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守住了


    “你!”王珪躬身道:“陛下!瓠子口決,蘇油以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臣請立即卸了蘇油的差遣,由中書主理此事,務必將瓠子口恢複,避免出現漢代的慘況!”


    好精巧的算盤!


    如此一來,之前救河的功勞被全部抹去,剩下的就是保住宣防殿的大功,以及元豐三年救河的全部功績。


    呂公著搖頭:“王相公,你治過河嗎?你考察過河情嗎?你知道曹村埽有多高嗎?知道為了救治這次災難,三司動用了多少物資?樞密院調動了多少軍力嗎?”


    “嗬嗬嗬……怕是你直管的中書,下了多少道給地方州府的敕命,都不清楚吧?”


    “現在你要將治河之功拿走,那請問自七月以來,中書給開封府下達了多少條與河情有關的敕令,諮文,通告?開封府又迴複,奏報,申請了多少條?”


    王珪頓時滿臉通紅。


    呂公著對蔡確笑道:“中書裏邊,怕是蔡參政才比較清楚,所以說,這事情歸於中書,不會更好,隻有更糟。”


    蔡確不敢接這個捧:“我也隻記得大數,大略,具體是不知的,呂公抬舉我了。”


    王珪惱羞成怒:“他蘇明潤就知道?!”


    蔡確心裏翻起了白眼,這尼瑪的豬隊友,給你遞台階不知道下,上趕著找臉打!


    果然,就見蘇油從書架上取過一個檔案袋:“這是關於開封府往來文字的編檔,當然隻是摘錄,到此刻為止,開封府一共上報軍機處河情條陳一百三十六項,軍機處轉送三司三十九條,送樞密院一十七條,送中書六十二條,剩下的自行迴複。”


    “而軍機處,下開封府敕令七十三條,轉送來自三司敕令五十八條,樞密院六十二條,三司十九條。”


    “所有公文,都有往來答複,如果一日之內沒有收到迴複,軍機處會上門督辦所要,呂公,昨日發給你的組織居民打掃衛生事,聯絡天師府,大相國寺闔城消毒事,統計受災損失事,準備生產恢複事,你還沒有給軍機處報上詳細時間表。”


    “這些東西,我記得一個月前的預案裏邊,就曾經發放給了開封府的,當時你們是簽了迴執的,怎麽,沒有做在前頭嗎?”


    呂公著從袖中取出一疊卷宗:“昨晚該晁無咎來收取的,結果沒來,於是我給你們送過來,順便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說完將卷宗放在桌上,對諸人拱手:“陛下,列位,開封府的事情還多,容下官先行告退。”


    說完又對趙頊施了一禮,從容推出大廳,轉身走了。


    呂公著年紀比王珪還要大一歲,呂家已經出了兩代名相,而且呂公著大有可能成為“相三代”,門生故舊遍布朝堂,完全用不著給王珪什麽麵子。


    他倒是走得輕鬆瀟灑,丟一屋子人在這裏尷尬無比。


    呂公著的意思很明顯,中書裏邊算靠譜的就一個蔡確,王禹玉是文字之臣,搞點文字工作還可以,至於治河這樣危急的實務,陛下你好好掂量該用誰不該用誰吧。


    軍機處裏雅雀無聲,王珪感覺自己臉在火辣辣的疼。


    蘇油輕咳了一聲:“這是軍機處的製度,剛剛呂公問的那些,都在這檔案袋的封麵上貼著呢。”


    趙頊將檔案袋結果,果然,上邊貼著標簽,還用鉛筆寫著綱要。


    將檔案袋放到桌上:“相公稍安勿躁,事情現在如何尚未知曉,第四次洪峰過開封,呂公著將府城戒嚴,請太後移宮開寶寺,為天下臣民祈福,這力度是前所未有的。”


    “朕在深宮,也知道此次河情的危急程度。”


    “改官製,是我朝的大事,蘇頌和畢仲衍那裏奏報,唐六典即將修訂完畢,大部已經在付版了,加上畢仲衍的《會要》三十卷,合理的,中書能采用的,也要采用,此事輕忽不得。”


    “王相公擔憂國事,也是拳拳愛民之心。這段時間裏,除了軍機處這邊辛苦,相公那邊,也很辛苦。”


    “河情這邊的具體細節,怕是精力有限顧不過來,還是先迴六朝會要編修局,主持朝政和官製的大事要緊。”


    “關於河情這些勞力的細務,中書那邊,相公掌總就行,具體的,還是讓蔡確,章惇他們體健年輕的來吧。”


    王珪心中對趙頊簡直感激涕零,這個台階要是還不下,那就真的要給僵死了:“臣領旨。”


    送走了王珪,趙頊看著地圖不由得一陣煩悶:“登極這麽些年,有幾個好年成?難道真是朕寡德昏庸?”


    嚇得眾臣趕緊躬身施禮,蘇油說道:“陛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


    趙頊揮揮手:“這些安慰話我聽夠了!”


    蘇油說道:“陛下,那臣換一個說法,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華夏農耕,一豐,兩平,兩欠,乃是規律。”


    “陛下自登極至今,豐年我們不去說它,平年現在我們能讓它接近豐年,欠年我們能讓它接近平年,這就是千古以來未有過的大成就。”


    “這是因為連年災禍,大宋從上到下殫精竭智,盡心竭力,才換來的成果。”


    “而從曆史階段性來說,一段時間的災禍密集之後,也必會有一段時間的連年豐登,最終將豐欠的年歲,重新拉迴到平均數上來。”


    “這就是《易》經所謂的剝極而複,否極泰來。我們不但要知道天命可畏,同樣要知道天行有常。”


    “我們當然不能以此為借口而懈怠。在艱難的日子裏,我們當然要活得更加努力。但是臣堅信,熬過這最艱難的時光,大宋的好日子,就會到來。”


    “今年除了河北之外,陝西、蜀中、荊湖、兩浙、南海,盡皆大熟。大宋努力到現在,已經具備了均平饑年的能力。”


    “如果此次陳昭明計劃失敗,臣自當引咎貶謫,但是,臣不希望陛下因此而失去信心。不要像漢武帝那樣耽誤二十年,以致於赤地三千裏。”


    “如果上蒼對我們的努力還不滿意,那麽,我們就用更加倍的努力來讓它滿意!”


    “今年的工期太緊張,曹村諸埽七十年一遇的抗洪級別都頂不住的話,明年,我們便將之增高到能抗百年一遇!”


    “河,我們必須治理好;河北,我們必須還百姓以安寧!這是朝廷欠他們的!”


    陽光從大廳外照了進來,斜射到廳中的大地圖上,一個個地名,一條條山脈,一道道河流,變得異常清晰。


    趙頊的眼神,隨著陽光,也變得漸漸的堅定。


    是啊,黃河,還是那條黃河;可大宋,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大宋!


    “報——河情急報——曹村諸埽未決,宣房封堵在即,鄆州無恙,洪峰已至大名府——濮陽守住了!守住了!!!”晁補之在門口拋下自行車,以大三元絕不應該有的身姿,一溜煙跑了進來。


    “守住了!”軍機處內一片歡騰,所有人都興奮莫名。


    要不是有趙頊在這裏,那一幫子理工學院娃子們的花樣,絕對會將外廳鬧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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