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三章佞人


    不過如今山高皇帝遠,蘇油也管不到那裏去,麥收之後,就該準備二期移民工程和冬耕了。


    還有麥種,稗種,苜蓿種子的挑選,也是重活。


    然後就該剪羊毛,挑揀好羊,屠宰肥牛肥羊,準備過冬了。


    夏人如今徹底不敢再跳了,遣使進馬,求贖《大藏經》,趙頊大方了一迴,“詔賜之而還其馬。”


    王韶在熙河也暫時消停了下來,陝西和永興軍路,今年又是大豐收。


    光一個延州,就括地萬五千九百餘頃,招漢、蕃弓箭手四千九百餘人騎,團作八指揮。


    權遣延州趙禼,以此封吏部員外郎,錫銀、絹三百匹、兩。


    這隻是一個開頭,其餘陝西官員,升職的不在少數。


    蘇油今天帶著石薇和扁罐,來到龍村,試驗一種新型農具——耬車。


    這玩意兒其實很早很早前就有了,到如今已經使用了一千多年。


    “耬車”,又叫“耬犁”、“耙耬”。是一種畜力條播機,西漢趙過明。


    耬車由耬架、耬鬥、耬腿、耬鏟等構成,有一腿耬至七腿耬多種,以兩腿耬播種較均勻。可播大麥、小麥、大豆、高粱等。


    使用最普遍的,就是三腳耬。三腳耬下有三個小犁,播種時,用一頭牛拉著耬車,耬腳在平整好的土地上開溝播種,用一根木棍控製麥鬥縫隙的出料度。同時搖動耬把,讓種子均勻地落入土地中。耬車經過的時候順便完成覆蓋和鎮壓,一舉數得,省時省力,故其效率可以達到“日種一頃”。


    當然蘇油是不會僅滿足於複原傳統農耕技術的,後世的條播機結構雖然還是傳統的大結構,可比這個複雜得多,一般由機架、牽引或懸掛裝置、種子箱、排種器、傳動裝置、輸種管、開溝器、劃行器、行走輪和覆土鎮壓裝置等組成。


    其中影響播種質量的主要是排種裝置和開溝器。常用的排種器有槽輪式、離心式、磨盤式等類型。開溝器有鋤鏟式、靴式、滑刀式、單圓盤式和雙圓盤式等類型。


    經過試驗,蘇油采用了槽輪式,開溝器也不是簡單的犁,而改用了鋤鏟。


    然後通過齒輪組,實現了牽引聯動,並且在耬車兩側加裝了行走輪,這樣人可以站在車上,一邊指揮耕牛前進,一邊播種,節省一個人力。


    經過改良後的耬車,寬度比原來增加了一倍,度比原來快,使用了鐵架,但是為了降低成本,非結構性的地方比如麥鬥之類,還是使用了木材,重量更輕,也更牢固,播種更加均勻,一日能夠耕種五頃!


    以馮老漢家為例,一家三丁,如今共有耕地四百五十畝,一半苜蓿一半麥子,苜蓿地不用翻,剩下的麥地,蘇油用兩架耬車,一天就把全家人需要辛辛苦苦近一個月的事情幹完了!


    對於農人來說,這東西就是神器!


    對於那些擁有數百頃上千頃地的上戶來說,這玩意兒更是救了命了。


    陝北二期開,各地下戶比去年可就踴躍太多了。就連蘇油都沒有想到,才短短兩年,人口問題,就成了製約陝西經濟展的瓶頸!


    到處都缺人,土地,工礦,修路,水利……


    所以蘇油也隻能在機械上打主意。


    商州胄案,又一次賺了個盆滿缽滿,蘇油也不敢再繼續抽走上三等戶手下的人力,這幫子人可都是手眼通天,要是抽人抽到讓他們吃虧,自己在陝西可就不好混了。


    於是蘇油隻好給中央打報告,繼續實行精兵減政的策略,並且要求重啟屯田務,讓李若愚重新提舉,帶領建設兵團使用機械進行大規模耕作。


    陝西戶等結構生了徹底的變化,下三等戶依次抬等,客戶逐步變成自耕農,負擔越來越小,而稅源越來越多。


    常平倉,李師中已經囤足了十五萬大軍五年所需;狼渡原,軍馬數量已經達到七萬;經過優選的四部騎軍,已經不再是十人一馬的空頭編製,而是實打實的兵強馬壯。


    就在蘇油準備讓種諤重走當年失敗的路線,收服囉兀城和撫寧堡,鞏固邊防全取橫山,威脅西夏夏州的時候,一切戛然而止。


    冬,十月,戊寅,知華州呂大防言:“少華山前阜頭穀山嶺摧陷,陷居民六社,凡數百戶。”


    華山生了山崩!


    地動天變,這是必須有人出來負責的。


    這口鍋蘇油不背,那就得趙頊來背,於是蘇油主動上表,去職,請求朝廷處置。


    原因還不好找,因為陝西這兩年的政績和戰績,那是硬邦邦的什麽毛病沒有。


    最後蘇油還是給自己找到了一條罪過,年齡太輕,權力太大,最恐怖的時候,一人獨攬大宋十分之一麵積的軍政大權,麾下蕃漢正軍義勇三十萬,占大宋軍力四分之一,德能不稱,以致上蒼示警。


    ……


    朝堂上生了激烈的爭吵,鄧綰,曾布,以及剛剛丁憂完畢的呂惠卿,認為應當立即召迴蘇油,另行委派職務。


    文彥博堅決反對,認為華山崩塌,和之前河北的蝗災,是上蒼在警示皇帝和宰相,是新法苛毒,政務紊亂造成的。


    張商英則彈劾文彥博庇博州親戚,失入死罪,及縱院吏任遠犯法十二事,於是文彥博、吳充、蔡挺並上印求去。


    趙頊很痛苦,他知道這裏邊最無辜的是蘇油,真要懲處他,心中充滿了罪惡感,甚至有一種背叛了戰友的可恥心理。


    王安石也很痛苦,一是他本來就不畏天命,二是他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將蘇油推向自己的對立麵。


    府邸中,王安石和呂惠卿正在討論這個問題。


    呂惠卿勸解道:“相公,之前我就勸過你召迴蘇明潤,如今既是機會,也是天意。”


    王安石說道:“華嶽崩摧,與人事何幹?蘇明潤在陝西政績如此突出,本當封賞才是。”


    “他既是蜀中的經濟人才,又是陝西的軍政幹員,我在想,三司,樞密,給他尋個地方。”


    呂惠卿連忙阻止:“使不得,說句不好聽的,蘇明潤,非相公能馭。”


    “他在陝西的舉措,一直與中書乖謬,用貌合神離,陽奉陰違來形容,那是恰如其分。”


    說完幽幽地道:“相公,樞密院文公,就是最好的例子,蘇明潤要進了樞密院,文公怕是如虎添翼。”


    “計司就更不行了,蘇明潤一直得張方平,趙抃看重,當年在胄案,是高使相,洪江的臂助。”


    “這些都是計司出來的幹臣,所以蘇明潤在三司的根底,那是深厚無比。”


    “他要是進了計司,計司上下,還能聽鄧文約,曾子宣的管束?更別提呂望之這樣的小輩兒了。”


    “新法的重要口岸,一為農,一為財,所以蘇明潤,兩處皆去不得。”


    “如今正好有這件事情,不如就以此為契機,將之召迴,先與陝西司馬,富弼之輩隔離,再問問陛下的意思,如何?”


    王安石也覺得呂惠卿說得有理,不說別的,市易法蘇明潤可是上書堅決反對的,他要去了三司,一定會阻撓這項法令的施行。


    就在這時候,室外傳出了王安國的笛聲。


    這笛子一聽就是按十二平均律新定的諸音,綿綿泊泊,柔續不絕。


    王安石正自煩亂,不由得走到門口:“平甫,放此鄭聲如何?”


    王安國應聲接口:“大哥,遠此佞人如何?”


    這是個典故,出自出自《論語·衛靈公》:“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侫人。”


    其原因就是“鄭聲淫,佞人殆。”


    兄弟倆以此相問答,風雅固然風雅,室內的呂惠卿,卻一下子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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