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和唐勝男都知道我和肖川的關係,全都不吃飯停住看著我。我轉身站起來抓起桌子上的書包就往外跑,一路上撞得好幾個同學朝我橫眉冷對。


    我滿腦子隻剩肖川,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麽樣。


    我跑出學校打車到他家,發現大門已經鎖上。我一路上打了十幾個電話也沒人接,正急的團團轉忽然想起來剛才新聞上報導的本市看守所。肖英民被收押在那,肖川會不會也在那?


    我沒時間多想,連忙又打車直奔安陽市看守所。


    看守所外麵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看樣子新聞是直播,外麵圍著的媒體還沒散去。我緊張的朝人群中望去,卻沒看見肖川的身影。就在我以為是我猜錯的時候,轉身在人群遠處看見了靠在樹邊上的肖川。幾天不見他已經削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頭髮長了許多,下巴上也長出了胡茬。


    我兩步跑過去,想開口卻不知道要安慰他什麽。


    「周叔說,我爸的案子一周以後在安陽市法院審理,他請了律師。」肖川喃喃的說。


    「那還好,沒準事情還有轉機。」我安慰道。


    肖川最後望了一眼派出所的門口,轉身就走「有轉機肖英民不會跑,他是那種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鬆口的人。」


    我沒再多言,一路靜默的跟在肖川身後。


    生活好像一夜之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同於我以往的壓抑,但是卻沉到了一個更黑暗的角落。我其實對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無感,沒什麽特別迫切的願望,也沒什麽非要不可的東西,但唯獨肖川,是我黑白世界中,唯一有色彩的東西。所以我全部的心情,都隨著肖川的低落而低落。


    好不容易挨到了開庭那天,我和老周陪著肖川一同坐到了家屬席。


    老周落座之後感嘆,平時肖英民風光的時候親朋好友貼著臉往前湊,現在落難了都恨不得跟躲瘟疫一樣,離的遠遠的才好。以至於家屬席空空,除了我們仨就隻剩後麵的幾家媒體和大眾法庭的成員。


    開庭之後,肖英民被警官從門口帶出來,身上穿著黃色的監獄服,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我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去學校幫我的那天,西裝革履率腳下生風,短短幾個月,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肖川雖然不說話,但我能看出他眼底的心疼。


    審問的過程繁瑣,又多是我不了解的流程。但是我明顯能感覺到,檢控方掌握了太多肖英民貪汙受賄的證據。如果真是有人想扳倒肖英民,那這次真的是誌在必得。


    肖川越來越緊張,兩隻手都攥到了一起。


    所有的證據都呈上來之後,法官開始請證人出庭。對麵的門一開,裏麵傳來哢噠的高跟鞋聲,我和肖川同時抬頭,竟然看見了嵐姐緩緩走出來。


    嵐姐照例穿的珠光寶氣,紅唇鮮艷,不像是來參加審問,更像是參加一場準備許久的聚會。


    對方律師開始盤問,嵐姐一字一句說的邏輯嚴謹,擲地有聲。


    「請問你和被告人是什麽關係。」


    「他的情婦。」嵐姐把她和肖英民的關係故意說得很難聽。


    「可據知情人透露,你和被告於一年前舉辦了婚禮。」


    嵐姐笑了一下「那應該算是夫妻吧,做情婦做的太久,一時想不起來。」


    對方律師像是事先套好了詞一樣接著問「做情婦做的太久?這句話的意思是?」


    「他在前妻沒死之前就已經和我在一起了。」底下陪審員一陣譁然,但是證人席上的嵐姐卻並不受影響。


    反方律師問道「你有什麽證據證明自己嗎?」


    「他和我有個私生子,今年十二,這算嗎?」


    反方律師沒再提問,而是轉手交給法官一份證明書,並說道「這是警方一開始就收到的親子鑑定書,證明證人所說的孩子吳沐澤,的確是被告肖英民的親生兒子。」


    我腦子裏像是被扔下了一刻炸雷,把所有的思緒炸的粉碎。


    沐澤…;…;沐澤難道不是吳左和嵐姐的孩子嗎?怎麽會突然變成了肖英民的兒子?我腦子一團亂,但是混亂中猛地想起了嵐姐說沐澤今年十二…;…;


    我上學比沐澤晚了一年,今年十六。沐澤比我小了四歲,吳左當年被判了七年,按說嵐姐在懷沐澤的時候,吳左正在坐牢,時間點根本對不上,吳左根本不可能是沐澤的爸爸!


    我方律師站起來反駁道「反對,對方律師提供的資料與本案無關。」


    「反對有效,請反方律師提問與本案有關的問題。」


    就連我也看出,即便是反對有效,這份親子鑑定拿出來所收到的效果也是爆炸性的。


    人人都知道,當初肖川母親的死,很大程度上給肖英民提供了升職的便利機會。畢竟是死於歹徒報復,民眾的同情是一方麵,警方肯定也要給肖英民一個交代。


    但是嵐姐現在證明了,肖英民早在前妻死之前就與其他女人有染,而且還有了一個這麽大的兒子。從民心民意上,就已經把肖英民推倒了。


    不管今天肖英民被判的輕重與否,對他來說都已經是致命的影響。


    嵐姐這麽做,不光想讓肖英民定罪,而是想讓他身敗名裂。


    「婊子!你胡說八道什麽!這麽多年我爸沒虧待過你吧,你為什麽這麽做!」肖川怒極,拍案而起指著嵐姐罵道。


    法官大聲的敲了敲桌子「肅靜!」


    我連忙把肖川拉住,讓他情緒冷靜。肖川重新坐下,因為怒氣胸膛起伏不定,但還是強忍著繼續旁聽。


    緊接著嵐姐又說了幾件自己親眼所見的肖英民受賄的場麵,準確到送禮的人,送禮人的職位,所要辦的事。


    身後聽眾席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句句都在戳肖英民的脊梁骨。


    肖英民從看到嵐姐之後的震驚,到後來的認命。


    案情的走向已經成了定局,開庭之前每個人心裏都應該清楚,肖英民這是一場必輸的官司。隻是嵐姐的出現,徹底給這件事蓋棺定論了。


    最後法官要求全體陪審人員起立,宣讀判決結果。


    「因為本案影響重大,涉及官員眾多,情節嚴重。根據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條規定,對前公安廳長肖英民判無期徒刑,並沒收全部財產,立即執行。」


    錘聲一落,肖川就站起來朝被告席衝去。可剛走到肖英民麵前,就被旁邊的警察攔住。肖川站在不遠處情緒激動的指著肖英民的鼻子罵「活該!老子早就說過你遲早有這麽一天!」


    肖英民穿著囚衣在位置上低著頭「兒子,爸也是為了你。」


    「我他媽用不著!你為了我?你問過我嗎?你問過我想要什麽嗎?我現在想要你跟我迴家你能迴去嗎?」肖川的聲音近乎嘶吼,聲聲都是從胸腔最深處爆發出來。


    肖英民抱著頭終於哭出聲「爸對不起你。」


    肖川眼睛猩紅,站在原地看了肖英民一會,眼睛一抹轉身決絕的離開。


    我一路小跑著跟出去,四處張望都看不到肖川的身影,最後發現他直接走出了法院,拐到了另一條街上。


    他後背挺得直直的,好像這樣就有更多的力量來安慰自己接受事實。


    「肖川!肖川!」我一路追一路喊,但他卻並沒有停住的意思。路上的車來來往往,肖川好像全都視而不見,逆行著在馬路上走。我快步跑過去,一把把他拉到路邊「危險!」


    肖川把我手從胳膊上推開「你走吧。」


    我重新黏上去「我不走,你說過不讓我走的。」


    肖川情緒失控朝我大喊「我讓你走啊。」


    我看著他猩紅的眼睛,嚇得瑟縮,但還是強忍住了眼淚,重新抱住他,把頭深深的埋在他胸口「我不。」


    他這次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推開我,直接推著我的肩膀把我推到路邊,我向後跌倒,胳膊肘在地上擦出了一道血痕。我不依不饒,也感覺不到疼,從地上爬起來就緊緊抱住肖川的脖子。


    「不走不走,你打死我我也不走,說過不留你一個人就絕對不會留你一個人。」


    肖川越大力的推我,我就越使勁的掛住他。


    我們兩個在大馬路上撕扯,肖川歇斯底裏的讓我滾,好像在發泄這自己的情緒,我統統都裝作聽不到,踮著腳往他脖子上掛。


    半晌之後,肖川終於被我折騰的沒了力氣,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裏,聲音沉沉「十五,怎麽辦啊,是不是以後我打架也沒人管,頂撞老師他也不知道,我以後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見他了。」


    肖川的一句話,說的我眼淚直接湧出了眼眶,順著眼角滑下來。我吸了吸鼻子佯裝輕鬆的說「誰說的,不是還能探監的嗎,大不了每周都去一次啊。」


    肖川的聲音哽咽「其實我,我挺在意他的。」


    我摸著他的頭髮哭著迴答「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對大多數的人死活漠不關心,天上地下能讓我心疼的,也就隻是一個肖川而已。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最後的最後卻是我傷他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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