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劍光眼看著就要滑過梁澄手臂,卻被衝明抬手生生擋住,一串血珠頓時灑向梁澄臉頰,還帶著微微的熱度,梁澄心中複雜,這人到底是誰……


    就在剛才,他還以為衝明是孟留君安插在大相國寺的暗樁,現下看來,二人明顯是敵非友,難道這是一出螳螂捕鏟蟬黃雀在後的戲碼?在他被衝明擄走後,又被孟留君截住?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卻是逃出這裏,梁澄看向就要衝入戰局的孟留君,想到對方對他異樣的心思,心中有些不確定,但還是決定賭上一把。


    趁著衝明單手對抗侍衛之時,梁澄一咬牙,將胸膛主動往其中一名死士手中的劍尖送去,衝明哪料得道梁澄竟會做出這種幾乎自尋死路的舉動,毫無防備之下,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梁澄脫離自己的手臂。


    孟留君一直注意著梁澄,如何看不見那一抹向著澄左肺此來的寒光,孟留君目眥與欲裂,眼裏滿是驚懼之色,竭力大喊道:“莫傷國師!”


    賭對了!梁澄雙眼一亮。


    於是那死士本來要一劍刺向梁澄的去勢生生地改了方向,擦著梁澄的肩頭滑過,梁澄一直在暗暗蓄力,見此順著力道一腳踢開對方,打開一處空隙,衝明立即把握住時機,從袖中射出數道銀光,撕開原先密不透風的包圍,抱住梁澄往外掠去。


    梁澄被人緊緊抱在懷中,順著衝明的肩頭向後看去,隻見孟留君麵色鐵青,一雙眼睛猶如兇狠的猛禽,陰騭地尾隨著他。


    身後依舊墜著許多死士,衝明一人身負二人重量,眼見彼此間的距離逐漸拉近,這樣下去根本無法擺脫孟留君的追捕,梁澄於是湊近衝明耳邊,問道:“你袖裏藏的可是機關?”


    對方的耳朵猛地抖了一下,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地紅了起來,幸好梁澄滿心緊張,並未發覺衝明的異常,接著梁澄手裏就被塞進一個長條木盒。


    “打開上方的的環扣,會有些後力,一定要拿穩。”


    梁澄照著衝明的做法,對準打頭的三個死士拉下環扣,隻聽“咻”地一聲,幾道寒針泛著森冷的光芒破空而去,下一刻傳來數聲“噗嗤”入肉之聲,竟是例無虛發!


    梁澄驚奇地看著手中的機關,瞧著不過一塊普通的木盒子,竟然有如此巨大威力!


    來不及多做感慨,梁澄又瞄準其他幾人,隻是這迴對方生了警惕,不敢靠得太近,於是雙方之間的距離逐漸拉開。


    隻是如此做法亦非長久之計,衝明總有內力耗盡之時,到時隻能束手就擒,梁澄抬眼看向四處,此處明顯不在京中,腳下是過膝的雜草,兩旁矮丘夾道,應是京郊外的山林。


    竟是無處可躲!


    就在梁澄心中焦慮之時,衝明忽然閃入道旁的密林,對方明顯之前探過此處地形,幾個迴拐後,竟把身後的死士甩走,停在一麵長滿藤蔓的山壁前,拔開一處不起眼的蓬草,露出一個隻容一人大小的矮洞,衝明將梁澄塞了進去,在梁澄開口前點住他的穴道,又往他口裏塞入某物。


    “這是迷藥的解藥,一刻後,穴道就會解開,這個機關你留著護身,到時你就往東麵跑。”衝明抬手,似乎想去撫摸梁澄的臉頰,卻又停在半空,最後頹然放下,“我本意不願把你牽連進來,但是趙太後我是一定要殺的。”


    梁澄很想問衝明,你到底是誰,但是他的啞穴也被點住了,隻能焦急地看著對方,拚命以眼神示意,衝明把他藏在此處,分明就是想自己引開孟留君,到時恐怕兇多吉少。


    見到梁澄眼中的擔憂,衝明柔和一笑,眼中仿佛盛著什麽湧動的光點,卻又帶著一絲訣別的意味。


    “殿下,我走了,你要保重。”


    這聲音……喜平?!是喜平的聲音!


    “嗚嗚嗚!”梁澄從喉間發出一聲聲急促的氣音,他想拉住對方,但是無論怎麽使力,身體卻一絲一毫也動不了,梁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安喜平拿蓬草與藤蔓遮住洞穴,光線漸漸黯淡,那張衝明的臉龐最終消失不見,昏暗的矮穴內,隻剩透過草縫漏進的點點天光。


    喜平!喜平!你等等!


    梁澄在心裏大聲唿喊,猶如困獸之鬥,雙眼漸漸赤紅,一眨不眨地盯著洞外,兩道眼淚漸漸滑落……


    這一世,難道喜平又要為他而死?


    他甚至還不知道,喜平到底是誰……


    梁澄想起上一世,他作為太子,協理禮部籌辦佛誕法會,法會前兩日都宿在大相國寺,安喜平就跟在他身邊,他向來睡得輕,容易半夜起來喝水,但是那幾日他總是睡得很沉。


    他從未懷疑過,安喜平會是刺殺太後的幕後主使,不,還要再加上孟留君,對,隻要問孟留君,他一定知道喜平到底誰!


    一刻鍾不長,但是梁澄此刻卻覺得度秒如年,安喜平的給的解藥作用很快,體內的內力不再難以聚起,等到梁澄終於能動時,卻因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太久,整個人差點往前倒去,梁澄一把撐住穴.壁,揉了揉腳腕,等到不再那麽麻痹之後,屏息凝聽,確定洞外無人,再慢慢移開洞口的蓬草,走了出去。


    幽靜的林間隻有鳥雀的啼鳴,草叢裏偶爾傳來一兩聲窸窸窣窣的聲響,應是山中野物的動靜,梁澄有一瞬間的迷茫,他想去就喜平,但是喜平此時一定早已將孟留君他們引開,他並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去,何況就算他最後找到喜平,就憑他們二人,一個迷藥的餘力還在,一個滿身帶傷,真地能逃得了了嗎?


    還有一個更加明顯的可能,但是梁澄不敢想,現在一刻已過,隻怕喜平早已……


    命喪黃泉。


    理智告訴梁澄,此時他應該按照安喜平的話,往東邊離去,但是……他真地能夠撇下喜平嗎?


    對了,東邊!


    梁澄往高處掠去,確定此處就在青屏山內後心中一喜,這裏離一念的溫泉山莊竟然不遠!再看日頭,未到午時,甘州昨日說一念午時才迴迴京,對方很可能現在還在莊子裏,念及此處,梁澄激動得眼眶微熱,當即往東邊掠去。


    梁澄使足全力,很快便趕到溫泉山莊,門房認得梁澄,正要上前問候,被梁澄直接打斷。


    “一念還在嗎?”


    “這……閣主天未亮就迴京了。”


    “什麽?”梁澄大拇指指甲死死扣住食指,又問道:“甘管事呢?甘管事在哪裏?”


    “在、在,小的這就……”


    “帶路。”梁澄急道。


    門房見梁澄似有急事,不再多言,領著梁澄走入莊內,才過外院,門房忽然被人叫住。


    “這位公子是何人?”


    梁澄轉身,隻見迎麵走來兩人,走在前麵的是位相貌昳麗的男子,雖然一身妖冶的紅衣,氣韻卻格外的清冷雅致,而另一位就是甘州了。


    “見過酌思公子,這位乃國師大人。”


    “哦?國師大人怎會在此,今日不是佛誕法會麽?”酌思公子長眉一挑,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驚訝。


    梁澄並未見過酌思公子,但卻聽過這號人物,沒想到對方竟能出現在此處,難道……名這位滿京華的琴師竟也是不世閣的人?


    不過此時並非探究的時機,梁澄匆匆道:“說來話長,眼下正有急事,來日再續。”


    然後對甘州道:“莊裏有多少人手?我要救人!”


    甘州一驚,正要答話,一旁的酌思公子開口了,“閣主不在,這事恐怕不妥吧。”


    梁澄冷冷道:“一念曾說,見我如見閣主,甘管事,你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甘州眼角淡淡掃過酌思僵硬的嘴角,道:“需要多少人手?”


    “挑武功高強的,對方皆是死士,有十人,主使乃孟留君,之後你再派人去京中通知一念,孟留君便是刺殺太後之人,此時京中定已戒嚴,你讓一念拿我信物交給李將軍,再進宮通稟陛下。”


    “蒼水劍孟留君?”甘州一驚,確認道。


    “對。”梁澄麵色嚴峻,“快,再晚一步,我怕……”


    甘州神色也嚴肅起來,道:“國師請稍等。”


    而一旁的酌思心裏卻忍不住驚異起來,昨晚一念吩咐他注意孟留君後,今早他便前去孟府,但是孟留君卻不再府內,他探聽到對方竟然未曾參加佛誕法會,反而出了京城,便要迴複一念,結果竟然聽到梁澄要從孟留君手下救人的事。


    梁澄作為他的仇人之子,酌思公子自然有一百個一千個看對方不慣,在見到一念對梁澄不一般後,心中的殺意更是止也止不住,尤其方才,對方竟然說什麽“見我如見閣主”,而甘州竟然也承認了,酌思在那一刻,生恨不得一手擊斃梁澄,以解心頭鬱氣。


    他將手攏進寬大的袖裏,做出一副擔憂的模樣,問道:“不知國師大人所救何人?”


    “重要之人。”梁澄模糊道。


    “哦?”酌思狀似疑慮道:“不瞞國師大人,酌思實乃閣主之人,一直為閣主在京中辦事,其中一項便是結交孟留君,若是國師不嫌棄,某願一道前去救人,或許能叫孟留君通融一二。”


    梁澄雖然此刻心急如焚,但是並未昏了頭腦,於是拒絕道:“酌思公子心善,貧僧心領,隻是一念既然叫你接近孟留君,此時便不好暴露身份,要是亂了一念的布置便不美了。”


    酌思暗自咬牙,笑道:“還是國師大人想得周到,不過我可以蒙麵示人,我很清楚蒼水劍的路數,定能助國師一二。”


    孟留君畢竟是當世年輕一代高手,梁澄思忖一二,便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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