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寒了一下,讓一群小孩看接客未免也太變態了吧。

    觀察了幾天後,她發現是自己想太多了,原來這久香館作為高等妓院,跟現在的歌舞劇院的職能是一樣的,姑娘們隻負責唱歌跳舞,陪客的內容不外乎吟詩作對行酒令,就算和客人有某種關係也是在古代難得一見的自由戀愛,胡映梅在間州是富甲一方,關係網也很廣,姑娘不願意客人用強的事例在久香館是還未曾發生過的。

    這門課的目地是在於讓小姑娘見識姐姐們是如何穿金戴銀千般嫵媚,王孫公子是如何揮金如土討來姐姐們紅顏一笑。誘導教育,胡映梅相當有心,小姑娘們有羨慕才有動力。

    轉眼八年過去了,當年久香館大廳裏風情萬種的姐姐們已經不知去向,後院裏的女孩都已長成婷婷玉立的少女,取代了她們的位置。久香館的春夏秋冬四位姑娘很快便在間州城走紅,許多高官富賈慕名而來,四季搖錢樹讓胡映梅笑開了花,無比慶幸自己當年眼光準。

    這一年是元和二年(公元807年),曆史上元和削藩期間,當然這個曆史事件和久香館的姑娘是無關的,但是某一天,一個和這事有關的人來到了久香館。

    秋娘一大早就被叫了起來,梳洗過後帶到化妝室,隻見春夏冬都已經坐定,從她們隆重的扮相看得出這客果然有夠貴,胡映梅竟然把四個搖錢樹全叫齊了,也不怕掉價。

    夏荷舉著鏡子按了按臉上貼的花鈿(花鈿,是古代女子貼在眉間和臉上的一種小裝飾,材質為金箔,或紙、魚鱗、茶油花餅,甚至蜻蜓翅膀等。),她瞟了秋娘一眼,聲音懶懶的說:“胡媽媽吩咐過打扮得隆重點,你這麽素淨,想換著花樣出風頭吧?”

    經過長達八年的訓練,秋娘已經不再是那個拙嘴笨舌的夏瑤了,加上春夏冬三人沒少給她苦頭吃,人都是逼出來的,毒舌神功,小人大法,在這裏是基本的生存技能,秋娘少說也學了八成,要不然也長不了這麽大了。

    秋娘對夏荷說:“風頭這東西,有便有,沒有便沒有,誰搶誰的從何說起?夏荷姐姐你自然是風光無限,這是在擔哪門子心呢?”

    不軟不硬的話讓夏荷無言以對,忿忿的繼續梳妝,並不是秋娘安心要讓自己素淨,都是平時舍不得花錢所致。以往在電視小說上看過的贖身從良這幾個字,讓她從開始為久香館賺錢那時候,就自己偷偷存錢打算著以後為自己換自由,這破地方文明程度不夠,科技生產力落後她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就是沒自由,學校好歹還能放假,久香館連自由出入都不行。

    “聽說李大人不止是鎮海節度使,還是大唐宗室,算來是唐高祖的第八世孫。”春容無限憧憬的說著這番話,榮華富貴四個字在她頭頂盤旋。

    怎麽不提他是個老混蛋,一聽來客是鎮海節度使李錡,秋娘在心裏罵道。她時常聽官場上的客人談及,這個叫李猗的擅殺屬吏,逼汙良家婦女,他手下很多清正的屬官力諫無效,都辭了職。

    這時候胡映梅匆匆忙忙趕來,後麵跟著的侍女捧著一盤剛剪下的鮮花供姑娘們佩帶,“我讓你們今天在李大人麵前獻唱自己作的新詩,都準備好了吧?”胡映梅問。

    “沒人告訴我這件事啊?”秋娘詫異的說。

    胡映梅看了春容一眼,春容忙向秋娘喝道:“昨日我留條子在你桌上了,難道你沒看見?”

    春容有沒有留條子隻有她自己知道,秋娘知道被春容陰了,胡映梅急得跺腳,“小祖宗啊,事到臨頭了你們還給我出岔子,那秋娘就別唱了,隻好替姐妹撫琴。”

    春夏冬三個人滿臉得意的神色,秋娘掃了她們一眼,有口氣咽不下去。這三個家夥越大越可惡了,雖然自己也在日漸成長,畢竟本性不是精明的人,遇事總是差她們一點點。自己雖然不是作詩這種人才,身為一個兩千多年後的未來人,古代的詩詞亂背也能背幾百首出來,唯一的問題是她記不清楚哪條詩出自哪個年代,所以也難以確定這個時代的人有沒有聽過。

    她瞟了一眼侍女端的盤子裏新折的花,“胡媽媽,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以前聽過麽?”

    胡映梅搖搖頭,其它人也沒有反對意見,於是,這個問題解決了。

    “我平時閑來無事作的詩詞太多,用沒用過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秋娘向眾人解釋,胡映梅頓時喜上眉梢,“不愧是我的秋娘啊,快快快,別讓李大人久等。”

    去見客的路上,秋娘拚命迴想才把前兩句想起來,於是便有了這首《金縷衣》在李猗麵前出現。機緣巧合讓假秋娘在對的時候用上了這首對的詩,她就和我們很多人一樣,背詩不背作者名,要不然她就會知道《金縷衣》的作者正是唐朝的杜秋娘。

    於是命運就按它的軌跡進行下去,李猗被這首金縷衣所打動,當時雖然不動聲色的離開了,當天晚上便派人重返久香館。

    “你說什麽?李猗這個半截往土裏紮的老混蛋要娶我過門做侍妾?想都別想!”秋娘對胡映梅喝道。

    胡映梅這廂也是聲淚俱下的模樣,“你以為胡媽媽舍得讓你走,那個李大人,我們實在是惹不起。”

    久香館派給秋娘使喚的名叫宇兒的侍女,手足無措的在一邊勸著,“李大人年齡雖然大了點,他們家很不錯的,姑娘別著急,要是怕寂寞宇兒就陪嫁過去陪姑娘好了。”

    春容和夏荷倚在門外冷冷的看著,春容忿忿的說:“秋娘攀上高枝了,胡媽媽還在這哭哭啼啼的是演的哪出呢?”

    秋娘看了她們一眼,心想這事唯一的安慰就是再也不用看這幾個家夥的嘴臉了,於是裝作開心的腔調對門邊說:“那是了,皇家宗室,鎮海節度使,其它姑娘還能有比這更好的出路嗎,怕是要燒了幾輩子高香才能進個李大人手下屬官的門。”

    春容恨恨的拉著夏荷走了,胡映梅仍然在哭。

    胡映梅這哭倒是真哭,不過是為了自己少了棵搖錢樹而哭,倒不是真的為了秋娘,秋娘急得團團轉,李猗派來的人就在臥房門口守著,想逃也無路可逃。雖然大唐較其它朝代開明,到底是封建社會,他們根本沒有保護未成年人的概念,於是久香館開業以來第一個客人強娶姑娘的事例就發生在了秋娘身上。

    秋娘就這樣被抬進了李府,還好她並不是把貞操看得比命重的古代女子,要不然一把剪刀早藏在袖子裏了,秋娘的真實身份是夏瑤,她是不會拿生命開玩笑的,自然有別的主意。

    於是就在李猗一臉淫笑邁進新房的時候,秋娘扯下紅蓋頭充分發揮在久香館訓練出來的毒舌功,一口一個老混蛋,罵得李猗興趣全無,他簡直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從久香館娶來的知書達理的姑娘。秋娘想得不錯,這李猗畢竟是皇家宗室,又是高官,自尊之心甚高,加上平時從不缺乏年輕貌美的侍妾,不至於饑不擇食。被這樣一頓痛罵,定能驅散其色心。

    “來人,給我拖走,往死裏打。”李猗氣得血壓升高,手指哆嗦著叫人架走秋娘。

    今天一頓打是免不了的了,電視劇教導我們說這種打法會打死人的。秋娘看著手持棍棒的家仆,心裏一陣一陣寒,不管再怕,人是要自己想辦法的,她咬牙切齒的恐嚇他們:“你們最好打死我,今天是因為李大人喜歡我我不從,不把我打死,明天我就從了李大人,等我再得寵我要你們的命。”

    這個威脅應該還是起了作用的,至少打在身上的板子痛是痛,並沒像電視裏演的皮開肉綻。

    因為這頓板子,秋娘在床上趴了三天,第三天,陪嫁過來的宇兒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姑娘,我聽到家仆們說什麽藩鎮惕息,多求入朝,李大人卻病了之類的話。”

    秋娘哼了一聲,“他病了關我什麽事,該不會是被我罵病的。”

    李猗當然不是被秋娘罵病的,他是在裝病。

    元和初年天子發威,平定了西川,當朝天子唐憲宗李純的削藩之心已經路人皆知。身為鎮海節度使的李猗看見這陣勢心生反意,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切身利益遭到如此損害。於是假裝恭順向唐憲宗上表申請入朝麵聖,以穩住君心為自己謀反大計拖延時間,唐憲宗同意之後,李猗便一直裝病並不上京。

    可惜秋娘缺乏曆史知識,要不然她就會知道這對她而言是一個好消息,因為,李猗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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