾的母慈子孝,下一刻便已經大打出手,拚得你死我活。

    “冥兒,夫人!你們快住手!”小黛急得大叫,卻不敢靠近半分,甚至連連後退。開玩笑,顧冥與顧貞皆是毒人,他倆過招,招招帶毒,別說是一個大活人在此時湊過去,就算隻是放置在他們身旁的花木盆景,雕欄紅柱,都會在瞬間枯萎腐爛,化做塵灰。毒人的恐怖,可見一斑。“冥兒,你娘瘋了,難道你也跟著瘋了不成。還不快停手!小心傷了夫人!”

    “奉水月門門主之命,唐門毒人,殺無赦!”顧冥手未留力,一掌朝顧貞狠劈而去。後者冷哼一聲,也對上一掌。隻聽“碰”的一聲,閣樓在頃刻間毀去一半,倆人雙雙飛身落地。顧貞急退數步,麵色泛青,卻死咬著牙關,硬生生的將湧出喉嚨的血咽了迴去。“好,好,好!不愧是他留的種,父子倆一樣的狼心狗肺,薄情寡意!”

    “何必假惺惺的露出如此傷心的神情,方才若不是我及早出手,你的毒針早就紮進了我的腦袋。此時,我也已經斃命。”顧冥連連冷哼,眼神越發兇狠起來。這個女人從他一出生就未善待過他,甚至恨不能親手殺了他。既然她當娘的如此狠心,他又何必顧念母子之情。

    聞言,顧貞忽然歇斯底裏的哈哈大笑,若非她此時雙眼清明,小黛還真以為她又瘋了呢。“我確實很想殺你,因為你是他的兒子!他負了我,我恨他,也恨他的兒子!”

    “他是他,我是我,你不該把罪過遷怒到我的頭上。罷了,若不是你待我不好,今日我也難不辜負水月。這樣……也好。”顧冥笑了,兇狠的眼神中露出無限哀傷。“娘,溫家與唐家的紛爭再所難免,水月要我除掉唐門最大的武器。您放心,您一生的仇和怨,兒子會幫您報的!”話音落下,顧冥忽而抽出一柄銀斧,激射而出。銀斧唿嘯著在小黛眼前劃過一道兇光,緊接著便是漫天血雨。淒厲,慘烈。

    “她是你娘,是你的親娘!你怎麽下得去手,怎麽下得去……”小黛痛哭著倒在一片血雨中,渾身上下的皮膚皆在接觸到毒血的那一瞬間開始腐爛,發紫。毒人,血與淚,皆是毒。

    顧冥站在血泊中,仿佛石化般,久久沒有動彈。

    “你後悔了?”九尾不知從何處閃出身形,幸災樂禍的站在離顧冥三步不遠的地方。他的嘴角掛著笑,眼裏卻沒有一絲暖意。

    “沒有。”顧冥冷聲迴答,蹲下身在指間蘸了點血,龍飛鳳舞的寫下幾個大字——吾失清譽,爾失妻命,孰心更痛?

    “栽贓嫁禍。這迴唐門與溫家定會拚個你死我活。難怪顧護法今日不用刀,卻用起了斧頭。”九尾讚賞的點頭道。人人皆知溫素素擅長用斧,再加上顧冥刻意模仿的娟秀字體。這個黑鍋,溫素素是背定了。

    “九總管,顧某知道你不怕我的毒,但你若還在這裏說風涼話,顧某就算拚著一死,也要狠狠的揍你一頓!”

    “顧護法言重了。憑顧護法如今在小姐眼中的身份,小狐哪敢與您一鬥生死啊。顧護法既然不願見到小狐,小狐走就是了。”九尾刻意擺出一付卑微的樣子,轉身走了兩步,到了第三步時卻又停了下來,皮笑肉不笑的囑咐道:“小姐還在等你,做完事早點迴去吧。”

    “九總管,我還能陪在水月身邊多久?”顧冥看向九尾,絲毫不詫異於他逐漸消失的身影。自從九尾暴露了妖的身份後,不但沒再遮遮掩掩,反而毫無顧忌的在他麵前使用各種各樣的妖術。顧冥也因此見怪不怪了。

    “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天,也許明早日出東方時,誰知道呢。”九尾聳了聳肩,“小姐的想法一向難以預測。顧護法若是實在不願意離開小姐,就盡可能的讓自己變得對小姐有用些吧。”

    顧冥低下頭,劍眉微皺,似在思索著什麽,再抬起時,卻忽然換了個話題,“九總管,你可知水月為何離開白玉堂?”

    “你怎知不是白玉堂離開小姐?”九尾挑了挑眉,不答反問。

    “沒有人會舍得離開她。”顧冥堅定的說道,隻要一提到洛蘭愛,他的表情就會變得很溫柔,眼中的深情即使是九尾這個情敵,都不得不承認他對洛蘭愛的用情之深。可惜顧冥與洛蘭愛相識的太晚,若是能早些年,他所見到的洛蘭愛絕不會是今天這般狠辣絕情的樣子。

    想到眼前的男子終有一天會死在自己心愛的女人手裏,九尾不免心生同情,終於放軟了口氣,說道:“你錯了。首先選擇離開的是白玉堂。他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男子,難怪小姐會傾心於他。”九尾苦笑著搖頭,與白玉堂相比,他輸得心服口服。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關於小姐的事?想知道的話,不妨就去問問小姐吧。如果是以你現在的身份,小姐她或許會願意告訴你。”

    “不,水月不說,我便不問。”

    “為什麽呢?你明明很想了解她。”九尾歪著頭,饒有興趣的問道。

    顧冥笑笑,竟帶著幾分少年的羞澀,“我隻是希望水月明白,無論她要什麽,無論她做什麽,無論她是否願意告訴我,我都會選擇陪伴她,相信她,支持她。”

    “無論什麽事?”九尾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刻意瞥了眼顧貞的屍體,“就連要你殺死自己的親生母親,你都支持她?!顧冥,少在我麵前擺出一付情聖的姿態,我看你是色迷心竅,已經失了人性。”

    “顧冥沒有爹,也沒有娘,從來沒有。”顧冥搖了搖頭,眼中滿是落寂與孤獨。他不知道水月為什麽要他殺死顧貞,但既然水月那樣說了,他便覺得自己應該照做,仿佛隻是為了表明對水月的忠誠之心。是的,他沒有爹,沒有娘,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隻有水月。所以,他不能失去水月,決不能。

    九尾深深的看了顧冥一眼,忽然點頭輕笑。明白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洛蘭愛會選擇這個人類,而不是自己。並非是看中了顧冥的相貌,也不是因為顧冥是人,而自己是妖的區別。洛蘭愛之所以選擇利用顧冥消減靈嬰之毒,完全是因為顧冥一無所有。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活著的理由。隻有這樣的人才會心甘情願,並且毫無所求的甘願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取頃刻間的溫暖。

    洛蘭愛是一種毒,比毒人更毒的毒。

    “如果小姐要求我殺死我爺爺,我一定會拒絕。”想起自己唯一的親人,九尾忽然間便冒出了那麽一句。不過說出口時,他又覺得很荒謬。洛蘭愛怎麽可能要他殺死爺爺,爺爺是相助她的狐族長老,而且洛蘭愛又那麽寵愛自己,定不會舍得傷害自己。想到這裏,九尾無不得意的看著顧冥。這就是食物與心腹的差別。

    “好了,不跟你鬼扯了。”九尾打了個哈欠,得意洋洋的消失於原地。

    “九總管,話別說太滿。”顧冥冷哼一聲,再也沒看地上的屍體一眼,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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