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節慶生


    次日白雲靈的訂婚宴,慕容畫樓妝容隆重端莊,穿了件紫紅色挑金線粵繡穠豔牡丹如意襟滾金邊的旗袍,雍容華貴。(.無彈窗廣告)


    隻有她自己明白,濃妝不過是為了遮掩眼底的倦色。昨夜和白雲歸聊天後,她一晚上都沒有睡踏實。心中好似中了毒蠱般。


    好不容易睡熟了,便做了個夢。


    夢裏亂七八糟,怎樣開頭的不太記得,唯記自己已是中年婦人的裝扮,冒著戰火迴國,聽聞白雲歸早年便戰死。她跟著李方景去祭拜他,心情很重。等到親眼瞧見那淒淒芳草掩荒塚,眼淚便止不住。


    身邊的李方景不知為何就不見了,隻剩她。日影稀薄,被炮火折斷的墓碑甚至看不清他的名字,荒蕪淒涼。


    她趴在那墳頭,哭得肝腸寸斷,直到被白雲歸搖醒。


    滿臉濕濡,眼珠沿鬢角滑落,枕巾濕了一片。


    晨曦微光中,白雲歸初醒時鬢絲淩亂,卻嚇得不輕,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怎麽做夢都在哭。


    畫樓懵懂怔住,才驚覺方才那荒蕪墳頭隻是場黃粱夢。她忙用手掩麵,擋住自己的狼狽,含糊說做了噩夢,很嚇人。


    白雲歸便將她摟在懷裏。


    躺下沒過幾分鍾,座鍾滴滴答答響起,已經早上七點。


    對鏡梳妝,畫樓無奈望著自己微腫的眼皮,隻得上濃妝。又怕脂粉氣太重叫人瞧著不夠端莊,磨磨蹭蹭的老半天。


    白雲歸換好衣裳梳洗妥當,她還在描眉,便笑話她:“靈兒訂婚。你怎麽這樣緊張?真到了你結婚的時候,隻怕要亂了方寸。”


    “爹娘沒有過來,我是長嫂嘛,自然要慎重。”畫樓不理他,繼續裝扮。


    訂婚宴設在張家花園的宴會大廳,熱鬧隆重。賓客數千人,皆是俞州上層,衣香鬢影中。喜氣洋溢。


    白雲靈錦衣濃妝,一改往日清純鄰家女孩模樣,嫵媚雍容,咄咄氣質灼目閃耀。


    張君陽白色禮服,英俊風流。


    兩人比肩而立。笑容清淺,舉止優雅,恰似金童玉女,羨煞旁人。


    白雲歸等人皆感歎。


    白雲展還笑道:“放眼俞州,隻有張君陽配得上我妹妹!”很是自傲,惹得白雲歸都笑。


    白雲歸今日一襲黑色禮服,襯得身姿挺拔,器宇軒昂。褪下軍裝的他。眉梢煞氣微斂,笑容英俊深邃。與客人寒暄時笑容溫和,毫無孔武跋扈之氣。


    宴會上也遇到不少熟悉麵孔。


    吳時賦身邊的女伴依舊是陸冉,卻滿場找尋,似乎在看夏采嫵。


    他這般心不在焉,惹得陸冉很不快,頻頻蹙眉。看到白雲歸時,陸冉心中微滯。唿吸緊蹙。


    吳時賦的移情讓她失落,便想起曾經對白雲歸的愛慕,心頭似被蟲啃噬,一下下緩慢而密集的疼。


    倘若當初成功了,成了白雲歸的女人,如今至少不會這般受人冷遇。


    而白雲歸並未注意到陸冉,他身邊立著那窈窕纖柔身影。吸引著他全部的注意力。


    訂婚宴當日,盧薇兒喝醉了,昏昏沉沉由白雲展抱了迴來。


    看著白雲靈的幸福,她想起了自己的不幸來。


    賀望書找過她多次,試圖挽迴曾經的感情。盧薇兒沒有理睬。她很清楚,她和古德諾教授的那些謠言是一根刺,已經刺入賀望書的心頭。一生太長,等愛情褪了華麗外衣,隻剩下生活裏的財米油鹽,磕磕碰碰中,那根刺會隨時被提出來。


    就算她仍是處子之身又能如何?


    賀望書或許會說:既然是清清白白,為何謠言紛紛?世上哪有空穴來風?


    這些話,會是把利器,將他們感情的血肉寸寸割下,最後隻剩骨架。白骨森森的感情,除了淒涼和難以忍受,還能有什麽?


    破鏡難圓。


    理智上明白迴頭太難,心中卻放不下。瞧著白雲靈幸福的模樣,盧薇兒便覺得她在俞州也呆不下去了。


    第二天是畫樓生日,白雲靈沉浸在訂婚喜悅中,忘記了;白雲展和盧薇兒不曾留意。


    畫樓和白雲歸、慕容半岑吃了早飯便去小公館,準備在那裏玩鬧一整日。


    他們到的時候,蘇氏還沒有起床。


    畫樓怕她年紀大了身子虧空,讓傭人伺候她坐月子三個月。


    奶媽把小蘇捷抱給畫樓。


    蘇捷比剛剛出世的時候還要白皙,眼睛烏溜溜濕漉漉的轉著,瞧著便叫人心頭軟軟的。畫樓抱著他,白雲歸和慕容半岑便依偎在她左右,不停逗著蘇捷。


    奶媽說,蘇捷很懂事,脾氣也很大。餓的時候咿呀兩聲,再慢了不給奶吃,立馬就哭起來,嗓子洪亮極了,有了奶吃就斂聲。吃飽了睡足了沒有尿的時候,從來不磨人,乖乖躺著。


    跟他玩,他還會笑。


    正說著,蘇捷便抓了白雲歸的手,咿呀咧嘴笑,眼睛彎彎的,清湛照人,跟畫樓調皮笑起來的時候一模一樣。白雲歸愣住,像個懵懂小子般,任由蘇捷抓住他的手指。


    眸光前所未有的溫柔。


    另外一隻手便在沙發背後偷偷攬住畫樓的腰,越發湊近她。


    慕容半岑也驚喜:“姐姐,蘇捷在笑!”


    聽到慕容半岑的聲音,蘇捷笨拙緩慢轉動腦袋,望著笑容璀璨的哥哥。大約是半岑更加漂亮,他放開了白雲歸的手,挪動身子要去抓半岑的。


    半岑忙把手遞給他。


    小嬰兒的手軟軟的,小的驚人。


    白雲歸便悵然若失。


    鬧了一會兒,蘇氏才出來。修養這些日子,她豐腴不少,越發美豔。根本瞧不出快年近四十。二十七八歲的成熟女性,眼波瀲灩,嫵媚動人。


    “給奶媽抱著,你的手不酸?”蘇氏心疼畫樓道。


    畫樓忙道不會。


    她很喜歡小孩子。孩子的笑聲、哭聲都生機勃勃,眼睛幹淨純粹,肌膚裏有**。她每次見到蘇捷,便放不下,好似那小巧白皙的手抓住了她的心。令她割舍不得。


    逗弄了片刻,蘇捷咿呀起來,在畫樓懷裏忸怩著身子,小小輕淡眉頭蹙起來。


    畫樓不解,忙問怎麽了。


    蘇氏便笑道:“他餓了。你快把他給奶媽。”


    畫樓依依不舍把孩子遞給了奶媽。


    蘇氏瞧著她,便笑起來:“你啊,這麽喜歡孩子,自己趕緊生一個。”


    白雲歸和慕容半岑還在場,畫樓尷尬咳了咳。


    蘇氏卻不管,繼續道:“你咳什麽?這有什麽好臊的。成了親,生兒育女是大事。你在督軍身邊都快一年多了,現在還是沒有動靜嗎?聽說洋大夫會看這種病……”


    畫樓大窘:“媽!”


    白雲歸隻是坐在一旁笑。溫柔眸光落在畫樓臉上。


    慕容半岑也跟著笑,望著畫樓道:“姐姐,你要是也有了小孩,就有人喊我舅舅!”然後又興奮對蘇氏道,“媽,那我們家就有很多人了!”


    蘇氏眼眸微微一黯。


    慕容家是大家族,但是老太爺兩任前妻生的那些孩子們因為蘇氏的關係,不太跟她和半岑走動。後來老太爺去世了。那些繼子女就公然不把蘇氏當母親,隻當她是個狐媚子。慕容半岑一向不覺得慕容家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是他的親人。


    他常常羨慕人家親戚多。


    蘇氏娘家又不太來往。


    每次蘇氏說慕容家那些人,半岑就會沉默不語,最終臉憋得通紅,期期艾艾道:“他們是他們,又不是我和媽的親戚……”


    那麽小的孩子,便能看懂人情冷暖。


    蘇氏眼眸的黯然快速斂去。接了半岑的話:“是啊!畫樓,你聽到沒有,我等著做姥姥,半岑等著做舅舅呢。”


    白雲歸便語氣平淡應了聲:“我也等著做父親。”


    眾人驚訝看他,好似第一次見他說笑。


    畫樓忍不住笑起來。起身道:“簡直任務繁重,我可應付不來。我瞧瞧蘇捷去。”借口便跑了。


    半岑也忙道:“姐姐,我也去。”


    就把白雲歸和蘇氏留在客廳坐。


    蘇氏歎了口氣,安慰白雲歸道:“督軍,子嗣的事情急不得。”然後又道,“若是前幾年,成親半年不孕就該找大夫瞧,如今畫樓都過來一年多。她麵子薄,您幫著拿主意,找個洋大夫瞧瞧。”


    白雲歸淡然笑了笑:“我尊重畫樓的意思,順其自然吧。倘若非要去看大夫,怕她心中不好受,還以為娶了她就是為了傳宗接代。”


    蘇氏錯愕,她不知道白雲歸居然有這種叛經離道的想法。


    不傳宗接代,妻子用來做什麽?


    她不習慣與人辯駁,隻得勉強應了。


    迴頭卻有囑咐畫樓:“你婆婆不在這裏,這些事沒人管,你自己也不上心?你這肚子不見動靜,老白家的人怎麽想你?督軍還有兩個姨太太呢,畫樓,你可得當心…….”


    容舟雖然迴了小公館,卻沒有離開白雲歸。


    在外人眼裏,白雲歸有兩個姨太太。


    畫樓哭笑不得。好好過生日,結果聽蘇氏嘮叨孩子的問題沒完沒了,還給她出主意,告誡她不要大搖大擺去看大夫,免得姨太太們以為她生不出來,便在背後使壞。


    然後又小聲問她:“督軍的姨太太有動靜沒有?按理說……”突然想到了什麽,大驚失色,忙住了口。


    畫樓瞧她的模樣,大約是想起從前跟了白雲歸七年的雲媛也無身孕,如今兩個姨太太也不見動靜,督軍在外麵更加沒有風流債。


    難不成是白雲歸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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