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翼複雜地看了林朗月一眼,對於林朗月的早慧,他早已經知道了。


    但是她這聰慧,本是他不想要的。


    一個太過於聰慧的姑娘,在今後的日子裏,是要吃很多苦頭的。


    別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就都明白了。


    有的時候,知道得太多了,反而是不太好的。


    這樣的姑娘,讓人喜愛的同時,卻又極為讓人心疼。


    林望翼低下頭,歎了一口氣,才又接著說道:“是。你祖母沒了。我爹為了照顧我,就又娶了現在這位。她,當初看著,還算是個好的,就是為人迂腐了些。結果現在,真是沒想到啊。”


    他的話語本是哀歎,可語氣卻很是平靜。


    但就是這平靜,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爹,你對她沒有感情嗎?一點點的母子情分都沒有?”


    林朗月忽地抬起頭,緊緊地盯著林望翼,追問道。


    林望翼並未抬頭:“你覺得呢,月兒,你覺得我對她有沒有情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嗎?”


    接著,他不待林朗月迴答他,便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按說,老一輩人的事情,就不應該牽扯到下一代來。可惜啊,苗疆不這麽覺得。”


    林朗月語氣複雜:“爹,你是說我會死嗎?弟弟也會沒有嗎?”


    她竟是絲毫也不去避諱這些不吉利的字眼。


    林望翼並沒有迴答她,他繼續低著頭,似乎是在想著別的什麽事情。


    就連他的眼神,也是飄忽的,仿佛是陷入了很久遠的迴憶中。


    房間裏頓時靜得可怕,光線昏暗,還顯得有些陰冷。


    但此時在房間裏麵的兩個活人,誰也不會去在乎這些。


    良久,林望翼終於開口了:“月兒,你是不同的,是不一樣的。”


    林朗月怔住了。


    她苦笑了一下,開口問他:“爹怎麽就覺得我不同了?”


    林望翼啞然:“其實爹也不太相信這些。這些是你祖父告訴我的。他當時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我當時又年輕氣盛,怎麽會去聽他的?便也隻記得這麽一句了。林家第三代人,必然都會保全下來的。”


    “但願如此。”林朗月輕輕地說了一句。


    即便她如今重生了,她也依舊不太相信自己。


    尤其是在林夫人離開之後,她對自己能否扭轉乾坤,有著極大的懷疑。


    林望翼便不再說話了。


    兩個人就這樣在幽暗的房間內沉默著。


    各自都心不在焉,皺著眉頭。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來敲門:“老爺,夫人葬禮要用的一切。奴才都給準備好了。都是用的上好的東西。”


    “好。”林望翼像是被突然驚醒了一般,立刻抬起頭,夢囈般地迴答道。


    “月兒。”林望翼看向林朗月。


    林朗月的神色有些迷茫,饒是她重生一世,可前一世,她也不過就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


    別說經曆這些複雜的事情,就是聽,也是沒有聽說過的。


    前世她也不過隻是知道一個“苗疆擅用蠱”罷了。


    “月兒。”林望翼又叫了林朗月一聲。


    他將林朗月的迷茫無助看在了眼裏,但麵對這一個他平時最為寵愛的女兒,他竟是絲毫都沒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林朗月看著林望翼,有些不解,眼睛還是紅紅的,似乎是隻要風一吹,便要掉下淚來。


    林望翼神色平靜地看著林朗月,眼中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


    他嘴上並未說些什麽,可在心裏,卻是想了很多。


    林朗月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是他最愛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是他的嫡長女。


    直到現在,他也依然還記得,當初得知嚴婉娘懷孕時,他們兩人的欣喜激動。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他將林夫人的辛苦疼痛看在眼裏,也發自內心地去喜歡這個孩子。


    也因此,雖然林朗月是個女孩兒,他也依舊疼愛有加,並無半點嫌棄。


    隻是啊,牽扯的事情太多了...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把這些秘密都給帶進土裏,或者說,可以和他爹,林老太爺一樣,直到將死之時,才將這些事告囑後輩。


    然後他終究還是太天真了些,眼下,他也要去做一個不稱職的丈夫,和一個負責的父親了。


    往後的一切一切,都要壓在,林朗月,這個女兒柔弱的肩頭上了。


    林家到底能不能夠保住,全憑她一人,聽天由命吧。


    畢竟啊,他能夠為她做的,到底還是不多了。


    “你先出去,去陪你弟弟。爹,要和你娘說會兒話。”


    “好。”林朗月雖然是有著千般不舍,但總還是因為重生了一世,到底是沒了那孩子氣。


    她任由著臉頰上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


    然後,她又去看了林夫人最後一眼。


    林朗月拉著林夫人的手,在心中暗暗發誓道:娘親,您放心吧。女兒一定會堅強起來的,一定會照顧好幼弟。一定,一定一定,都不會,再哭了。


    娘親,您就放心吧。


    林朗月伸出手擦幹淨了臉上的眼淚,頭也不迴地就要離開。


    可她走到門口時,又忽地停住了。


    她背對著林望翼,淡淡地問道:“爹,弟弟還沒取名字呢。您可想好了?”


    林望翼看著林朗月的背影,並未立刻開口。


    良久,他才動了動嘴唇,猶豫歉疚地開口說道:“月兒,你,不要怪爹。爹不是你想的那樣。”爹也是,很愛你,很愛你娘親的。


    怪我,沒保護好你們。但是千萬不要怪我,不是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即便,即便我自己知道,我是。


    林朗月的身體一僵,她心底的最後一個檻,終究是過去了。


    林望翼同林夫人一樣,都是林朗月最親,最親的人,她實在是沒有資格,再去懷疑,去怪罪他們。


    “爹,我不怪你。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的。”林朗月輕輕地開口,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好了。去看看你弟弟吧。”林望翼卻並沒有接著剛才的話再說下去。


    他轉過身,坐在林夫人的床邊,輕柔地撫摸著林夫人的臉頰,眼神溫柔,語氣卻很是平靜。


    “他娘不在了,我這個當爹的,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好名字可取的。長姐如母,既然你母親把他交給你來教養。那麽這名字,由你來取,也是說得過去的。”


    “女兒知道了。”林朗月不知道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了這段話,她就這樣走了出去。


    這一生,便再未見過林夫人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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