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領著得意門生的王老師走在通往柳家的鄉間石板路上,心裏突然浮現出《長幹行》,迴頭打趣道:“家明,女大不中留是什麽意思?”


    “什麽?”


    手裏拎著兩色禮品的李家明愕然,等老師提醒了一句才恍然大悟,訕笑道:“王老師,這都幾多年前的事了,你還記得?”


    “我怎麽不記得?當年胡老師講,你這小子教得好是棟梁之材,教不好走了歪路,那就是梟雄之姿。嗬嗬嗬嗬,我這一世年算是值了,總算是教出個曠世之才!”


    這事李家明真沒聽過,但老師既然說了出來,肯定就確有其事,不禁好奇道:“老師,胡師公還會看相?”


    “你給他的印象太深了,十一歲的伢子知進退又人情練達,曉得幾難得不?”


    “我那不是被逼出來的嗎?”


    也是,頭斑白的王老師想起學生幼年時的窮困,感慨道:“唉,時間真快,轉眼就十八年了。”


    是啊,轉眼就十八年,當年的老師風華正茂,如今也現老相了。


    兩師生在前麵感慨時光易逝,後麵一幫來看親的長輩、兄弟姐妹們亦步亦趨。李家是工匠之家,對師傅都敬畏得很,哪怕李傳林家財億萬、手下員工上萬,在他師傅麵前都要畢恭畢敬,王老師把家明教導得如此出息,哪能不禮敬十分?


    一行人穿過綠油油的稻田,離柳家的曬穀坪還有百八十米時,一身正裝的大狗伢提起禮銃點燃,‘咚’的一聲巨響,對麵山上都傳來轟然迴音。


    迴音傳來,不遠處的曬穀坪裏立即鞭炮齊鳴,一幢新建的青磚瓦房被籠在了白色煙霧裏,柳莎莎的本家兄弟連忙來迎客,接過大家手裏的禮品。她嫡親的大堂哥幫李家明接東西時,居然手都在打抖,可見李家明在老家的名聲。


    一行人進了屋,準新娘的大堂姐領著本家姐妹們,給大家端來洗臉水洗手、擦手。一字排開的十六盆洗臉水熱氣騰騰,玩過這把戲的李家明一搭眼就知道傳猛伯、大伯、二伯以及父親和阿姨那幾盆是水溫正好,自己和毛砣他們的肯定是6o度以上的水溫。當年大毛伢去訂親時,滿妹她們為了要個大紅包,居然放言要用開水給他當洗臉水,嚇得他連忙答應紅包至少二十。


    可惜的是,李家明誤會了。當他咬著牙往熱水裏伸手時,水溫僅是稍有些燙,倒是毛砣他們被燙得黑臉變成了紅臉。也是,大堂兄尚且怕他,何況是這幫未來的姨姐姨妹?


    洗完手麵,就得給紅包,這也是個爭麵子的時候,雖然有些俗卻是山裏的傳統了。這幾年山裏的經濟也好了,不再象以前用紅紙紮錢,但厚厚的紅包一看便知是一萬,不禁讓來道賀的親戚們暗暗咂舌頭。


    男方一行人洗完手臉,充當女方媒人的胡師公領著臉象紅布的柳莎莎出來奉茶。這也是有講究的,這杯茶叫甜茶,意喻婚姻甜美如蜜,當然也得給紅包,名為‘壓茶盤’。


    一行人將摻了蜂蜜的甜茶一飲而盡,紅著臉的柳莎莎捧著茶盤收茶杯,從笑得合不攏嘴的傳猛伯到最小的細狗伢都掏出個大紅包,厚實的紅包將大茶盤堆得老高。


    性格開朗的胡師公看著那堆起來紅包,樂嗬嗬地打趣自己的學生:“本球,我看你如何妝嫁!”


    “幾多聘禮就妝幾多,沒道理我辛苦二十幾年養個妹子,還要貼錢吧?”


    “你好意思?”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要是拿得出幾百萬,紀委早雙規我了。”


    等王老師從禮擔裏拿出聘禮,一身中山裝的柳本球接過老同學雙手奉上的十萬禮金,得意道:“老師、成林,我妝嫁十萬不跌麵子吧?”


    “李家明,你也好意思?”


    跟在老師後麵的李家明連忙陪笑,解釋道:“師公,這不能怪我,莎莎講最多十萬。”


    剛解釋完,李家明才現男方親友堆裏的楊國慶,連忙又衝這位不之客笑笑算是打招唿。這家夥從京城趕來,應該是事情有了結果,自己也算是雙喜臨門嘍。


    等李家明不依山裏傳統單膝跪地,把纏滿紅線的鑽戒給嬌羞的莎莎戴上;阿姨給她戴上全套的鑽石飾後,屋外再次鞭炮齊鳴。


    禮成!


    按山裏人的傳統,從此柳莎莎就是李家明的妻子,隻待辦完結婚酒宴後將名字錄入族譜,至於注冊登記那些事,遠不如雙方父母都參加的訂親儀式重要。


    完成了儀式,心願以償的李家明這才去與楊國慶握了下手,接受他的祝賀。


    “國慶兄,你可夠狡猾的,參加訂親是想省禮金?”


    富態的楊國慶大笑,搖著李家明的手,會意道:“老弟,我送的可是大禮!”


    “那也不行,婚宴必須到場,得交足了禮金!”


    “不給請柬我都來!”


    兩人一陣大笑,李家明也把自己幾個叔伯、兄弟介紹給他。長輩們雖然長相有差異,但眉目間還有幾分相象,到了李家明他們這一輩可就差異巨大了,從男生女相的軍伢到長相兇惡的細狗伢,看得楊國慶直樂嗬,打趣道:“我算是明白了,難怪你們是贛省第一家,合著你們政學商三界通吃啊。”


    把一個農民家族變成名門,這是李家明他們最得意的事,人情練達的毛砣玩笑道:“那是,我們幾個姐妹沒來,那還有一個劍橋博士、一個斯坦福博士生,連我家最小的堂妹都被紐約大學錄取了。也就是我們跟家龍不爭氣,畢業後就不想再讀書,變得一身銅臭了。”


    這也是人傑啊,同樣人情練達的楊國慶與毛砣、細狗握手,大笑道:“家富老弟客氣了,你和家龍都一身銅臭,那我老楊呢?”


    堂兄可以傲視權貴,堂弟細狗可不行,連忙恭維道:“那不同,你那是為國理財,心懷天下。”


    會說話,不愧是縱橫滬市的虎兄龍弟,都是人傑啊。笑容滿麵的楊國慶依次握完手,每個人都得體地恭維幾句,然後從隨從手裏接過一個樸素的小紅木盒,微微躬身雙手送給正高興的李家明,正色而又恭敬道:“家明,君子當溫潤如玉,與君共勉。”


    可以不敬人,但敬那張椅子,因為那張椅子可以代表太多東西。眾人焦點之中的李家明連忙斂去笑容,後退一步彎下腰來九十度地鞠躬,雙手接過那個不起眼的小紅木盒,恭敬道:“長者賜,不敢辭。”


    這一鞠躬,滿室的熱鬧立即寂靜,眾人都看著那個小紅木盒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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