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李方景便告訴畫樓蔡督軍與賀督軍的情況,都是冀地勢力。

    畫樓懨懨說她知道了,便不再多言,甚至沒有細問。李方景好奇,她一開始那般有興趣,查出來了,她反而態度冷淡。

    臘月初十,舞會便如期而至。

    因為是家宴,請的都是朋友,居多是年輕時髦的小姐公子,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聽說容舟如今是督軍的姨太太,今日沒有來嗎?”一個小姐問白雲靈,“自從她跟了督軍,就金屋藏嬌,再也不露麵,我真是想見見她。現在的明星,都不及容舟靈氣……”

    姨太太亦有交際圈子。

    從前雲媛就在俞州上流社會如魚得水。

    可白督軍新納的兩個姨太太,深居簡出。外界很多都說,那白夫人是個善妒狠毒之人,姨太太怕觸了她的黴頭,才藏起來。

    沒有見過慕容畫樓的新派老式小姐們,紛紛問白雲靈哪個是她大嫂。

    這些問題,都讓善良單純的白雲靈不知如何啟齒。

    相較而言,盧薇兒顯得八麵玲瓏,左支右絀幫白雲靈擋駕。

    正相談甚歡,便見李方景進來,攜了兩位俏麗女子,和一名英俊男士。

    這兩名女子,大家都是熟悉的。

    一個是李六少的紅粉唐婉兒,俞州的歌星,她今日穿了棕色皮風衣,襯著雪膚,豔光熠熠,比起名門閨秀更加落落大方。叫人心生豔羨。圓潤臉頰,戴了細長耳垂,行步間搖曳生輝。

    一個是季龍頭的愛女季落夕,有了名的刁蠻大小姐。她穿了件呢絨格子風衣,繾綣青絲徜徉肩頭,腰身越發曼妙;含笑不語的模樣,萬般嫵媚,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而跟六少一同進來的男子。東方人的麵孔,黑眸烏發,英華內斂,吸引不少仕女目光。他是六少的同學,英國商會的參讚愛德華.奧古斯丁。地道的英倫紳士做派。讓他在新派閨秀裏大受歡迎。

    而李方景,倜儻態度,雍容風流,不管何時何地,他總能令女子心生遐想,臉紅心跳。

    相互介紹了認識,愛德華.奧古斯丁跟曾經留學英國的白雲靈話題投機,兩人用流利英文有說有笑。惹得一群不懂英文或者英文不夠流暢的小姐們眼紅嫉妒。

    跟盧薇兒說話,奧古斯丁又是一口標準的京腔,令盧薇兒驚愕不已:“你是京都人?”

    這個問題讓奧古斯丁臉色微

    沉,瞬間又滿臉含笑:“教我中國話的師傅,是京都人!”

    李方景便在一旁道:“愛德華是英國人,他長著東方人的麵孔,是隨了他母親。他父親是英國富商,真正的貴族……”

    盧薇兒冰雪聰明。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頓時轉移了話題,問他什麽時候來的中國,最喜歡中國什麽的等等。一派主人作風,大方開朗,令奧古斯丁頗有好感。老式中國,這般靈巧活潑女子不太多見……

    唐婉兒就含笑立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季落夕臉色不快。倨傲下巴微揚。

    白雲靈不好怠慢了客人,便跟她寒暄幾句。季落夕模樣美麗,說話傲氣,但是白雲靈性子溫軟,順著她的話說。兩人寒暄幾句。倒也覺得彼此不太算壞,值得結交。

    “臘月二十五,我們家也辦宴會,你來玩……”季落夕命令道。

    她一說話便是發號施令。

    白雲靈感覺她隻是不太善於與人善交,好心好意的話,也說得叫人心底不喜,便憐惜一笑:“那我定會去!”

    盧薇兒聞言就蹙了蹙眉,最終因為李方景的麵子,將不滿壓下。

    唐婉兒那邊不知說了什麽,就笑嗬嗬問了句:“……怎麽不見白督軍和白夫人?你們家五少爺呢?”

    “雲展上次喝酒,傷了身子,已經病了好幾日呢,見天躺在床上……”盧薇兒笑了,“隻有吃飯的時候生龍活虎,我瞧他的樣子,像是心病……”

    能吃飯,自然不是大病,一群人都笑了。

    便感覺人群裏微微一靜,目光齊齊投降花廳入口。

    湘竹珠簾微卷,門口映了翠綠色蘇繡白色茶花紋旗袍的女子,挽著高大軍裝男子的胳膊。

    那抹濃翠,似炎炎夏日裏的冰雪,直直沁入人心,流淌著譎瀲;衣袂繡了栩栩如生的白茶,花瓣豐神凜冽,仿佛能聞到馥鬱濃香;手腕上帶著冰綃絲絹花,與凝雪皓腕成了一色。

    冰雪肌膚更加透明細膩,整個人亭亭依偎在那高大臂彎,好似花中仙子,不染塵埃。

    明明平淡眉眼,驟然添了難以言喻的風情。

    白督軍一襲軍服,長靴逞亮,威嚴裏透出歲月內斂的英氣。

    英雄美人,竟是這般天衣無縫的相配。

    眾人一時間凝神屏息,花廳裏悄無聲響。

    直到那風神自若的佳人微微一笑,秋水眸子清湛:

    “我來遲了……”

    大家便知道是白夫人。

    白雲歸上前,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說有公務,大家盡興,走了出去。

    黑白相間的三角鋼琴前,雪緞琴凳上坐著個白衣少年,模樣漂亮得像天宮裏的童子。手若蓮花,才琴鍵上緩慢盛開,便有飄渺樂聲溢出,輕柔低緩的鋼琴曲,便有蹁躚身影滑入舞池。

    那些來客的目光,或落在慕容畫樓身上,或落在慕容半岑身上,或落在李方景與奧古斯丁身上。一時間,畫樓還是成了眾人小聲議論的話題。

    “我從來不知,這種顏色做出來的旗袍,如此豔麗好看……”一個仕女感歎,“我從前總覺得翠綠色俗氣!”

    “這種顏色最挑人與繡工。你瞧她身上那茶花,繡得像是盛開在碧樹繁稍枝頭的一樣……功力不夠的師傅,做不出來!”另外一個道,“身材胖一分顯得臃腫,瘦一分失了韻致,也隻有白夫人穿得出色……”

    “說她是內地來的,老氣得很。我瞧著她的裝扮,比咱們在行……”

    “笑起來綿柔溫婉,麵相上看,是個心地醇厚之人,哪裏陰毒狠戾?”

    正說著,卻見白夫人娉婷走到李六少麵前,流波顧盼,跟六少說了句什麽,兩人便蹁躚入了舞池。

    她與白督軍立在一處,是英雄美人的婉柔;與李六少相伴,又有金童玉女的瀲灩。不管點綴哪種男子,都能令她氣質飛揚,睥睨左右。

    “……你今日真美。”李方景握了她微涼指尖,似被她俘虜的騎士,恭敬讚成他的女王。

    畫樓莞爾:“你定是想說,人靠衣裳馬靠鞍,這樣一裝扮,也有些樣子,是不是?”

    這話,是白雲歸說的。

    她換了衣裳下樓,他坐在客廳裏抽煙。那飄揚而下的綠光令他眼神瞬間迷醉,半晌才哼了一聲,淡淡道:你裝扮一下,還是有些樣子的……

    李方景朗朗笑了:“你知道我向來不是這般刻薄之人……不過,這衣裳真是好看極了,同你一般好看。”

    吹微動,水晶吊燈細長墜子簌簌有聲,細碎光暈在她臉上搖曳。

    “實話跟你說,陪你跳舞會的第一支舞,可不是白白便宜你的,我有事要你幫忙……”她柔聲笑了,稚子般調皮眼波讓她更加驚豔,“你跟我出去一趟。”

    李方景喉嚨有些澀意,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笑容。

    一曲剛落,便見這

    謫仙般的金童玉女走了出去。

    “咦,怎麽走了?”白雲靈微訝。

    便見剛剛上前跟六少耳語一番的唐婉兒過來,跟他們笑道,“夫人和六少出去一趟,可能晚些迴來……”

    白雲靈等人詫異,卻也不再多問。

    奧古斯丁透過花廳玻璃窗,瞧著那款款行走在庭院裏的濃翠身影,微微眯了眯眼睛,輕輕摩挲手上那枚古玉扳指……

    白夫人的車子剛剛駛出官邸,便有另外車子進來。

    瞧見門口處陸冉的身影,白雲靈忙迎了上去。

    平時陸冉最愛打扮,喜歡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今日卻有些倦意。素淡旗袍,襯托不出她的豐腴氣質,顯得呆板;臉上妝容太過於粉白,眉又描得太淡,弱不禁風,哪裏有往日豔麗。

    “陸冉,你這是怎麽了?”白雲靈大駭。

    陸冉強撐著,給了白雲靈一個笑容:“沒事,沒事……”欲言又止的模樣,分明就是滿腹心事。

    “走,跟我去喝杯咖啡提提神……”白雲靈拉了她。

    陸冉忙道:“別別,靈兒,你可是主人!迴頭再說吧……”

    便進了花廳。

    白雲靈狐疑跟著她,心頭不安。

    陸冉與人相交,捧高踩低的,勢力得很,得罪不少人。

    她身邊就有女郎故意道:“咦,今日是怎麽了?平日裏不總是打扮得跟總統府的大小姐一樣麽?”

    陸冉泫然欲泣,好不可憐。

    好不容易挨到舞會中間,白雲靈將場麵交給盧薇兒,硬拉著陸冉去了自己的房間:“你這個樣子,叫我放心不下。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一語未落,陸冉就掩麵痛哭起來。

    越哭越覺得悲涼,淚如磅礴,將脂粉全部打濕,弄得滿麵狼狽。

    “說話啊,出了何事?”白雲靈急得團團轉。

    “靈兒,我活不成了……”陸冉半晌才哽咽,撲在白雲靈的懷裏,精明的眸子斂了光澤,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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