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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得天下臣服的後周,聚集了天下英傑的大梁,如今是越發有天子之都的氣概,唯一遺撼的是,這一次北征契丹,跟去的各世家並沒有再立功勞。


    不過也沒關係,天下遲早一統,他們有的是機會。


    在柴榮令得南唐稱臣後,原來還有些不安的五姓七望之人,是連最後一點留守的人和物都搬過來了。


    而匯聚了天下世家的大梁城,便是處於戰亂之時,這時也有了幾分風流味道。


    這一天,薑宓接到了一張請貼。


    請貼是範陽盧氏發來的。上一次南唐之戰,盧亙立功甚偉,可以說,他已成了崔子軒之後的第二位世家領袖人物。而發給薑宓的請貼,正是盧亙親筆所書。


    請貼上說,範陽盧氏設宴,請薑夫人務必參加。


    於是,薑宓盛裝打扮一番,坐上馬車趕往範陽盧氏在大梁的宅第。


    範陽盧氏的府第是買了別人的宅院擴建而成,比不上博陵崔氏,不過也算氣派。薑宓到時,各世家子正一個個走下馬車,風度翩翩迤邐而行。


    看到薑宓下車,他們轉頭望來,見到是她,一個個含笑示意。


    薑宓也微笑著向他們福了福後,從門的另一側而入,走向了女眷們所在的席位。


    幾乎是剛一進入院落,便是一陣花香襲來,身著盛唐衣裳的各世家女們,本身便都美得各有千秋,這一刻意打扮,頓時牡丹芍藥布了一堂,說不出的滿室生——道不盡的美豔風流。


    崔老夫人和崔五夫人也在女眷當中。


    看著遠遠從院門處穿花拂柳而來的薑宓,女眷們似乎安靜了一下,看到薑宓過來,有幾個女子更是臉色蒼白,懼怕的後退了兩步。


    範陽盧氏的老夫人見狀,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她轉過頭,向著崔老夫人說道:“這薑氏不是就後來給休了嗎?”


    範陽盧氏的老夫人,提到薑宓時語氣有點不善,事實上,不止是她,另外幾個望族的族夫人,這時也是臉色都不好看。


    崔老夫人自是知道她們為什麽不喜,畢竟,前幾年嫁到博陵崔氏的六家女,可也是她們的心頭肉呢。便是現在,那幾個薄命的女子也在宴席當中。隻是,當初嫁過去時,一個個飛揚跋扈,鮮媚動人的女子,如今已變得蒼白憔悴氣勢不再,如此刻,她們光是遠遠地看到薑宓的身影,便已懼怕起來。想當初這些女子,哪一個不是出類拔萃,讓長輩喜愛推崇的人物,哎,她們這一生,算是給薑氏給毀了。


    想是這樣想,崔老夫人卻不準備拆自家的台,她舉起茶慢慢抿了一口,迴了一句,“今日不同往昔,許多規矩沒辦法守了。”


    盧老夫人聞言,不由輕哼了一聲。


    這時,崔子映已看到了薑宓,她高高興興地跑過去,牽著薑宓的手過來了。


    一來到幾位長者麵前,薑宓便向她們盈盈一福,清聲說道:“薑氏見過幾位老夫人。”


    範陽盧氏的老夫人板著一張臉,她表情淡淡的受了薑宓一禮,說道:“薑夫人。”


    薑宓一怔,轉眼,她恭敬地迴道:“在。”


    範陽盧氏的老夫人徐徐說道:“老身有句忠告,不知當講不當講?”


    薑宓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迴道:“老夫人請講。”


    範陽盧氏的老夫人緩緩說道:“聽說薑夫人為人性妒驕狂,這性子在亂世也還罷了,可要是過幾年天下太平了,那可就不太好了。”


    盧老夫人說這話時,那種千年世家高高在上的驕貴之氣,那種居高臨下俯視的眼神,那種看似平淡,卻有著太多蔑視和估且容忍的態度,卻生生地流露出來。


    現場靜默。


    於四下連唿吸聲也被壓抑的氣氛中,薑宓似是聽明白了。她愕然地朝著盧老夫人看了一眼,轉頭,她又瞟向了正朝著這邊指指點點而來的貴女們。想了想,薑宓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隻見她再次朝著盧老夫人福了福,態度極是恭謹,極是慎重認真地迴複她道:“老夫人有所不知,這世間的事,當一分為二來看。”


    她居然還想反駁,一個個望族夫人轉頭朝著薑宓盯來,她們肅穆的臉上,自帶著一種高貴者對下位者的輕視。


    薑宓睜大那雙憨靈認真的眼,續道:“正常的情況下,自是如老夫人所說的那樣。可這個規則通常不適用於掌握權利的人。”她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阿宓以為,等到了天下太平時,以阿宓立下的功跡,便是因為女子身不能封侯,阿宓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未必會遜色於各家嫡郎君。”


    安靜!


    四下是全然的安靜!


    她這話簡直就是說,範陽盧氏的盧亙立的功勞最大,以後也頂多與她的地位相當!


    這話簡直是狠狠扇了盧老夫人一個耳光!


    最可惡的是,這個薑氏迴話時的態度是那麽的誠摯,而且她這種誠摯,完全是對事不對人,如書呆子討論道理時的誠摯一模一樣!


    瞬時,盧老夫人一張臉漲得紫紅!


    就在她張開口喘氣,一側的幾位老夫人同時臉色發青忍不住要發怒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最近風頭極盛,儼然是範陽盧氏的主心骨的盧亙過來了。


    盧亙風度翩翩而來,他高貴俊雅的臉上帶著笑,在離眾女還有幾十步時,他站住了腳,遠遠朝著眾老夫人作了一揖後,盧亙轉向薑宓,含著笑聲音溫柔蘊藉地喚道:“夫人怎麽往這邊來了?諸家郎君議事時發現夫人不在,差在下來找呢。”


    他態度恭敬,語氣親昵,那態度,已完全把薑宓當成了和他地位並肩的同道中人。


    盧亙這話一出,四下再次一靜。


    見到這裏安靜得過份,盧亙抬眼看來,轉眼,他含著笑再次走近。來到眾老夫人麵前,他一一見過禮後,轉向薑宓笑道:“薑夫人,咱們走吧,讓他們等得太久可是要罰杯的。”


    刷的一下,盧老夫人臉色青黑青黑的了!她木著一張臉,忍了忍,溫和又威嚴地對著盧亙說道:“亙兒這是什麽話?薑氏一個婦人,不在這裏要到哪裏去?”說到這裏,她威嚴的微閉雙眼,淡淡又道:“亙兒剛才那樣對一個夫人說話,有些失禮。”


    盧亙並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他挑了挑眉,溫和地迴道:“祖母有所不知,別的婦人也就罷了,可薑夫人她是不一樣的,便是陛下也看重她。”盧亙一副把盧老夫人當成內宅老婦,不知外麵事的態度說著這話,卻不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生生擊得盧老夫人幾欲吐血!


    薑宓這個書呆慣了的人,也不是特別明白這些夫人們在想什麽。她挺友好的朝著盧老夫人等人笑了笑後,轉過頭,朝著盧亙說道:“那我們過去吧。”


    “夫人請。”


    兩人並肩而行,一邊走,盧亙的聲音還一邊傳來,“這次征契丹夫人沒能同行,王朝他們深以為撼呢。”


    薑宓的輕笑聲傳來,“你們還真把我當作吉祥物啊?”


    盧亙也笑了,“那是自然,上次征南唐,要不是夫人提到了陽山河,哪裏會有後來的事?王兄他們剛才還在說,要是夫人這次征契丹也同行了,再提到一個陽山河陰山河什麽的,他們可不就立功了?”


    他這話說得有趣,薑宓忍不住格格笑了一聲,她笑聲清脆,美麗得過份的臉蛋在陽光下有種異常的清澈,盧亙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竟是對崔子軒生了些許妒忌。


    這兩人說說笑笑並肩離去,說的話也沒有刻意掩飾,一時之間,盧老夫人隻覺得像是一記又一記的耳光給打到了自家臉上,竟是胸漲得一口血都湧到了嗓子口了!而旁邊的各家夫人,也是第一次察覺到,在盧亙這樣的世家掌實權的郎君眼中,她們這些普通的婦人,隻怕真不能與薑氏相提並論。本來,這些夫人便因自家女兒(小姑)之事對薑宓無法釋懷,現在親眼看到她在眾丈夫心中的地位,一時之間,竟是一個個青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了。


    遠遠的,看到薑宓過來,眾世家子朝著她遙遙便是一禮,這些人風度極佳,這行起禮來也是好看得很。王朝更是遠遠便叫道:“夫人剛才去哪兒了?你不在這裏,咱們很多事情談論不下去啊。”王朝這個性格外放,說話也是誇張慣了,他在那裏哇哇大叫,崔信等人卻隻是含著笑朝著這邊望來,直到薑宓過去了,他們才朝著薑宓圍了上去。


    一行人風度翩翩的朝著湖中亭台走去,那亭台的四周,被百來個護衛守得密不透風的,亭台中,崔子軒負著手在那裏與李宗楠討論著一副地圖,看到薑宓過來,他們都是臉上含笑,在薑宓走近時,李宗楠還向她行了一禮,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看到這一幕,眾女麵麵相覷。於僵滯的氣氛中,一個世家少女帶著幾分天真的憤怒聲傳來,“宗楠哥怎麽能這樣?剛才我要到亭子中去,他還命令那些護衛們趕我呢,怎麽偏對那薑氏那般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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