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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車隊剛剛浩浩蕩蕩出了城門,又在奉縣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返迴了薑府。


    饒是嚴三公子心事重重,可他對上一眾奉縣人如看傻瓜的目光時,也隱隱覺得自己上了薑宓的當。他也沒有發作,隻是在心裏暗暗惱道:如果醜丘之事是假的,定要給那個偽公主一個教訓。


    可是,薑宓既然被崔子軒斷定“料事周全”,又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呢?一行人在薑府等不了兩天,那醜丘果然迴來了。嚴三公子派人一調查,那醜丘果然與鄭公關係匪淺。醜丘雖是一個屠夫,可他行事大氣一諾千金,又對鄭公有救命之恩,那兩人交情極好。


    也不知嚴三公子做了什麽水磨功夫,一眾人又在奉縣呆了五天後,終於,那醜丘答應在鄭公的麵前說項了。於是,一行人再次啟程,從奉縣西門而出朝著牛山方向駛去。


    本來,崔子軒還以為,得了勢如了願的薑宓會繼續在他們麵前蹦噠。可三位公子都沒有想到,這個時候,薑宓卻如同真正的大家閨秀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馬車裏寸步不曾外出。便是偶爾遇見,便是無意中碰上俊美得宛如天人化身的崔子軒,她也隻是盈盈一禮,便目不斜視地迴到她的馬車。


    薑宓這種行為,在三位貴公子眼中也好,在他們的隨從騎士眼中,都是有點納悶的。


    畢竟,這是一個相信“種豆得豆,種栗得栗”的時代,前花蕊夫人,那可不僅是天下罕見的絕色,那更是天下少有的蕩婦。有這樣一個不安於室的母親,如果薑宓舉止輕佻得理不饒人,那才是不出眾人所料,便是她立誓養幾個麵首玩玩,也是正常之理。總之,就是她現在這副大家閨秀的架式才叫人吃驚。


    車隊一路西行,終於在三天後來到了牛山。


    牛山離奉縣如此之近,可迫於鄭公的大名,嚴三公子硬是足足做了近十天的功夫才敢來求見他。


    牛山不高,可此地水秀林清,霧氣蒸騰,透著一股世外之相。


    一行人攀爬不了小半個時辰,便來到了鄭公的房屋外。示意眾人站在外麵後,嚴三公子和崔子軒,帶著屠夫醜丘入了院中。


    幾乎是醜丘進去不久,院落裏,便傳來了一陣熱情的寒喧聲和大笑聲。聽到那笑聲,站在薑宓旁邊的,隸屬嚴家的一個騎士激動的一握拳,興奮地低語道:“事成了!”


    院落裏的眾人寒喧了一會後,薑宓聽到一個中氣十足的老人聲音,“有什麽事用了餐再說。”


    這說話的老人應該就是鄭公了。得到鄭公一句話,便有幾個婢仆出來叫了眾人進去。


    薑宓等人進入院子後,因人數眾多,騎士們便坐到了外麵。至於薑宓兄妹,因為薑宓的公主身份,自是被請入房中,與鄭公的家眷一道用餐。


    鄭公見到醜丘,顯得十分高興,幾次讓人上酒請醜丘痛飲。相比對起醜丘的熱情,對上崔子軒三人時,這個清瘦花白胡須,一臉孤拐相的老頭卻冷淡得多。


    鄭公與醜丘對飲了兩盅酒後,一眼瞟到了薑武,奇道:“好英武的小子,卻不知是誰家兒郎?”


    迴話的是嚴三公子,他恭恭敬敬地迴道:“他叫薑武,是遺花公主的哥哥。”


    “遺花公主?”鄭公聽到這個稱號眉頭一皺尋思起來,轉眼,他臉色大變,沉聲說道:“可是母親是花蕊夫人的?”


    這鄭公提到“花蕊夫人”時,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語氣中,那厭惡之意溢於言表。


    而且,不等嚴三公子迴答,鄭公便板著一張臉站了起來,他也沒有朝薑宓看一眼,隻是盯著崔子軒語氣冰冷地喝道:“怎麽,那妖婦害了前蜀還不行,還非得把她女兒封作公主又來害我蜀國?”


    老頭子不發怒的時候還蠻慈祥,這雷霆一怒,簡直讓在座的人瑟瑟發抖。


    可喝出這樣的話,還不能解了鄭公的怒火,隻見他黑沉著臉怒氣衝衝地喝道:“一群昏君奸臣!滾,滾,你們都給老夫滾出去!”


    什麽?


    幾乎是“滾出去”三個字一出,嚴三公子便臉色一白,他唇哆嗦了幾下,正要說什麽,看到鄭公這臉色又啞在了咽中。隻是,就在頭一轉間,薑宓清楚地看到,嚴三公子瞟向自己的眼神殺氣騰騰!


    這是真的殺氣!這是真的惡意!那一瞬間,薑宓毫不懷疑,如果有機會的話,嚴三公子肯定會絲毫不作猶豫地把她給掐死!


    見到在座的眾人全都臉沉如水,看到那些騎士投向自己如刀如劍的冷厲目光,薑宓知道,這件事不能這樣下去,至少,絕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使得鄭公趕走眾人。


    請鄭公看病的事嚴三公子籌謀這麽久,顯然對他來說十分重要。要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壞了事,說不定她前腳一到蜀都,後腳便招來了整個嚴氏一族的雷霆報複!


    想到這裏,薑宓站了起來。


    她提步離席,徑直走到鄭公麵前,雙膝一軟便朝他五體投地地跪下。


    跪下後,薑宓額頭點地,啞聲問道:“鄭公之怒,我無話可說。隻是阿宓想問鄭公,要我怎麽做,鄭公才會息怒?”


    鄭公直到這個時候,都還沒有朝薑宓瞟上一眼。他黑著臉冷笑了幾聲後,信手朝著院外的假山處一指,冷冷說道:“你這淫婦之女要老夫息怒?那也可以,老夫院子裏這座假山高二丈有餘,最上一塊石頭更是自成猴形。你要是能跳到那塊猴形石頭上去,那老夫就不再計較此事,甚至,老夫還願意與你們一道前往成都,給這姓嚴的母親治病!”


    眾人順著鄭公的指看向那座假山。


    那假山高若七米,上麵有一塊不大的惟妙惟肖的猴形石,此刻,那猴形石正穩穩地放在假山正中,朝著西邊做眺望之狀。


    隻看一眼,眾人便是臉色一變,心下想道:這明顯是不可能有人做到的事!


    卻原來,那假山不若別的假山那般盡是坑坑洞洞,而是做成劍鋒狀上尖下寬,假山四壁光滑如鏡,根本就沒有可以攀爬處。別說是薑宓這個小女娃了,便是練了武藝的薑武,如果不借助外物的話,也是斷斷跳不上去的。


    見到眾人臉色大變,那鄭公冷冷哧笑起來。


    這時,薑宓啞聲說道:“好,我願意一試。”說罷,她帶頭朝著那假山走去。


    眾人連忙跟在了薑宓的身後。


    站在這假山下,越發能看出這假山的光滑不可攀爬。一個騎士圍著假山轉了一圈,向著嚴三公子低聲說道:“這山不是從外搬來的假山,它是這地方原本就有的。”


    嚴三公子這時心裏窩著一口火,連迴話也沒有心情,隻是黑著一張臉站在那裏。


    後麵,鄭公見到眾人還真站在那假山前研究怎麽爬上去,不由哧哧冷笑起來。笑了一陣後,他嘲諷地說道:“這山不可攀爬,就如天下的人無法原諒姓徐的淫婦一樣。”


    這鄭公一再辱及母親,薑武氣得渾身都在顫抖,要不是薑宓一直緊緊抓著他,隻怕他早就衝出去了。


    薑宓掐住哥哥的手,直掐得他的手背一片青紫後,她才清聲說道:“鄭公的意思,是小女子跳到那猴形石上就算成了?”


    那鄭公冷笑道:“不錯。”


    薑宓緊緊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她退後兩步,慢慢朝著那山跪了下去。


    看到她竟然在跪拜一座山,鄭公哈哈大笑起來,他嘲諷地說道:“這有什麽用?難不成你以為跪一跪那山便能矮了不成?”


    可是!


    可是……


    幾乎是鄭公的笑聲剛剛落下,突然間,假山上傳來了一陣響動聲,眾人抬頭看時,隻見那個本來穩放在假山之上的猴形石竟是晃了幾晃,再然後,它骨碌骨碌地滾了下來。


    那猴形石竟然在眾人的眼皮底下骨碌骨碌地滾了下來!


    一時之間,四下再無聲息。


    就在眾人都傻了啞了時,從外麵慌亂地跑進來一個仆人,那仆人衝到假山旁,一見到那猴形石滾落在地,他連忙衝了過去。


    徑直衝到那猴形石麵前,那仆人朝著石頭左摸右摸一會後,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無比慶幸地嘀咕道:“那小山頂上生了青苔,前兩日這石頭就在搖了,沒有想到它還是掉下來了。”說到這裏,他才注意到現場有那麽多人盯著自己,不由一驚,轉眼對上鄭公,那仆公連忙跪在地上叫道:“主人見諒!主人見諒!石頭沒壞,小人馬上就去找到梯子把它原樣送上去。”


    話一說完,這有點傻楞的仆人又風風火火地跑了。


    到了這時,眾人才迴過神來,薑宓一迴過神,她便站了起來。


    薑宓走到那猴形石麵前,朝隻及她腰部的石頭看了一眼後,薑宓吭哧爬上那塊石頭,然後,她站在石頭上,轉頭朝著鄭公說道:“鄭公,非要跳上這塊石頭嗎?小女子這樣爬上來算不算?”


    鄭公黑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塊石頭。


    見他不說話,薑宓又從猴形石上跳下,隻見她退後幾步,一個縱身起跳,再一次穩穩地落在猴形石上,又對著鄭公訥訥說道:“那個,我現在跳上來了……”


    到了這時,鄭公終於迴過神來。


    他木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看向了薑宓。


    直是朝她盯了好一會,鄭公才從鼻中重重發出一聲冷哼,衣袖一甩轉身朝房內走去。鄭公一跨入內室,眾人便聽到他那含著鬱氣的命令聲傳來,“給老夫準備行李,我要去成都一趟!”


    “是!”歡喜著迴答的並不是鄭府的仆人,而是高興得差點要跳起來的嚴三公子。隻見他咧開一口白牙,向著薑宓微笑著點了點頭後便大唿小叫地安排起人手來。


    嚴三已經忙活去了,一側的二位貴公子和眾騎士還在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那九公子朝崔子軒靠了靠,壓低聲音嗬嗬笑道:“我這還是生平第一次碰到這麽巧的事。”


    崔子軒沒有迴話。


    兩位公子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騎士隊列中,一個騎士正微微側頭,向著另一人低聲說道:“陛下說了,這一路上凡是與遺花公主有關的異像,可信的不可信的都要記錄下來。此事有點蹊蹺,你且記錄下來呈給陛下!”那人連忙應道:“是,我馬上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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