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個貧瘠的小山村,她卻什麽也不能做。


    因為她隻是一個姑娘,還是一個除了農活之外,什麽,也不會做的姑娘。


    那一年,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初初露出了征兆。


    小山村裏,經常降雨,那漫天的水啊,不斷地降落著。


    這場景很美,可是,她卻沒有那個心情去欣賞這一切。


    在那段時間裏,野草所聽到最多的,就是父親的謾罵以及母親那有些悲哀的哭聲。


    她小小的心中,也因此充滿了陰影。


    野草兒日日都在祈禱著:老天爺啊,不要在下雨了吧。留給小草兒一點活路,好不好?小草兒已經夠苦的了。


    她不停地在心裏念叨著這些話,不斷地祈求著。


    甚至,就連在夢裏她也是在呢喃著,這些話。


    似乎是上天垂憐於她,舍不得再讓這一株可憐可愛的小草兒再受這樣的悲慘命運了。


    這雨,終於還是停了。


    而野草兒的爹娘臉上,也即將要露出笑顏。


    可是,天不曾隨人願。


    大雨過後,便是大旱。


    那真是一個人間地獄啊。


    樊夫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露出了一絲有些淒美的慘笑。


    這是災難,所有的人都死光了。


    有的餓死了,有的病死了。


    還有的,吃了死人肉,也得了病,死了。


    而她,總算還是命大,竟然就在別人的屠刀已經砍向她的時候,逃了出來。


    可是她哪裏還有什麽指望啊。


    一個身無長物,隻會賣點力氣的小女孩,想要活下來,該怎麽辦啊。


    她偷過,搶過,也被打過。


    她傷痕累累,饑寒交迫。


    她很多次,都差點要死了,可是卻又活了下來。


    她也以為她永遠都會如此,做一個扒手,或者是做一個乞兒。


    可是...


    那一天,她實在是餓極了。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弄來的幾個幹硬的饅頭,硬得就像是磚塊一樣的的饅頭,被幾個老乞丐給搶走了。


    他們不顧她的哭喊,也不管她的求饒,就那樣打了她一頓,便走了。


    本來,他們還有更加齷蹉的念頭的。


    但是,當她發現他們有些不對勁兒時,她便瘋了。


    長期的街頭乞討,摸爬滾打的生活,讓她早早的,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他們剛剛一有那個意思,她就明白了。


    她朝他們露出很是兇狠的表情,她要同他們拚命!


    她那時的眼睛裏,大概是露出了如同野狼一般,很是兇狠的光吧。


    周圍自然是沒有可以供她看一看自己神情的銅鏡。


    她是從那幾個表情有些恐懼的老乞丐身上所看出來的。


    他們愣了一下,便是罵罵咧咧地走了。


    而她呢?


    她疲累地躺在了那裏,她感覺自己就快要死了。


    眼前出現了有些明亮的光,她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隱隱看到了,一個人影朝她走來。


    他彎腰抱起了她,好溫暖啊,是神仙嗎?


    她有些費力地想要睜大眼睛,但是卻是徒勞無功。


    好累啊,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剛剛睜開了一條縫。


    模模糊糊的,她看到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少年。


    真是宛如神仙一般,她有些幸福地閉上了眼。


    他一定是個神仙吧?得知她生前不幸,所以在她死後才來接她?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了?”


    她就像是躺在雲端一般,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看向四周。


    她的身下真軟啊,舒服得,她都不想動彈了。


    “唔。”


    不對,是誰,是誰在說話?


    她四下尋找著那聲音的來源。


    一個美少年,就這樣,徑直地,撞入了她的心底。


    他麵容妖嬈,卻是不顯得女氣。


    他渾身上下,都繚繞著一股,她從未見過的貴氣。


    高貴,神秘。


    這是她對於東方成最初的評價。


    “你是誰?”


    她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是剛才抱著她的那一位男子嗎?


    她現在已經發現了自己還沒有死,可是他為什麽,又要去救她呢?


    “我是你的主子。”


    那少年麵色沉靜,朝著她微微地一笑。


    “主子?”


    “對,主子。”


    她笑了:“主子,你既然救了我的命,那麽,奴婢這條賤命,就是您的了。要生要死,都是您說了算。”


    “你很聰明。”


    東方成笑了。


    他就是看中了她的聰明,狡黠,擅辯。


    以及,那非常高的學習天賦。


    “我要你嫁人。”


    東方成的眼中閃過了一道野草兒,直到現在也沒有能夠看得懂的光芒。


    “嫁給誰?”


    她有些懵懂地問道。


    此時在她的心中,還並沒有去想到什麽拒絕。


    她現在,隻是一心一意地想到要去報答這個男人。


    她的心裏滿滿的,都是一種暖洋洋的澀然。


    這是一種她當時所不明白的感覺。


    她的年紀還太小了,才不過十三而已,她讀不懂此時,自己心裏的感覺。


    可是東方成卻是並沒有立即就去迴答她,也並未因著她的爽快而有所驚訝,他隻是平靜地向她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東方成的聲音很溫柔,他的聲線本就華麗。


    此時這麽柔柔地問了她,在這並不太華麗的小屋中,卻是無端地,就多了一靡靡的綺麗。


    她霎時間就紅了臉,低下了頭,有些羞澀地迴答著他:“野草兒。”


    隨即,她的心中就有些忐忑不安了。


    在這地方流浪了這麽久,她也知道了一些官府小姐的閨名。


    她們的名字都很好聽,都叫什麽“蘭仙啊,鳳淩啊”什麽的,


    她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是很土氣的,很上不得台麵的。


    是旁人口中的賤名。


    她也因此,在脫口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後,就有些害怕了。


    他會不會,會不會嫌棄她的名字太過難聽,不肯留下她當奴才了?


    “很好聽。”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笑了,笑得很是溫和,很是動聽,這笑聲,比她家門口,每天都在不停叫著的百靈鳥兒的歌聲,還要好聽。


    “這是一個很有希望的名字。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是希望你,像是野草兒一樣,生命力頑強。無論是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情,都能夠很好地活下來。”


    是嗎?聽到他這話,她實在是有些歡喜。


    可是同時,她的眼中卻也有些澀然。


    她有些悶悶地低下了頭,心裏有些委屈。


    她的爹爹,給她取這個名兒,不過是希望將她給賣個好價錢而已,好給她的小弟弟娶媳婦。


    可是,她爹一定沒有想到吧。


    他給她取了這個名字,可是卻違背了他的初衷。


    他的寶貝疙瘩,拿來傳宗接代的兒子死了,可是他那卑賤的女兒,卻是活了下來。


    而東方成雖然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可是卻並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隻是仍舊那樣溫和地笑著,很直接地,就進入了正題:“我給你改一個名字吧。這名兒雖好,可卻是並不大合適。”


    說到這裏,東方成卻又微微地停頓了一下,溫和地看著她,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而她很快地就察覺到了他的灼灼目光,抬頭朝他看去。


    而在觸及到他的目光後,她的臉更紅了,聲音細若蚊吟:“可以,都聽主子的。”


    東方成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驚訝,他早就猜到了,這個姑娘,一定不會去拒絕他。


    “就叫,嗯,就叫,殷絡吧。”


    “殷絡?”她開心地笑了,“我很喜歡,這個名字真好聽。”


    而東方成的臉色,卻變得嚴肅了起來:“接下來,我要給你詳細解釋這一次要交給你的任務了。你可要聽好了。”


    “是。”


    野草兒,不!現在應該叫她殷絡。


    殷絡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迴憶漸漸地變得模糊了,仿佛眼前充滿了淚光一般,對現在的一切都看得隱隱約約的。


    時辰不早了。


    冰冷卻又美豔的樊夫人看向了窗外的天色,微微地蹙起了她那兩天秀美的娥眉。


    她該去做事了。


    而這時,在杭州境內的一家名為“花弄影”的青樓包廂裏,有著一對皆是世間傑出的男子在談話。


    其中一位男子,麵容秀美,渾身都是透出一股溫和的氣質。


    看樣子,他應該是一位極為溫和的,善良的人。


    而另外一人的麵容,卻是有些邪氣。


    他生就一雙丹鳳眼,鼻梁高挺,薄唇紅潤,卻顯得有些薄情。


    此時他開口說話了:“樊心,我告訴你啊,女人這東西,你就不能去寵啊。這一寵,她就會登鼻子上臉了。你看看,你看看你,非要去抱著一個不愛你的女人,日日瞅著,還不給你碰。你說說你,你拿她是來做什麽的啊?”


    樊心聞言,苦笑了一聲,沉默不語。


    他默默地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仰頭一口飲盡。


    有幾滴酒液,沿著他的深藍色的衣襟,流進了他白皙的鎖骨,帶著幾分性感,和荼靡。


    “你就隻會喝酒?”


    看樊心不理睬他,這男子怒極反笑。


    “洛九,”樊心平靜地開口了,“你天天都換一張新的臉,就不覺得累嗎?如此遊戲花叢,就不會有一天,最終厭倦了嗎?”


    而洛九卻是有些不屑:“總比你死死地吊在一個女人身上,要來得好。你不肯放棄她,我也就不攔你了。省得呢,你還覺得我多管閑事,平白地去破壞你們夫妻的感情。”


    說罷,洛九隨手,就招過了在一旁伺候著的身段豐滿,樣貌清秀的侍女,一把就將她摟入了懷中。


    兩人不斷地互相調笑著,帶著幾分男女之間特有的那種曖昧的情愛氣息。


    而一旁的樊心,看見這一幕,卻隻是笑著,帶著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兀自地拿著一旁的酒壺,自斟自飲,顯得別有一番樂趣。


    洛九怎麽會明白他的心呢?


    樊心搖著頭,淡淡地笑了。


    當他初見到她的那一刻,結局便已經都注定了。


    洛九從來都是遊戲花叢,過著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他不懂去愛,也不會去愛。


    而他不同。


    當年,他才剛剛十五歲,一直在山中跟隨著師父學藝。


    他的師父是一位老人,精通醫術和毒術,也很會采藥。


    他便自小就跟隨著師父學習這些。


    而在那一年,他剛剛滿了十五歲,自己在山上,給自己捉了一隻野兔子,烤了半隻,做了半隻兔子湯的那一年,殷絡來了。


    樊心自小命運坎坷,遇上了戰亂,父母雙亡。


    他是被師父從死人堆裏扒出來的,被師父帶到山裏,用著山裏的野味野菜來將他給養大。


    他從未出過山,也從未見過世外的繁華。


    雖然是有著師父的疼愛,但是師父畢竟是師父,再疼愛他,對他也總是一副嚴厲的麵孔。


    每當他有了苦楚和委屈之時,便總是無人訴說。


    隻能將這些痛苦,吞進心裏,咽下肚裏。


    他一直都是孤獨的。


    也因此,當年僅十三歲的殷絡,被師父帶到他的身邊,並且向他介紹,這是他的小師妹的時候,他的心情是雀躍歡喜的。


    從今以後,便有人陪著他了吧。他這樣想著。


    其實,他那時,對於殷絡,並無半點男女之情。


    他從小就生活在這深山老林之中,身邊的人就隻有師父一個,而師父的年紀,又大了。


    哪裏還會跟他說起這些來?


    也因此,他對於男女間所會產生的感情,一直都是懵懂無知的狀態。


    他那時隻是單純地覺得,他的小師妹很漂亮,很可愛,看上去很聰慧,僅此而已。


    而殷絡則是走上前去,有些害羞的,卻也是很溫柔地就拉住了他的手,輕輕地喚了一聲:“師兄。”


    他的心中尚且還沒有男女大妨的概念,可是在那一霎那間,他的臉就紅透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些羞澀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逃離,想要掙脫眼前的這位新師妹的手。


    可是他卻又膽怯了,他舍不得,舍不得去放開她的手。


    這麽暖暖的,軟軟的手。


    好舒服啊,他想。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想到,當年,從她一握住他的手開始,他當時沒有掙脫,便就永遠也掙脫不掉了。


    他愛上了她。


    在那麽多的日日夜夜裏,在那麽多迴的艱苦學習裏,在那麽多的同甘共苦中,他愛上了她,


    愛上了這個聰明伶俐的漂亮師妹。


    自此,一生不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書香嫡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梵茗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梵茗安並收藏書香嫡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