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夜無眠,倒是浪費了難得的清淨。墓前玉堂的身影久久迴蕩在腦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也許一年一見終是相隔得太久,終於得見便是映在心裏。睜眼閉眼全是他的影子。玉堂,似乎又瘦了,還是換做了新的官服?明明一年前所見還覺得有點緊,如今卻是寬鬆得厲害。

    “有多遠滾多遠,誰敢打擾小姐休息,我就讓誰流血!”

    屋外是九尾忍無可忍的大吼。這隻小狐狸真是冒失,顧冥與英綠蛾雖然有些吵鬧,但也及不上他這狂吼的一嗓子。若非因為‘那日’的緣故,雖化妖卻不痛楚,此時定會被他吵醒,心情若是差了,就算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也會想殺人的。

    “九尾,請英右使進來吧。”反正也是睡不著,不如找點事兒做做。

    過去,我並沒有見過這位江湖上臭名昭彰的采花賊,人稱毒娘子的英綠蛾。救她隻是個巧合,或者說是個意外。我不過是任性了一迴,氣九尾總是和顧冥過不去。於是故意命令顧冥再去找個毒頭子迴來。沒想到,當晚顧冥就救了英綠蛾。為了此事,九尾差點沒氣得死過去。因此更加討厭、痛恨顧冥。

    我站在紗簾後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英綠蛾。其實她長得頗為漂亮,烏黑的長發,水汪汪的桃花眼,瓜子臉,柳葉眉,膚色白皙。隻是不會打扮。過重的胭脂水粉白白糟蹋了那張美貌的臉。使她整個人看上去即邪又妖,魅氣十足。第一眼就認準了她品行不良,素行不正。英綠蛾是女子,采的自然是英俊不凡的男子,忽然想起美男子看到她會是如何一付小羊般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英綠蛾一進屋就開始放肆的東張西望,似乎頗為詫異。最後她抽出一支百合放在鼻下輕聞,淺淺勾起的唇角,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女子的嫵媚。她若總是這般模樣,不刻意舞騷弄姿,顧冥也不會見了她就跟見了鬼似的。

    “英右使若是喜歡,就贈於你吧。”我從紗簾後走出,順手撫了撫披散的長發。若非剪了也會在一夜之間長至腳踝,我又何苦非得頂著這一頭招搖的白發,就跟書中的白發魔女練霓裳似的。自嘲了一會兒,卻見英綠蛾始終呆愣的盯著我瞧,不禁笑道:“我的樣子嚇著你了嗎?”

    “怎會呢!門主美貌絕倫,天下無雙!”英綠蛾慌慌張張的單膝下跪,那株百合也被她扔至一邊。我皺了皺眉,丟給九尾一個眼神。後者迅速的揀起百合,小心翼翼的插入瓶中,末了還不忘兇神惡刹的警告英綠蛾,“不準隨便亂動小姐的東西!”

    “屬下該死,門主恕罪。”英綠蛾抬眼,恰好又對上那雙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紫色雙瞳。她就是水月門的門主水月仙子嗎?明明笑著,卻讓人感覺她好像早已死了一般,如同一隻精致的木偶,那些輕柔的語調以及傾國傾城的笑容隻不過是一件死物上的裝飾品。沒有真實,隻有虛假。

    水月?水中的月亮麽?英綠蛾不自覺的渾身顫抖,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闖蕩了江湖那麽多年,大風大雨都見過的毒娘子,今日為何見了這名女子一眼就嚇得魂不附體。水月仙子的身上流露出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之氣,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令人無法抗拒的從內心深處產生恐懼。

    “不必如此拘謹。我雖然吃人,但也不是什麽人都吃。”我笑笑,上前幾步將英綠蛾扶起,順便用眼神命令九尾上茶。後者瞥瞥嘴,無奈的去花園裏采花瓣了。

    “九總管他……”英綠蛾皺起秀眉,看了看九尾離去的背影。她似乎從一見到我開始就特別的害怕,明明方才還在屋外大聲嚷嚷,想引我現身。“英右使喜歡花茶還是蜂蜜茶?”我不答反問,笑得越發人畜無害。

    “蜂……蜂蜜……花茶有點苦。”

    “我倒覺得蜂茶沒有花茶香呢。”我拉著英綠蛾坐下,如親姐妹般親昵的握著她的手,接著說道:“不過九尾泡的茶無論是蜂茶還是花茶都很香,一會兒你可有口福了。”語畢,英綠蛾忽然掙脫開我的手,再次下跪,“屬下哪敢勞煩九總管為我泡茶。”

    “無妨。九尾他閑著也是閑著。而且反正我也要喝,他早晚是要去泡這一壺的。”我不想扶英綠蛾起來,因為我已經扶過一次了,同樣的事我不喜歡重複的做個沒完。於是也不管她,徑自問道:“開封府在查鏡花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英綠蛾微微一愣,似乎話題轉迴正途上反而使她心下稍安,如實答道:“屬下是聽一名開封府的官爺說的。”接著,英綠蛾原原本本的將自己如何遇上那名開封府的官差,又是如何得知的靜花,詳細的說了一遍。

    如我所料的那樣,果然是大有文章。英綠蛾遇上的官差不是別人,正是包拯的四大護衛之一,王朝。對於他,我是最了解不過了。王朝為人正派,有時候甚至有點迂,一向看不得素行不良的女子,當初我還在開封擔任護衛時,他就因我與百花樓的女子太過親近而多次斥責我。像英綠蛾這樣的女子,王朝恐怕連與她說話都不屑,怎會刻意結交?看來定是顧冥救了英綠蛾的舉動太多明目張膽,所以想調查水月的人便把英綠蛾當成了突破點,把鏡花當成了誘餌。

    有點意思。我如同活死人般在水月呆了兩年,無論是在江湖中惹是生非的暴戾之徒,還是見義勇為的俠之大者一概救之。為的就是招搖我所擁有的財富與能力,想引出那名自始至終都躲在暗處的人。終於,二年了,他到底是坐不住了。

    “英右使,你覺得王朝這人怎麽樣?”我頗有深意的問道。後者一愣,想了想之後才迴答:“他是世間少有的正人君子。”

    “英右使喜歡正人君子嗎?”

    “不喜歡。”英綠蛾爽快的迴答道。我了然的笑笑,能夠理解她內心的想法。女子采陽本就鮮少有之,英綠蛾走上這條路其中自是有她的苦楚與艱辛。正道,她早已拋棄,即使是想迴頭,也已經迴不去了。我開始覺得顧冥救她是救得對了,英綠蛾若是用得恰到好處,將是一枚打在毒蛇七寸之地的必死之釘。

    “本門主有任務要交給你。此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成功了,你將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失敗了,本門主會砍斷你的雙手雙腳,擺在庭院裏當蠟燭!”

    “請門主吩咐。屬下必當竭盡所能!”英綠蛾本就跪在地上,此時更像是趴著,腦門緊緊的貼著地麵。她對我的恐懼,令我非常滿意。我點了點頭,吩咐道:“本門主給你三天時間。記住,你隻有三天。我要整個開封城瘟疫肆虐,無人能救!”

    讓整個開封城的人都染上瘟疫?天啊,這會死多少人!水月仙子根本就是一個魔鬼。英綠蛾本來就不是純良之輩,如今接到這樣的命令,非但不心存恐懼,反而還有點躍躍欲試的興奮。她想了想,隻有一個地方有些為難,“門主,散播瘟疫倒是不難。隻不過開封乃是天子腳下,名醫眾多。江湖中更有唐門、溫家、乃至神醫富惠齡存在。要想瘟疫橫行,無人能救,恐怕不易。”

    “唐門與溫家擅於使毒,治病救人若得不到相應的好處,他們才懶得管。”我不屑的瞥瞥嘴,想起顧冥就曾經是唐門的叛徒,於是又一邊盤算著該如何利用這一妙處,一邊接著說道:“至於京城名醫,真有本事的其實沒有幾個,隻要殺光他們,瘟疫自然無人能救。本門主現將水月門的令牌交給你,手下的人你可隨便使用。本門主隻要能達到目的,不在乎你使什麽手段。”

    “是,屬下聽令!”英綠蛾接過用白玉製作的令牌,忽然覺得渾身熱血沸騰。多有意思的行動,整個水月門的高手全部聽她調遣,一場腥風血雨必將在她的手中拉開序幕。

    “哦,對了。”我忽然想起一名久未遇見的老頭,特別提醒英綠蛾:“開封是天子腳下,但本門主想要的隻是開封城內瘟疫橫行,你切記不要波及到皇宮。還有國師崎仙,他雖然精通醫術,但卻是個心腸不怎麽好的大夫,你們動手時無視他就好,盡量別招到他。”

    英綠蛾早就聽說過那個能唿風喚雨的國師,心下一陣疑惑,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門主與國師是舊相識嗎?”

    我笑笑:“見過一麵,我救過他。”

    “那他是否也……也是水月門的人?”

    “是也不全是。”正迴答著,忽然聞到桂花的香氣,真是沁人心脾的味道。一個大轉身,喜滋滋的望向九尾,伸手討要道:“快給我。真香啊,老遠就聞到那股味道了。”

    九尾露出寵愛的笑容,將桂花遞給我,順手又給英綠蛾遞去一杯。英綠蛾受寵若驚的接過,先是陶醉的聞聞,然後輕輕抿了一口,接著嘖嘖直歎。我驕傲的說道:“怎麽樣,九尾泡的茶絕對一流吧。我就說你今日有口福了。”

    “九總管真是高人啊。”英綠蛾一邊讚著,一邊仍沒有忘記崎仙的事,接著問道:“門主的意思是指,國師雖不是水月門的人,卻站在水月門一邊,是嗎?”

    “他才不會管水月的死活呢,隻是不湊巧,水月中剛好有人與他有些淵源。”我繼續品茶,狹促的看了九尾一眼。英綠蛾似懂非懂的將目光落在九尾身上,嘴巴張了半天,默默無聲的像條金魚一樣,卻愣是沒敢問出來。

    “崎仙是我爺爺。”九尾無奈,冷冷的解釋道。英綠蛾頓時將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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