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二少奶奶怯懦懦問:“如今,不是不準賣煙土嗎?”

    二少爺不似三少爺那般溫柔體貼,見妻子說話可笑,冷哼一聲:“不準賣就不賣?隻要有錢賺,殺頭的買賣都有人敢做!城裏那些煙館,不照樣紅紅火火?你不懂這些,安心吃飯!”

    二少奶奶頓時不敢多言。

    “就你懂?”吳夫人含笑維護媳婦一句。因為是老大老二都是前妻的兒子,吳夫人對兩位媳婦沒有老三老四媳婦的喜愛與苛責,保持淡淡距離。就算是此刻的維護,也是不鹹不淡的。

    吳將軍也說起城裏煙土的猖獗,還說如今白雲歸管轄,好了不少,從前更甚。

    幾位少爺頓時也加入這個話題,各抒己見。

    采嫵汗顏,怎麽好好的,就說上煙土了?

    吳三少奶奶略有所思,吃飯的時候精神微微恍惚。

    畫樓迴到官邸,亦將今日巧遇季落夕的事情說了,一群人樂不可支,笑得前俯後仰的。

    白雲靈則咦了一聲:“我昨兒才下的帖子,沒有請季公館的大小姐啊!”

    畫樓微微思量,道:“大約是六少請的……”

    次日李方景來,眾人一問,果然是他請的。

    他笑道:“上次落夕衝撞了靈兒和薇兒,季龍頭幾次上門道歉都被攔在門外,就求到我那裏。”

    “那你就做好人啊?”盧薇兒不依了,“反正我不喜歡那季小姐。她要是來了,我便走。”

    畫樓忙勸:“依我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季龍頭有心求和,咱們也得給人一個台階。督軍出麵就太抬舉他了。還是咱們私下裏見見季小姐,也算一笑泯恩仇。其實,我覺得那季小姐不錯,興許能和你們成為好朋友呢……”

    白雲靈笑了笑,不置可否。

    盧薇兒則敬謝不敏:“算了吧!那種沒有教養的土匪大小姐,結交不起!”

    李方景揚眉一笑:“落夕就是任性了些,也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她那樣性格,是情有可原,季龍頭特別寵愛她。季龍頭有九個兒子。心心念念想要個丫頭。他四十歲的時候,最疼愛的八姨太太才生了落夕。沒過兩年。體弱多病的八姨太太又去了。季龍頭感念愛妾,又心疼落夕年幼喪母,簡直就將她捧上天!她在俞州,向來要什麽有什麽……這樣的姑娘,不懂得算計,自然刁蠻,也從小沒有什麽朋友,隻是跟我不錯……我想著結個善緣。把她介紹給你們認

    識。落夕不是那種小家子氣嬌滴滴的姑娘……”

    說罷。看了盧薇兒一眼。

    盧薇兒一頓,撲哧笑了起來。白雲靈總是把陸冉掛在嘴邊,盧薇兒便在李方景麵前抱怨過:陸冉那女子。一看就心機不淺,小家子氣,嬌滴滴的,看著都惡心。

    大家被盧薇兒笑得莫名其妙,便聽到她說:“六少這樣說了,我也就放過她一次……”

    正說笑間,門外傳來淒厲哭聲。

    大家湧到門口一瞧,居然是韓夫人,跪在地上大哭。兩個四五十來歲的婦人,跪在她身邊。

    冬日俞州不算酷寒,亦是陰冷的。木棉樹的枝杈擋住了陽光,樹蔭裏的韓夫人麵容消瘦得厲害,不住衝著官邸磕頭。

    旁邊那兩個婦人,同樣衣著華貴,卻跟韓夫人一樣,虔誠磕頭。

    周副官忙上樓去告訴了白雲歸。

    “這是幹嘛?”白雲靈小聲問畫樓,疑惑不解。

    畫樓同樣一頭霧水。韓夫人有事求白雲歸,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白雲歸不答應,亦是很堅決的。畫樓不明白,她到底所求何事?一個內宅婦人,到底有何事求白雲歸。

    而且這般淒苦。

    今日她帶來的兩名婦人,跟韓夫人差不多的年紀,又是何人?

    白雲歸沒有下樓,周副官又匆匆跑出去,為難跟韓夫人說著什麽,叫了兩個侍衛扶她起身。韓夫人不依,推開那侍衛的手,依舊跪在。

    周副官無奈,隻得叫人強行拉起韓夫人,將她與那兩個婦人一起送走。

    掙紮間,就聽到韓夫人淒厲的罵聲:“白雲歸,你會不得好死的!橙兒才十五歲,你居然這樣狠心!你將來會遭報應的,你會斷子絕孫的……”

    家裏的管家與女傭都深深低下頭。

    畫樓等人則驚愕不已。

    韓夫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白雲靈就失聲道:“韓橙?大哥把韓橙怎麽了?”

    盧薇兒不解:“韓橙是誰啊?”

    “韓夫人的第二個女兒,很是美麗可愛,我以前在韓府住的時候,她最好了,跟個小大人一樣照顧我,姐姐前姐姐後叫著我……”白雲靈困惑道,“到底怎麽迴事?大嫂,我記得韓夫人來了好幾次啊!”

    畫樓眼角微跳,低垂了眼簾,笑道:“督軍的事情,我向來不知道……”

    “我……”白雲靈

    臉色煞白,“我去問問大哥!”

    畫樓來不及拉她,她就匆匆上了樓去。

    不一會兒,書房裏傳來瓷器砸碎的聲音。

    羅副官扶著滿臉淚痕的白雲靈出來。

    有些意料之外,盧薇兒連忙跑過去,扶了白雲靈上三樓休息。

    李方景說他要迴去了,又道:“畫樓,你送送我……”

    畫樓知道他有話跟自己說,便叫女傭拿了披肩,送李方景出門。官邸前光頹的木棉樹虯枝盤結,篩下斑駁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李方景腳步微頓,隻見她衣袂微揚,眉目皎皎,寒風中有抹紅潤在白淨臉頰泅開,異常動人。

    “你有什麽話跟我說?”畫樓揚臉問他。風吹披肩,流蘇穗子款款而動。在她周身徜徉,綽約身姿更添曼妙。嫻靜裏透出雍容。

    李方景暗地唿了一口氣,才道:“那日你問我韓家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事後還是想著去查查,就從那個莫名消失的韓三公子查起。查出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閑閑立著,挺拔身姿自有倜儻風流,眼底瑩瑩碎芒,似驕陽般璀璨,修剪整齊的鬢角有墨玉般淡淡光澤。

    “怎麽有趣?”她問。

    “韓夫人居然是冀南督軍韓成虛的嫡妻。”李方景平靜道。“韓督軍的嫡妻嫡子嫡女,甚至年邁老母。全部在俞州!”

    霖城卻是在冀南……就是說,霖城是在韓督軍的管轄範圍。

    畫樓心中一凜,許多雜亂念頭湧上。

    “……畫樓,還有一件事,我不曉得是不是巧合:從前,白督軍的家人從未來過俞州,韓三公子失蹤三個月後,你和靈兒便來了俞州!”李方景眸子微斂。盡量隻是陳述。不帶個人評說。

    從前,畫樓覺得她來俞州,隻是為了掩護雲媛北上……

    直到此刻。她才驚覺,自己是不是想的太簡單?

    “多謝你,我心中有數了!”畫樓抬腕,輕輕撫了撫鬢角,試圖遮掩自己的愕然。

    李方景頷首:“有什麽事情跟我說,我定會竭盡全力幫你!”

    畫樓情緒有些低落。

    須臾她才抬眸,跟李方景道謝。

    卻見他目光迷惘,黑漆般眸子光芒盡斂,有絲澀然。

    畫樓心緒淡淡起伏,他的眸子已靜,若無其事道:“那我先迴了……”

    白雲靈被白雲歸吼了幾句,哭了一會兒,盧薇兒陪著出去看電影;畫樓在東花廳教慕容半岑彈琴,怎麽都心不在焉。

    “橙兒才十五歲,你居然這般狠心…….”

    “韓家是冀南督軍韓成虛的家人,且是嫡子嫡女……”

    “韓三公子失蹤後,你和靈兒才來了俞州……”

    這些話,一句句在畫樓耳邊盤旋,揮之不去。

    連慕容半岑亦察覺她的異樣,低聲問:“姐姐,是不是督軍罵了靈兒姐姐,你害怕?”

    畫樓莞爾:“不是,姐姐不怕!做錯了事督軍才會罵,姐姐又沒有做錯什麽……”

    晚飯白雲歸沒有下樓吃,白雲靈與盧薇兒也很晚才迴來;而白雲展則徹夜不歸。

    次日,又有兩位婦人求見白雲歸。她二人跟韓夫人差不多的年紀,一個和藹,一個孤傲,眉眼間都有大戶人家主母的威嚴。畫樓不認得她們,卻記得是昨日陪韓夫人來的那兩位。

    便問易副官。

    易副官搖頭:“我很少跟督軍出門,我也不識……”

    畫樓又問白雲歸身邊的周副官。

    周副官道:“一個是蔡夫人,一個是賀夫人。”旁的,也不多說。

    又是夫人!

    畫樓便找了李方景,道:“你幫我查查,冀地一帶,可有督軍姓蔡和姓賀?”

    李方景道好。

    轉眸間,舞會的日子越來越近,邀請人家的迴複也慢慢到了。韓府直接拒接了,隻說韓夫人不舒服。白雲靈過意不去,親自上門拜會,卻被韓府的傭人攔在門外,不給她進門。

    白雲靈哪裏受過這樣的冷遇,迴來就嗚嗚哭了。

    盧薇兒不知道白雲歸與韓家到底怎麽了,不敢深勸,隻是顧左右而言他地安慰著白雲靈。

    一旁的白雲展突然站起身子,往樓上走去。

    畫樓忙拉住他,低喝道:“好了,已經夠不安生,你別添亂了!”

    白雲展愕然瞧著她。

    畫樓這才覺得他有些異樣,似乎心不在焉,茫然問著她:“我怎麽添亂了?我有話跟大哥說……大嫂,你陪我去吧!”

    她覺得怪異,從未見過白雲展這樣,便給盧薇兒使眼色,自己陪著他上樓。

    書房裏的白雲歸好幾日都臉色不虞。

    白雲展開門見山道:“大哥,我有

    件事跟你說……”語氣裏難得的敬重,“我想要訂婚!”

    白雲歸與畫樓齊齊驚愕瞧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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