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女皇,不管是自抬身價還是矜持,人家都有資格。


    即便隔著玻璃麵罩,邢天民和張至誠的想法也不敢有所表露,隻是暗暗腹誹。


    新生緋帝國的首都是在一座荒島上建起的新城,島嶼上除了皇宮和一圈類似漁村的聚落,其他部分還殘留著難民營的氣息,無數拆掉了武器、動力和能源係統的戰艦、浮空船,其實也就是空殼,搭成了住宅、學校、倉庫乃至商店。


    來自地球的旅客隻能在這座島城裏活動,他們的任務也正是考察這座城市,然後跟緋星帝國相關部門商討可以引入哪些東西,把這座城市填滿,再輻射到整個緋星。當然,所有協議,最後都得由星聯核查批複。


    之前幾批旅客考察的都是商貿往來,看哪些成品在這裏能有銷路,同時緋星又有哪些特產可以賣給地球,而後的旅客就涉及到了基建合作、文化交流等等業務。這批旅客裏,有大半都是文化方麵的考察者,對他們來說,緋星人的語言、曆史、風俗等等,聚合在一起,是一樁足以養活百萬人的新產業。


    邢天民和張至誠自有手下人具體做事,他們負責拍板就行了。趁閑他們跟上了一支觀光隊,異星海灘什麽的沒必要去,要看的是緋星人社會的各個細節。


    諸多差異帶來的新鮮感,在一件熟悉的事情上盡數消退,邢天民和張至誠無比震驚的發現,在新建的學校裏,星聯教員竟然在向幼年緋星人教授意識活性課程。


    雖然形式和素材有些變化,內容有些削減,但的的確確就是星聯在地球上推廣的意識活性訓練課程!


    不止邢天民和張至誠震驚,其他旅客也難以置信,星聯這是想做什麽?


    因應《靈魂憲章》的更新,意識活性訓練在地球上也被冠上了“靈魂鍛造”或者“靈魂進化”之類的俗稱。盡管各國政府不願推動,但也不敢阻止星聯向社會的推廣。


    可惜的是,一般人要麽嫌麻煩,要麽隻著眼於長壽之類的功利需求,總之沒多少人進行全麵並且係統的訓練,都是選取其中一些環節,當作廣播體操或者眼保健操一樣玩。而星聯在各國設立的訓練機構,也因人手不足而良莠不齊,隻起到了向安塔尼亞輸送預備學員的作用。


    “事情很明顯,星聯對人類失望了……”


    在旅客們居住的密閉區裏,邢天民、張至誠和一些相識的旅客聊到了這事,來自華夏國家級文化部門的一個官員這麽說。


    “星聯有理想有抱負,奈何地球的同類都盯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想跟著星聯走。從最初智神星的星門,到unoc,再到日本、美國,又是斯坦運動,現在成了unec,這麽一路折騰下來,星聯再好的脾氣,也對一般人沒想法了。”


    “緋星人是星聯從滅世之災中解救出來的,就跟他們弄出來的那種毛球……哦,馬古靈一樣乖順,而且比馬古靈更接近人類,方便的很。”


    官員搖著頭道:“以後啊,星聯就從地球上選些精英就行了,他們完全可以依靠緋星人,馬古靈,說不定打敗了奇木人,還要用奇木人……”


    官員的助手很年輕,思緒一下子就飄到了很遠的未來:“過個幾百年,星聯成了大雜燴,人類還有多大的發言權?地球不就成了沒人理會的荒山野村了?”


    “那怎麽會?小夏他們不都是人類嘛”,張至誠笑嗬嗬的說。


    助手反駁道:“小夏他們終究不是神仙,能活上幾百年上千年?等他們那一批走了,星聯的核心層還會全是地球人?說不定啊,他們活著的時候,就會有不少外星人進了核心層。就像緋星的兩個女皇,星聯難道會不給特殊待遇?”


    張至誠無語,邢天民本不想說什麽,忍不住開了口:“如果星聯真的不在乎地球上的人類了,我們哪會有機會到這裏來呢?”


    官員沉默,助手撓頭,再一拍巴掌:“我懂了!這是陰謀!就是要讓地球上的人類看到緋星人在全員訓練意識活性,給人類危機感!”


    “這哪是陰謀,就是陽謀!”


    官員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助手,再讚歎的道:“星聯對人類的用心還是沒變,隻是不想再把人類保護在溫室裏了。”


    邢天民點頭道:“我們來這裏,做的就是把門窗開得更大,讓更多陽光照到人類身上。”


    “這不是幾個月甚至幾年能見到明顯效果的”,官員似乎有了盤算:“但有這個例子,我們推動國家,把意識訓練課程融進初級教育裏,說服力就強多了。


    張至誠在一邊嘀咕:“從另一方麵說,奇木人給星聯的壓力肯定不小吧。”


    對黎小曉來說,還沒來的奇木人有多大壓力不需要去考慮,她手下那些奇木人俘虜帶來的壓力就足夠大了。


    慕星,臨時搭建的俘虜營真可謂連營千裏,兩千多萬啊……


    黎小曉施展出渾身解數,天上地下全方位監視,分區管理,委任統治,硬是靠一個人加一組馬古靈,還有臨時借調的宇宙軍小隊,就扛下了這項大工程。


    放在地球,看管兩千多萬俘虜這種事情是完全無法想象的,可在星聯,有gei輔助,還有足夠的意識活性,以及各種科技設備,大多數工作都可以當成玩《模擬監獄》之類的遊戲。


    當然,這也跟任務要求低有關,她隻需要保證奇木人俘虜有地方住,餓不死,跑不掉就行了。而且奇木人的群體紀律意外的好,領頭的說什麽他們就怎麽做。


    所以,那個叫可可奇裏德的馬尤威巫師,就成了俘虜營的副看守長,他的怪異名字並沒有額外的含義,就隻是奇木人裏的數字編號。


    黎小曉簡稱為奇裏德的這個家夥,按照地球時間算已經有兩千七百多歲,但在這個接收隊裏,他的年齡隻排在倒數第五。這個排位跟他們的地位正好成反比,從正副首領、導航巫師、通訊巫師、首席戰鬥巫師依次排下,地位越高,年紀越小。前兩個死了,後兩個精神紊亂,這才輪到他受“重用”。


    黎小曉對奇木人這種論資排輩很不適應,而且這兩千多萬個俘虜裏,有奇裏德的叔輩,有爺輩,有曾爺爺輩乃至曾曾……


    奇裏德統領的步兵是最老的,據他說連十二代曾祖的同輩都有,換算成地球時間估計已經有一百八十萬歲了。


    揣著好奇,黎小曉提審過這些放地球上就是神仙聖人般存在的永生者,發現他們的身體還真是越老越強壯。遺憾的是意識已經退化到小貓小狗級別,智力非常低下,隻是靠上百萬年沉澱下來的命令反射行動。


    黎小曉問:“還有更老的吧?他們能做什麽?”


    “當燃料”,奇裏德說得就跟打火機缺火油所以上網買一罐似的自然:“老去的奇木人是很不錯的燃料,一般隻在儀式上點亮光耀之火。不過那至少需要活十五萬個光耀,能活到那個歲數的奇木人,本身就是一種恥辱,隻有在光耀之火中才能得到淨化。”


    黎小曉充分理解了兩個文明的三觀到底會有多大差異,同時也為奇木人的繁衍能力深感憂慮。一般每個家族在一萬個光耀,大概是二十萬年裏會繁衍一代,每一代至少有……十億人。


    難怪奇木人要不停擴張,不擴張的話,它們在一億年裏繁衍出的後代,足以填滿一個星係的每一個立方。


    也難怪奇木人的科技會停滯不前,奇裏德這樣的“幼兒”就是奇木人思維的鮮明特征。他們的“人生”太漫長了,思維感應時間的粒度太粗,思維框架也僵化得要命。他們很少在乎細節的變化,對新事物沒有深入了解的興趣。


    他們死死抱守自己的那一套“方法論”,靠奇石和個體的數量優勢征服異星文明,哪怕對方在其他方麵的科技水平比自己高,但有奇石在,有龐大的數量在,還沒哪個異星文明能扛得住。


    奇裏德對小曉的奇木人印象有些異議,他認為,在絕大多數奇木人裏產生的異類,其實才是奇木人打遍估計十分之一銀河也無敵手的原因。這些異類和同類一樣,擁有永生體質,但思維卻迥異於同類,顯得反應靈敏,觀察細致,這些異類在奇帝國裏地位尊崇,他們是最強大的巫師,而他奇裏德,就是其中一員。


    奇裏德很驕傲的表態說:“卑微的哺乳幼獸,如果不是你們藍星人出現,未來我必將與他們同列!”


    然後他就被黎小曉打發去掃蛋白蟲母的巢穴……


    蛋白蟲母是奇木人除了額頭內藏的肉枝,另一件讓人類生理心理都產生不適的事情。


    奇木人也要吃飯喝水,不過他們的牙齒都已經退化了,咬合力弱得不行,平常都是吃流食的,而且吃得很少。


    據奇裏德說,奇木人若幹萬年來都是馴養某種生物提供他們需要的食物,而接收母艦上的蛋白蟲母是一百多萬年前馴化的新物種,這種蟲母以各種無機物為食,再生產幼蟲。但經過奇木巫師的改進,蟲母隻會跟產奶一樣,產出營養“豐富”的蛋白質,連帶各種維生素和礦物質。


    查看蛋白蟲母幾乎是小曉這輩子最驚悚的經曆,比幼年時父母因為星門綜合症而遇難的景象還要嚇人,如果不是她已經有了足夠的意識活性,恐怕這輩子都再逃不出蟲母的心理陰影。


    原本從她到夏鳴都想銷毀這種戰略級的心理汙染源,但考慮到兩千多萬奇木人得有吃喝,不得不把這些可怕的存在從母艦轉運到慕星,丟在俘虜營裏讓奇木人自己照管。


    生物及醫學院的研究員得知這種生物的存在還很興奮,他們想通過蛋白蟲母的研究,進一步改善星聯的維生技術,乃至完善無機物到有機物的生物轉換技術。黎小曉很樂意領他們做實地研究,可惜他們沒堅持幾次。


    奇木人跟人類的相異之處數不勝數,黎小曉很難相信,奇木人會創造出緋星人這種更接近於人類的生命種族。


    奇裏德道出了關鍵:“哺乳動物是最泛濫的生命種族,隻要環境合適,他們在哪都能生根發芽。我們不一樣,我們是高貴的生命,高級的生命,我們與星河的光耀同在。”


    小曉心說在你們木頭人眼裏,我們人類這種哺乳生命就跟蟑螂蚊子一樣吧。


    於是奇裏德又去掃了蛋白蟲母巢穴一次……


    這樣的互動過程其實也是審訊的一種形式,奇木人的思維模式跟人類不太一樣,很多細節都沒辦法準確的挖出來,夏鳴最初的審訊,也隻是獲得了奇木人的背景信息,更多有價值的細節,都是小曉通過這種方式獲得的。


    “越強大的巫師,思維越開闊,就像他們的人力開發商會,就是一群專注於生命領域的高階巫師創辦的。”


    “按照奇裏德的交代,馬尤威家族裏有精於計算的高階巫師,根據人力開發商會失蹤多年,接收隊來了後再無音訊的情況,對方一定能得出緋星這邊出現重大威脅的判斷,並且確定時間是最大的威脅,需要爭分奪秒。”


    金烏號艦橋上,夏鳴正召集曉萍、進化院和戰爭院的研究員,以及蘇玉為首的出征艦隊領導層開會。


    “所以,之前我們料敵從寬的5到7年,我覺得還有必要縮短,同時做緊急預案。方案設定為,整合現在我們擁有的所有資源,迎擊對方的10艘戰鬥母艦。”


    聽完夏鳴介紹的背景,小萍恍然:“也就是說,緋星人也被視為可以利用的資源了?”


    不如此,她也沒必要參加這個會議了。


    夏鳴點頭:“這就看你跟緋星人的溝通了。”


    “為什麽不能主動出擊呢?”


    蘇玉說:“如果我們能夠搶先到達奇木人最靠近這裏的星環,不管是控製還是摧毀,都能給我們爭取更多時間。”


    小萍眼中也閃起光芒:“我們還可以利用奇木人的科技,武裝緋星人,造成是他們反抗奇木人的錯覺,同時也試探對方,會用什麽方式反控製奇石和淚晶!”


    這個方案夏鳴也想過,之前是覺得有些冒險,現在看來,有必要冒這個險了,問題就在於……


    蘇玉曬然道:“這需要緋星人有犧牲的覺悟……如果把方案裏的緋星人換成我們自己,大家都有這樣的覺悟,可緋星人麽,隻有十多萬年進化曆史的魚人……”


    小萍雖然跟蘇玉關係非同一般,但現在也不是小姑娘了,有自己的立場,反駁道:”十多萬年怎麽啦,人類的文明史也不過萬把年呢。”


    夏鳴抽出一張100星元的鈔票:“來,我們打個賭,我壓緋星人這邊。”


    蘇玉手指一動,指間也多了一張鈔票:“奉陪!我押願意去的緋星人湊不齊一個團。”


    沒多久,夏鳴手裏的鈔票就變成了兩張。


    “這正是我們緋星帝國軍夢寐以求的戰鬥!”


    蘇玉看到的是包括寒等原反抗軍首領,以及原帝國軍將領的“請願”影像,在他們身後,還有無數基層軍官乃至普通士兵。可以說,由反抗軍和原帝國軍混雜而成的新帝國軍,全體都響應了這項計劃,這可是以十萬計的大集團。


    “這幫……魚人,唉,希望他們頂得上用,對得起我的一百塊。”


    夏鳴用有趣的目光看著蘇玉,她抱著胳膊,斜著眼角的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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