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來一直連續做著那個夢。懷裏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獨自在一條空蕩蕩的走廊中走著,走廊兩旁有很多房間的門,五顏六色,仿佛包含了人生全部的悲傷和喜樂。可是我又累又冷,不知道可以推開哪扇門。我好像沒有地方可以停留。

    “小姐,你總是這樣不吃東西怎麽行,身體會受不了的。”一隻金色的毛茸茸的小東西親熱的湊到身邊,我從朦朦朧朧的睡夢中醒來,順勢將他抱在懷中。這隻小狐狸的毛好滑好滑,手感真不錯。“九尾,你不必擔心。我隻是沒有胃口。”我笑著看他。明明說好的,若是有難時就打碎水晶戒指,他會趕來救我,沒想到才幾天他就直接來到我身邊,還寸步不離的守著。

    “即使沒有胃口也要多少吃一點啊。”九尾擔憂的看著我,毛茸茸的耳朵向後垂下,可愛極了。我揉著他的頭,計算著白玉堂自那夜不告而別後已經過了幾日,但無論我怎麽翻來覆去的掰手指頭,都始終算不清。“玉堂他……走了有幾天了?”我問。

    九尾抬眼看我,他的腦袋在我的手掌下被壓得低低的,幾屢金色的毛發穿過食指與無名指之間。他說:“將近有半個月了吧。”

    原來已經有半個月了,難怪十根手指都不夠用呢。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是襄陽王的奸細時會如何對我。是吵鬧?是責罵?還是苦口婆心的勸我改邪歸正?卻沒想過他會一聲不響的從我眼前消失。他就這樣徹底放棄我了,連聽我申辯的機會都不給?還是擔心一但質問我,就會打草驚蛇?

    “也許白玉堂隻是臨時有事離開了,並不一定……”九尾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試圖安慰我。可我現在需要的並不安慰,更加不是自欺欺人。我毫不客氣的打斷九尾的話,徑自說道:“玉堂忽然要求跟我一起來襄陽王府的行為本身就很奇怪,再加上他硬是逼問我衝宵樓的事,他知道我和襄陽王的關係的事實已經很明顯。玉堂的性子實在不適合撒謊。”

    “可是白玉堂又是怎麽知道的呢?”九尾不解的問我。

    我沉默了,不願迴答這個問題。今天的局麵既在預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內,當我第一次聽到靈嬰的聲音,得知她與我是兩個獨立的存在時,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原因很簡單,襄陽王需要的是靈嬰,從頭到尾就不是洛蘭愛。而靈嬰是鬼,怨恨與孤獨的鬼。若是想讓洛蘭愛成為靈嬰,或是靈嬰取代洛蘭愛,那麽洛蘭愛就必須擁有與靈嬰同樣的特征——孤獨、怨恨。於是展昭的存在就成了一個契機。如何殺了他、如何假扮他、如何放了他、如何拆穿謊言,掌握時機,將所有的因素串成一個完美的圓。怨恨的對象並不重要,襄陽王得到的隻是一個令他滿意的結局。

    可惜這些隻是推測,而我也沒有在見到結局後才判斷推測是否正確的餘地。我的路不能迴頭,不能重來,也不能半途終止。走錯一步所付出的代價都是我所承受不起的。我要忍耐,並且有耐心,不動聲色的試探。

    梅暗香死了,惠法被陷害,金牡丹自殺,王林投湖,開封城野獸襲人奇案……

    隻能聽到靈嬰的聲音,看見鏡中模糊的影子,自身的相貌完全消失,靈嬰實實在在的出現……

    所有的一切都以最自然的方式不斷發展,不動聲色的透露出本質的變化。當忍耐的詞義與殘酷劃上等號,當我一再的拖延時間卻從未見襄陽王著急並且催促,當記憶變得不再殘破不堪,當靈嬰看著白玉堂的眼中出現占有的欲望,我知道我終於要采取行動。

    “九尾,我想去看看他。可以麻煩你的鼻子帶個路嗎?”

    “隻要是小姐要九尾做的,九尾都會照辦。隻是,既然小姐已經猜到白玉堂與您立場分明,是敵非友,那麽無論他會做什麽,小姐都要放寬心才好。”

    “放心吧。我早就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如果愛情注定不會完美,彼此雙方都將失去埋怨的權利……

    ……

    展昭的情況時好時壞,壞的時候幾乎要一命嗚唿,難得好轉卻僅能含糊不清的說上一兩句話。盧方的妻子盧夫人是出了名的神醫,多虧有她,展昭才能堅持到今天。白玉堂深知他嫂子的能力,也相信展昭得到她的救治,能否康複隻是時間問題。將近半個月來,他一直按照盧夫人的指示為展昭輸入真氣,雖然有很多次他都想在其中做些手腳,卻一次也沒有真的那樣做過。

    白玉堂是愛著洛蘭愛的,這句話的肯定程度就如同敘述‘天空是藍色的,草是綠色的’一樣堅定,並且理所當然。所以他不希望展昭活下去,不希望展昭繼續指正洛蘭愛,不希望站在與洛蘭愛對立的立場上。他不在乎襄陽王是否真的要造反,誰當皇帝對老百姓來說並沒有實質性的區別。他也沒必要摻乎到趙家的爭權奪位當中去,更何況趙禎與他沒有私交卻是情敵,他錦毛鼠沒有落井下石已經是良心發現,怎會指望他雪中送炭。

    可是襄陽王的罪行不僅僅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並且侵犯到了江湖人的領域,而且牽涉到了他義兄的朋友。於公,柳門一案離奇失蹤九百名孕婦,經展昭親口確認其全部死亡後,他身為江湖俠客,有義務也有責任讓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於私,他義兄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襄陽王殺他滿門,搶走尚有生孕的妻子,並又將其殺害,如此血仇不共戴天。所以,襄陽王的事他不管也得管,不能插一手也得插一腳。

    冒充展昭的洛蘭愛就像立在陽光下的靶子,一瞬間成了所有討伐襄陽王的義士的目標。白玉堂一直想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冒充展昭,憑她的武功若想女扮男裝混入開封府,她大可以大大方方的用自己的身份,或者胡亂編造一個人的身份,何必要頂著隨時可能暴露的危險冒充展昭呢。洛蘭愛的目的是什麽?刺探情報?那麽她就不該出現在開封府,而更應該去兵部。行刺?反而是小皇帝處處對她示好,她卻一直愛理不理呢。莫非要殺的人是包拯?包拯是國之棟梁,要殺他也不無可能。隻是,總覺得洛蘭愛看包拯的眼神裏充滿了尊敬愛戴,甚至是崇拜,完全不像是看著一個自己早晚要殺掉的人。洛蘭愛這三個字就像一團亂麻硬塞在他的腦子裏,快要將他逼瘋。

    “展大俠醒了,他說襄陽王將所有參與造反的人的名單放在衝宵樓。我們若要除去襄陽王這一大害,必須拿到那份名冊。所以……”智化接下來要說的白玉堂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來,無非是利用洛蘭愛了解衝宵樓,偷到名冊。他討厭這個計劃,雖然他並非不會說謊,但麵對著洛蘭愛他就是怎麽也張不開口。其實依他的意思,直接殺掉襄陽王那老頭兒就得了,何必繞那麽大的圈子。可是智化這隻死狐狸一口就否決了,說什麽襄陽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沒有證據卻直接殺了,他們不但吃裏不討好,反而還會吃上官司,一輩子被通緝。武林正派就要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解決問題。“切~~~”白玉堂嗔之以鼻。心想著你是光明正大了,卻要我去幹偷雞摸狗的事。若是我因此丟了老婆打光棍,我定去你家跟嫂子好好聊聊你對百花樓的經濟資助。

    “五弟,我們說了半天,你倒是聽了沒有。此事刻不容緩!”蔣平忽的給了白玉堂一個栗子。

    “知道了!我會讓貓兒以為我擅闖衝宵樓,把她引進去,然後趁此機會偷到名冊!你們真是煩死了,跟群蒼蠅似的!”白玉堂甩了甩手,一臉懊惱的抬腳就走。智化搖了搖頭,沒說什麽。倒是蔣平不寂寞的扯著嗓子,嚷了一句,“我們煩還不是怕你被那隻貓勾了魂去!”

    “水耗子!你找死是不!”白玉堂一個大轉身,正欲拔劍,卻猛的發現自己雙手空空。短暫的愣神之後他才想起畫影早借給貓兒防身了。蔣平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瞧吧,從不離身的寶劍都送人了。你對我這個四哥可從沒那麽大方過,平時連碰都不讓我碰你的那把寶貝畫影。”

    白玉堂瞪他,“那是因為你這隻水耗子滿身的魚腥味!”語畢,黑著臉一個人獨自離開。

    “會遊泳礙著你啦~~~~我知道你這是妒忌我,你這隻沾水必死的旱耗子!再說了,就算有魚腥味,耗子也比不上貓啊。真是!”蔣平一插腰,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五弟這風流小子向來遊戲花叢,從沒對感情當真過,讓他們幾個哥哥操了不少心,可沒想到他現在卻偏偏對那隻貓兒動了真情。真是孽緣啊。

    我像一個害怕被主人發現的小偷,蜷縮的躲在角落,睜著大大的眼睛,不舍又渴望遠離的目送那抹雪白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消失。然後我就一直站在那裏,呆呆的,腦袋裏一片空白。直到那名叫做智化的男子從房中走出。我偷襲了他,也許我並沒有打算從背後襲擊他,隻不過我站的位置剛好在他的身後。智化對我的突然出現措不及防。他被我劈手打倒在地,在我的腳下痛得悶哼一聲,隨即昏死過去。

    “九尾,找個地方把他關起來。”其實殺了他對我更有利,何況他竟然敢給玉堂出那樣的餿主意,不殺他難消我心頭之恨。不過,我畢竟要盡量避免妄殺無辜。再者,他是玉堂的朋友,手上沾了他的血,日後與玉堂相處怕是免不了心中生個疙瘩。

    “是,小姐。”九尾帶著智化消失在原地。我也迅速離開了案發現場。

    ——與此同時——

    “紫水晶果然是假的嗎?”襄陽王一手拖著頭,一手把玩著水晶,眯著眼睛打量著。季高恭順的點了點頭,迴答道:“確實是假的。據探子迴報,洛蘭愛已將真的水晶交給了包拯,雖然她並沒有對包拯說出一切,但這小丫頭的背叛之心已經昭然若揭。”聞言,襄陽王不但沒惱,反而樂嗬嗬的笑了,“小丫頭有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呐,她既能正大光明的去洛蘭家複製水晶,就是想讓本王知道獻上的水晶是假的,為了是用真的水晶換取魑璧。正中下懷!本王就讓她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賊帶進衝宵樓,連同那小丫頭自己一起送入地獄。”

    “衝宵樓之行必能讓靈嬰蘇醒,而為之計劃的時間,剛好滿足於王爺儲蓄起義所需的兵馬銀兩,兩方同時進行,雙管齊下,大業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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