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還沒進平安城就遇上了,秋桂暗想,自家小姐和世子爺也不知是個什麽緣分。

    蕙畹看了她一眼,伸手微微掀起一角車簾,向外看去,隻見高頭大馬正裝嚴謹的護衛隨扈著中間兩輛馬車前行,車身有燙金的平安王府的徽章印記,前麵坐的的大約是平安王楊奇,後麵的不用說,該是楊紫安了,蕙畹看著漸漸過去的一行車駕,不禁暗暗唿氣,這也許就是自己和楊紫安的宿命,擦肩而過,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也是無奈的事情。

    放下簾子,低聲道:

    “秋桂,走吧,走快些,趕在午時前迴家”

    秋桂答應一聲,自去吩咐馬夫,張家如今已大大的不同往日了,張雲卿這三年官運亨通,每年必都要晉升一級的,倒是少有的很,到了今年考評政績,得了優,因在百姓民生上甚有功績,故得了嘉獎,劉東林卸了知府迴京述職,被皇上照見,欽點了山東巡撫去上任了,平安城的知府空缺下來,劉東林舉薦,加上平安王楊奇和張老太爺也上書推舉,皇上本也有意,故張雲卿原地升任了平安城的府台大人,令同僚們不僅羨慕非常。

    可是都曉得和他沒得比,一則張雲卿確實為官清廉公正,妻族一家生意做得雖大,但是時常救濟窮苦,在百姓中,劉家常有善名,更兼有夭折的博蕙公子的體麵,自是通著天的,誰也沒得比,所以也沒敢使什麽絆子,故,張雲卿得以順風順水的一路升將上來。

    隨著張家的騰達,劉氏把旁邊兩家的院子,也給了成倍的銀錢買了下來,打通了,重新布置,挖池造景,植樹移山,如今的張家,已經非昔日的小門小戶可比了,也是樹木蓊蘊,亭台閣榭,體麵非凡的,比鄰的原是兩個官員的三處私宅,地方不小,劉三舅使銀子買了下來,改造一新,大門看上去是劉府一家,裏麵卻是三個獨立宅子,中間有穿堂側門相連,倒也便宜,且和張家比鄰。

    劉氏所幸也在兩府側麵開了側門,以便兩家人來往,這樣一來,原來的一條街,竟是被張劉兩家沾去了一半,且小街也被兩家出銀子闊了開去,所以一拐進來,蕙畹從窗子看去,竟然仿佛不識得了一般,不禁開口道:

    “秋桂,咱們不是走錯路了吧,這裏不像是咱們家裏的路啊”

    秋桂笑道:

    “想是夫人每常給您書信,沒說過這些雜事的,我娘來信說了,舅爺親家老太太一家,如今也搬在了這街當,加上咱們家闊了幾倍去,門前的路道自是重新修整了的,您看這裏就是劉府”

    蕙畹側目看去,果然,青石台階上麵一座體麵的大宅門,大紅燈籠的簷廊下,寫著劉府兩個大字,蕙畹認得,是爹爹的字體,不禁笑道:

    “看來三舅這幾年的生意越發的好了”

    秋桂笑道:

    “可不是,如今的平安城裏,誰不知道舅爺的大名呢”

    蕙畹不禁莞爾,恍惚她還記得小時候,三舅套著牛車接他們去的情境,真是令人不可料想,就算是有些自己的功勞,但蕙畹知道,三舅真真的是個少見的商業奇才。

    卻說劉氏夫婦得了信,知道蕙畹迴來就是這幾日,張雲卿還罷了,劉氏每日必讓吳大娘去門口張望許久的,吳大娘也是惦念著自己的三丫頭,故也和劉氏一個心思,這一日,眼瞧著快到了午時,遠遠的看見了兩輛馬車緩緩行來,吳大娘估摸著該是小姐到了,急忙差了下人進去報信,自己幾步走下來,馬車到了近前,果然,下來的是秋桂。

    吳大娘上下打量秋桂片刻,倒是長大了好些了,氣色衣著甚好,知道必是不差的,遂放了心,急忙和秋桂把蕙畹扶下來,一打眼,吳大娘險些不敢認了,都說女大十八變,這個三小姐真真變得,好個漂亮的模樣,蕙畹看見吳大娘笑道:

    “大娘一向可好”

    吳大娘忙道:

    “托小姐的洪福,倒是越發的好了”

    蕙畹笑了,還沒起步,就聽見一聲大喊道:

    “畹兒!小三!”

    蕙畹不禁抬頭看去,蹬!蹬!蹬!從裏麵出來兩個年輕男子。

    臨濟上香

    頭先跑下來的看上去十五六歲大,穿著一件明紫色暗紋錦緞直綴,腰間係著朱紅色絲絛,下擺處綴著一支翠雕葫蘆佩,頭上同色綸巾綰住發髻,垂下兩條長飄帶,眉眼清明,皮膚略黑,正是搏武,穩重了太多,隻那微微上挑的嘴角,還能窺見一絲昔日的淘氣。

    後麵的博文穿著一件月白色錦袍,越發顯得他身材修長,劍眉朗目,十分的挺拔,看到蕙畹,兩人臉上都掩不住露出的喜悅的神色,搏文一向內斂還好,搏武卻是個外放的性子,一下拉住蕙畹,仔細上下的打量片刻道:

    “到真真漂亮了許多,是不是大哥”

    博文笑著伸手摸摸蕙畹頭上的發髻道:

    “是啊!如今真有個丫頭的樣子了,走吧!咱們進去敘話”

    兄妹三個笑著進了府,蕙畹大約

    掃了一眼,三房間的大門,很是氣派,門口守門的下人急忙行禮,蕙畹擺擺手,踏進家門,不禁遊目四望,這哪裏還是記憶中的家,遊廊假山,池塘花木,房舍院牆都精致非常,比起江南的園子也毫不遜色,不禁暗暗稱奇,且,來迴灑掃的仆人、婆子、丫頭、小廝也多是不認識的生麵孔,蕙畹大約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有些婆子,娘親給了銀錢遣散了迴鄉去了,現下這些想是新進來的吧。

    過了垂花門,就看見劉氏帶著幾個丫頭婆子迎了出來,兩年不見,劉氏還是和自己記憶中差不太多,要說變化,應該是微微有些發福,但皮膚較之以前更白皙些,大概因為的確順心,瞧著反倒年輕了些,有了些許以前沒有的富貴氣,劉氏一看見蕙畹,眼淚就掉了下來道:

    “畹兒,娘親日日念著你,今兒可迴來了”

    蕙畹的眼淚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上前一步深深一褔道:

    “不孝女......見過娘親......”

    哽咽著還沒說完,就被劉氏攬在了懷裏,娘兩個抱頭痛哭,劉氏想到兩年前路上那場時疫,自己這個丫頭的命真算大的,不然哪有今日的母女相見,故傷感起來,母女在這裏久別重逢,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道:

    “你是三姐姐嗎,我是博峻”

    因,原來博蕙的名聲太響,即然已經死遁,張雲卿夫婦覺得,讓小兒子叫這個名字恐不大好,於是給小兒子改了名字,叫博峻,劉氏的信裏略略提到過,所以蕙畹也曉得這件事,聽到聲音,蕙畹放開劉氏低頭看去,見是一個粉嫩的小娃娃,頭上梳著總角辮,身上穿著紅色繡平安富貴的緞子襖褲,脖頸掛著一個長命富貴紋銀質長命鎖,手腕上帶著兩個銀鈴鐺手鐲,手臂一動,叮鈴鈴的清響,眉清目秀,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甚是靈透可愛,蕙畹笑道:

    “你是博峻”

    小娃娃好奇的看著她道:

    “我是博峻,你是三姐姐”

    蕙畹點點頭,博峻伸手拉住她的手道:

    “我小時候見過你是不”

    吳大娘笑道:

    “小少爺可是分辨不清了,三小姐和三少爺是一母同胞,長的自然相似,這是你三姐姐,不是三哥”

    博峻歪歪頭,微微皺起眉頭想了片刻,覺得想不清楚,蕙畹牽起他的手低聲道:

    “我是三姐姐,記住!我可會做許多好玩的東西,你要聽三姐姐的話,我一會兒

    就有禮物送給你”

    蕙畹一貫哄慣了孩子,故輕車熟路的就把小博峻哄的言聽計從了,劉氏在一邊低聲笑了,搏文搏武看著花樹下笑的燦爛的弟妹,也不禁笑了起來,兩人同時想到了蕙畹小時候,進來見過了張雲卿,一家子坐下說話,張雲卿細細打量自己的小女兒,兩年了倒是出息了,看不出一點兒男孩的樣子,行動間,頗有閨秀的氣韻,眉眼雖未大變,但於兩年前,已經是判若兩人了,隻是一雙眸子還如以前一樣,眸光燦燦,靈氣氤氳,不覺很是欣慰。

    一時一家子說了些親熱體己的話兒,劉氏知蕙畹一路舟車勞頓,故指了指外麵道:

    “如今你也大了,外麵兩個丫頭給你,交在秋桂手下使喚吧,你的院子我已經親自帶人收拾過了,做主給你闊出了些,你去看看可喜歡,若不隨心,想怎麽拾掇,自己看著弄就成了,你向來是有主意的”

    蕙畹應了,辭了母親,外麵兩個小丫頭引著,迴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如果沒有丫頭領路,估計蕙畹秋桂都找不到了,進了小院,蕙畹四處打量,原來的小院子如今已經闊出去一倍有餘,仍是明暗的格局,正屋東側是蕙畹的寢室,西側辟做書房,側麵有小廚房和婆子們住的下人房,屋前添了小巧的迴廊,院子前麵,舊日的兩顆海棠還在,正是花期,開了一樹深淺不一的重瓣花朵,一陣風吹過,幾許花瓣飄落下來,美麗非常。

    進了正屋,除了布置更精致富貴了一些,倒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寢室裏已經除了過去的青色幔帳,換成了柔和的淡粉色,闊朗的格局也被妝台櫃子等臥寢的家具填的甚滿,妝台上脂粉妝奩一應俱全,這就是一個典型的閨房。

    西側是書房,布置的倒還清雅,臨著碧紗窗放著一個貴妃榻,蕙畹走過去靠在上麵,倒是舒服的緊,兩個丫頭和院子裏粗使的幾個婆子們重新上來行禮,蕙畹擺擺手道:

    “你們素日如何,現今還和舊日一樣便了,隻一樣,我一貫最厭那起子愛搬弄是非嚼舌根的三姑六婆行徑,若有,我這院子必是不要的,你們記住就好,去吧”

    婆子們退了下去,蕙畹打量了兩個小丫頭幾眼,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姿色尋常,看著倒都是老實本分的,一個胖些,一個瘦一些,於是開口道:

    “你們兩個叫什麽”

    胖些的開口道:

    “夫人賜了名兒,奴婢叫小蘭,她叫小翠”

    蕙畹覺得還行,遂道:

    “

    好,以後你們聽秋桂的吩咐就是了,去吧”

    兩個小丫頭退了下去,蕙畹也有些累了,略略洗了手臉,就靠在榻上小睡過去,秋桂給她搭上了薄被,才出去指揮著兩個小丫頭,把帶迴來的東西都一一歸位,略略看了一下,往年那些世子爺和皇上賞下的玩器,都沒見著,想是夫人收起來了。

    蕙畹這裏迴家安置不提,再說楊紫安,進了京祭奠了宗廟,被皇上單個傳進宮裏,楊紫安一進禦書房,就見楊紫青前麵的禦案上放著一摞畫卷,楊紫青站在那裏,正隨意的翻看著,見他進來道:

    “紫安過來,你看看,這些大臣們的閨秀,真有幾個頗有姿色的呢”

    楊紫安行了禮走過去,見桌上是一摞仕女圖,不禁想到舊年間,蕙畹說過的,他說這些仕女畫那裏能分得出美醜,明明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嗎,不過皇兄這案上的到不同,雖不十分真實,但是也能大略看出一二來,楊紫安道:

    “皇上,如今雖比不得佳麗三千,後宮也多佳人了吧,還要選美進宮嗎”

    楊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紫安莫不是忘了,你今年已經十七了,朕現在都已經有三個皇子和兩位公主了,你如今卻連個房裏的人都沒有,豈不冷清的很”

    楊紫安一愣道:

    “皇上每天日理萬機,那裏尋得空來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雜事”

    楊紫青放下手裏的畫卷,坐靠在紫檀嵌粉彩實心椅上,拿起桌上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很鄭重的道:

    “這些非是雜事,要知道繁衍皇室血脈,承繼宗室,乃是你和朕的責任”

    楊紫安低聲道:

    “臣弟母孝在身,現在議親恐不妥當”

    楊紫青盯著他看了片刻道:

    “你我年齡相仿,情分有於別人不同,朕可以許你一個恩旨,若你有心儀之人,朕可以下旨賜婚”

    楊紫安忙一鞠躬道:

    “臣弟謝皇上體恤”

    楊紫青低低一歎道:

    “帝王家自由帝王家的無奈,但是如果能做到,朕希望你能尋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子為妃,好過貌合神離”

    說著眉目間閃過一絲陰晦,楊紫安大約知道皇上不喜皇後,具體什麽因由也不得而知,楊紫安沉默半響遲疑的開口道:

    “臣弟剛才給太後請安時遇到了皇後娘娘......”

    楊紫青一揮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楊紫安想到自古夫妻之間的事情,多是別人勸不了的,更別說帝後之間,更有千絲萬縷的利益牽扯,遂沒說什麽,楊紫青道:

    “那張雲昊到是個能臣,在杭州這幾年治理的頗有章法,且都說他是個油鹽不進的清官,朕想著,把他調迴吏部來,也讓他們兄弟離得近些”

    楊紫青一愣,他當然知道張雲昊是博惠的小叔,不過皇上至今還這樣器重張家,大約和博惠也脫不了關係去,其實皇上也是個很念舊的人,皇上看他半天沒答話,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到沒在意接著道:

    “博惠的兩個哥哥如何”

    楊紫安迴神道:

    “博文、博武,倒也不錯,比之博惠畢竟差一些”

    楊紫青點點歎頭道:

    “太聰敏了,其實也不是件好事。最近朕時常想起那一年,你們在尚書房讀書的事情,博惠的小手,握著那張小小的金弓,啪的一聲,箭不過才射出不遠的距離,引來一片哄笑,可是她卻不以為然的繼續又射,那張不服輸的小臉,到讓朕至今都記憶深刻”

    楊紫安笑道:

    “其實她很有章法的,到後來,力氣大些了,箭射的卻極準,可惜......”

    說到這裏臉色一暗,楊自青道:

    “都說逝者已矣,來著可追,朕和你都有些迂腐了,好了,這些都是朕特命選出的適婚閨秀,你拿迴去仔細看看,若是覺得哪個不錯,告訴朕,明年等你守孝期滿,朕給你賜婚,想必這也是皇嬸的遺願”

    聽到這裏,楊紫安遂沒說什麽。所以楊紫安此次迴平安城,帶迴了一大堆名門望族閨秀的畫像,到了王府,就命春花秋月好生收了起來,如今他那裏有這樣的心思,再說他還記的博惠曾經言談之間對妻妾成群多有不齒,故他心裏也不想成為博惠厭惡的那類人,雖然他已經看不見了,但依然不從心裏不願意。

    自過了清明,天氣就漸漸放了晴,好像唿應人們的心情一樣,這一日初一,蕙畹一早就收拾妥當,準備和母親去臨濟寺燒香,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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