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舞會的事情,畫樓當晚跟白雲歸說了。

    白雲歸道:“有什麽不懂的,讓李副官幫你……”

    畫樓想起李副官,便想起自己身邊沒有一個可用之人,而且她不能光明正大培養自己的人。

    白雲歸如今覺得她的精明是種可愛,倘若她有異動,她的精明便是別有用心了。東南軍界,沒有旁的勢力能超越白雲歸;亂世裏,政界與商界都顯得羸弱,所以她自保的捷徑,便是取得白雲歸無條件的信任……

    想到這裏,畫樓眸色在橘黃色燈光下有些綺靡,她的笑意更加恬柔:“靈兒說李方景會幫忙……”

    白雲歸微頓,繼而頷首:“那更好,他最會玩……他最近和靈兒感情不錯?”

    話語裏有絲戒備。

    畫樓歎口氣,她跟李方景的命運如此相似,興許有些才華,可是亂世裏兵權才是根本。他們隻能看主子的臉色過日子……

    “他在追求靈兒吧……”畫樓道,“督軍,他生得那般絕色,愛情於他是手到擒來的。他這樣從小被愛情寵著的男人,哪裏能接受自己的妻子不愛自己?我倒是看不出他對靈兒的惡意。追求靈兒,隻是他接受這段婚姻的底線而已……”

    白雲歸半晌才嗯了一聲,不置一詞。

    第二天一大清早,白雲靈就給李公館打電話,把李方景找來,商議辦舞會的具體事宜。

    盧薇兒也愛湊這個熱鬧。在一旁出謀劃策。

    白雲展並不太熱衷這樣的盛宴,興致乏乏。

    畫樓瞧見乖巧坐在一旁聽著的慕容半岑。突然對李方景道:“不請鋼琴師了,曲子半岑來彈……再多請幾個會彈琴的朋友,大家幫忙……”

    慕容半岑大駭,一瞬間臉色蒼白,慌忙擺手:“我……我不行……”

    見他如臨大敵,李方景便隱約猜到這孩子自小很自卑,覺得自己什麽都做不好。畫樓的意圖大約是培養他的自信吧?笑道:“我倒是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咱們請的都是朋友,隻為盡興。半岑,我幫你彈……”

    “半岑。你別怕,不是還有我嗎?”畫樓聲音婉轉。似有力量悄無聲息潛入靈魂……

    慕容半岑望著姐姐溫柔眸子裏透出的期望,心中也生出一絲希冀,他好似對鋼琴天生擅長,隻要瞧姐姐彈一遍,那些曲子就全部在腦海裏盤旋,那指法也了然於胸……

    念書他從來沒有這般擅長!

    再說,舞會隻請朋友……

    姐姐和李六少也會幫他……

    “萬一……”慕容半岑神色平緩少許,“我怕萬一彈不好。會掃興……”

    “怎會?”盧薇兒已笑。“我聽你練習的時候,好的不得了!半岑,很多人都不會彈。你隻要不出大的錯,就不會有人聽出你彈得不好……再說了,不好又如何,又不是上場考狀元!”

    白雲靈也附和:“正是呢……有六少,大嫂,我再請陸冉來……大家幫忙,更加有意思……”

    眾人這般相勸,慕容半岑心中微動,依舊望了畫樓一眼。

    畫樓眸光瑩瑩,若夏夜瓊華,銀色光澤流轉著幽靜,讓人心底寧靜。被她這般瞧著,慕容半岑隻覺心扉敞開,光芒照亮,倏然脫口道:“那我試試吧……”

    畫樓的眸子更加粲然。

    眾人都輕笑。

    慕容半岑又道:“姐姐,舞會上要用的曲子,你先教我……”

    畫樓朗聲說好。

    留了李方景吃午飯。

    下午,白雲靈與盧薇兒去采辦舞會要用的彩帶、服飾,還不讓李方景去,說要給眾人驚喜。

    慕容半岑又去練琴,隻有畫樓與李方景在客廳說話。

    說了些閑話,畫樓又想起韓夫人來,順口問了李方景這個土生土養的俞州人,知不知曉韓家的情況。

    “……韓家?”李方景沉吟道,“他們家不怎麽出門交際,是俞州為數不多的老派人家。而且是七年前搬到俞州的,一直神神秘秘的……不過用度很闊綽,應該是富貴大戶。”

    “不太出門啊?”畫樓微訝,“就沒有交好的人家?”

    李方景打量她的神色,不明她到底為何問這個。隻見她似乎問得漫不經心,並不是十分慎重,也就隨口道:“似乎跟督軍走的很近吧……當年我托關係進俞州警備廳的時候,韓家三少爺也是警備廳的。那人心思深得很,辦事也頗有手段,就是偏瘦,槍法極差,適合做個軍師,不適合做軍警。我就問他是怎麽進來的,老一輩的同僚說,是白督軍親自將人送過來的……”

    既是同鄉,又是權貴人家,隻怕韓府是白雲歸曾經上司的家屬吧?

    思及此,她也就放開了。

    李方景卻想起什麽來,補充道:“……後來他就突然失蹤了,杳無音信的。”

    “怎麽突然失蹤了?”畫樓心

    頭一跳,她不由想起韓夫人那雙帶淚的眸子。

    “他隻說是辭了事,想另外謀個差事。警備廳的同僚裏,有個姓陳的,是個地痞出身,跟韓三關係不錯。他妹妹長得水靈,韓三見過幾次,就勾搭上了……後來韓三辭了事,偷偷跟那姑娘說,三五年之內他可能不迴俞州,留了一筆錢給那姑娘,讓她好好照顧自己。那姑娘問他去哪裏,他卻不肯說半句。那姓陳的就在警備廳說,韓三肯定是犯事了……沒過兩個月,陳家姑娘懷了身子,姓陳的就找去韓家府邸,希望韓家太太抬了他妹妹做姨太太。韓府說他們家三少爺身子不適不見客,還說一直在俞州。那姑娘氣不過,就白天在韓府門口哭泣。第二天,姓陳的和他妹妹也不見了。另外一個同僚說。晚上尋姓陳德爾喝酒,看到白督軍的人親自上門去抓人……”

    說道這裏,李方景聲音微低,忍不住笑起來:“因為韓三是督軍親自送到警備廳的人,他出了事,大家第一個念頭就是說督軍的閑話……我們也是聽聽而已……”

    可是白雲靈說,韓家三個兒子兩個女子,都像韓夫人,那麽韓三公子應該是在家的啊!

    可是韓家為何突然就不讓三子出門呢?

    這事頗為蹊蹺。

    可是跟她有何關係?

    真是好奇心太重了。

    畫樓微笑。捧著茶杯輕呷一口,又問李方景:“你如今不是東南六省官銀總號的總經理嗎?怎麽還是終日無所事事啊?”

    李方景聳聳肩。笑容倜儻:“愚笨的上司才事事自己動手……除了我以外,官銀總號那些人,誰不是精明的?我不管,才是最有作為的…...”

    “有成績,你領頭份功勞;可是出了事,也是你首當其衝!”畫樓輕巧笑道。

    李方景知道她心中有數,也不羈笑了:“東南六省官銀總號,發行東南六省貨幣。關乎東南經濟穩定。督軍自然知道這個很重要。除了我之外,另外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他斷乎不會為了拿我的錯處,故意製造事端。讓東南經濟動蕩的。對旁人而言,這個位置責任重大;於我而言,卻是個富貴閑差,是白督軍對我的恩澤而已……”

    一開始的忐忑,後來上任,他瞬間便明白過來,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他若是真的著手去管理,隻怕白雲歸也不安了。

    他不管,對他對白雲歸都好。

    白雲歸也很滿意他的態度。

    聰明的下屬讓上司很省心。

    畫樓聽著,頷首微笑,又打趣他:“坐在白督軍的客廳,喝著他的茶,居然說他的閑話。卿非君子也!”

    “君子坦蕩,不背後議人是非。我當麵說他閑話,正是君子之風!”李方景狡辯道。

    畫樓忍不住笑起來。

    周副官卻領著韓夫人進來。

    比起昨天,她今日神色更加陰晦,眼皮微腫,像是哭過了……

    她客氣跟畫樓打了招唿,然後就跟著周副官去了白督軍的書房。

    “這婦人是誰啊?”李方景聽到畫樓稱唿她為韓夫人,不免詫異,難道就是韓府的?

    畫樓照直說了,又道:“昨日也來了……”

    “你叫她夫人?”李方景又問。

    畫樓頷首,“周副官和李副官他們是這樣叫的……”

    說起李副官,畫樓驚詫他今日一整日不在身邊,不免心中一頓。

    韓夫人走的時候,鬢角都鬆開了,由周副官扶著。好似磕頭了一般,若施淡粉臉頰溝壑縱橫,淚意漣漣,顯得更加老態。

    畫樓眸子微斂。

    李方景略微打量這韓夫人幾眼,似乎跟韓三模樣很像,五十來歲的人,麵目慈善和藹。但是這般狼狽,毫無雍容,隻剩蒼老。

    晚上吃飯時,畫樓就感覺白雲歸情緒比昨日還要惡劣。

    廚子上菜的時候,不甚碟子傾斜,湯汁落在桌布上。他便狠狠訓斥那廚子。

    吃了飯,亦不跟他們說話,直徑上了樓。

    白雲靈等人都問畫樓,大哥怎麽了。畫樓也不知曉,心中隱約明白跟韓夫人來訪有關。

    周副官卻過來道:“夫人,督軍讓您上去一趟……”

    畫樓在眾人擔憂目光中,隨著周副官上樓。

    白雲歸斜倚在窗口抽煙。燈光將他修長高大身軀照得孤獨落寞,眉宇間有濃濃的倦意。

    “督軍,您找我?”畫樓柔聲問道。

    白雲歸迴眸,便見她神色平靜,眸色幽深,滿腔的怒氣似乎漸漸平息了些,微微歎了口氣:“夫人,我身邊有二十名近侍,你明日重新選個副官吧!”

    畫樓腦袋一嗡,失聲問:“那李副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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