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錯過雖然遺憾,但並不至於非弄得彼此渾身是傷。


    章棲悅躺在床上聽著兒子換了的笑聲,緊張的心情奇跡般的慢慢平複,好似被撫平了焦躁,如清水流過,暑氣盡消。


    章棲悅安靜的看著龍飛鳳翔的床頂,金色的床帳內寥寥幾筆勾勒出世間最尊貴的圖騰,章棲悅不禁暗笑自己,既然沒有越演越烈。


    是不是認定他不會把她怎麽樣,便理所當然的自己跟自己生悶氣,如果明庭天生具有攻擊性,她還沒那個閑心情,自己‘可憐’自己。就因為知道明庭不會怎麽樣她,她便可以揮霍他的本分和木訥!


    章棲悅覺得自己還是像以前一樣,自私自利學不會他身上的豁達明亮。


    她清楚自己在明庭心裏的優勢,就像她以前,從開始小心翼翼的討好,到知道他在意後肆無忌憚的掠奪,以至於到對他出手!


    一直以來,她隻要稍微表現的有那麽點不高興,明庭便不敢反抗。


    就像現在,盡管明庭眼裏的沉靜讓她不安,讓她害怕。但她也知道,給明庭十個膽子,明庭也不敢跳起來質問她為什麽不遵守約定,兩個人在一起;更不會拿以前的一切要挾她。


    在明庭心裏那段記憶比在自己心裏更值得被尊重、珍視。


    章棲悅想到這種情況,心隱隱抽痛,為他簡寵愛的一笑,為他沒事容忍自己施虐後說不疼的安慰,更為了他明明那麽冷淡,卻對她像爛好人一樣的包容。


    讓章棲悅遺憾的是,她竟然發現,明庭是唯一一個不嫌棄她是不是擁有才學、是不是對他好,便無條件對她的人。


    一個女人,幾生能修來一次無怨無悔的愛,顯然她福氣有限,修來了一段孽緣。


    章棲悅把手放在胸口,剛才一直劇烈的心跳,現在剩餘的波動依然讓她害怕,是害怕還是慶幸,慶幸那段無理由的包容,可以讓她無任何壓力的隨意掠奪,可以大聲吼叫,如果他敢找對食,就一起掐死他們的肆意掠奪!


    章棲悅在沒有遇到明庭前,從來不知道人可以這樣自私,失去後,更是惶恐無助。


    說來可悲,她是在被明庭放棄過後,才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他,驚恐的險些脫口而出卑微的心聲。


    她一直認為明庭是她手裏的軟柿子,想怎麽捏就怎麽捏,覺得捏的不好看了,還可以把他扔了、踩兩腳,重新換個柿子繼續捏。他也隻能所在爛泥一般的地上,誠惶誠恐的等著她記起。


    她一直都那麽覺得,高傲的做著兩人之間的主宰者,她覺得自己變的那麽聽話,又可以懂事美麗,他憑什麽不愛自己!


    可就在她那樣暗自得意、高高在上的以為明庭就是她的所有物時,在她生了一場病後,明庭突然開始疏遠他,當時她快嚇傻了!就像!就像突然發現地裏的糧食長了翅膀飛了一樣!


    她那時候才發現,明庭之於她,不是下人,不是人生路上破罐子破摔時撿起的玩具,而是她不像失去的依靠,是手把手教她翻土種地,吃到嘴裏的果實,是她唯一想攥在手裏的種子。


    那時候,她覺的自己肮髒,是,肮髒的把高傲的心寄托在一個冷宮太監身上,哪朝皇後像她一樣不知檢點,竟然做出這種事,她是在侮辱自己還是侮辱九炎落!難怪九炎落不懈看她一眼!


    章棲悅深吸一口氣,眼角流下苦澀的液體,最後她說出如果有來生我們在一起。誰能想到她沒有敷衍,沒有報恩,隻是單純的還想跟他一起。


    結果,真有了來生,她果斷把當時說那句話拋之腦後,不管她當時多麽真心實意、多麽義無反,也無法改變她在現在是皇後的事實,所以她心虛,非常心虛。


    章棲悅幾乎可以想象,如果她動一下,表現出一點不合時宜的情緒,明庭的下場會是什麽,九炎落最擅長的不是證據確鑿後定罪,而是捕風捉影後,斬立決!


    章棲悅不知道哪裏出了錯,還是過的太自在糟了報應,活該以這樣不堪的局麵麵對他,再次讓他見識她的自私和無藥可救。


    章棲悅躺在床上,休了一會,臉色漸漸恢複紅潤,唿吸平穩,緊繃的情緒消散後,疲憊洶湧而至,不消片刻便睡了過去。


    朝露宮內靜悄悄的,小太子也安靜下來,與明庭坐在室外的軟榻上拚方快,偶然趁明庭不注意,快速把方塊塞進嘴裏啃的一口口水,看的明庭哭笑不得,阻止不及。


    明庭時不時向內室看去,除了珠簾隔開的縫隙,什麽也看不見,她好點了嗎?她那人永遠都是那樣,明明沒有兩把刷子,卻偏偏喜歡自以為事,這迴不定怎麽自我折磨。就像那時候,直到把自己消磨的沒有一點亮光。


    明庭把手裏的方塊拋高,接住!


    九炎皇立即咯咯發笑。


    明庭再拋。


    九炎皇繼續笑,眉目彎彎的小臉脫離了母親的柔和開始向父親的眉目靠近。


    ……


    章棲悅中午的時候睡醒了,起身拖著沉重的身體,坐在前麵和奶粥。


    明庭趴在地上正在讓睡了一覺醒來的太子殿下騎大馬。


    奶娘在一旁扶著太子,周圍圍著三五個宮女一起陪著加油助威,大廳裏擺著三桶冰水,內廷清涼無比。


    眾人見皇後娘娘醒了,恭敬的行禮,拘謹的退迴各自的位置,歡鬧的氣氛便的嚴肅。


    九炎皇最興奮,掙開明庭的束縛快速向母後撲去。


    章棲悅看著他,在他臨近時,牽起他的小手任他撲到自己腿上,小嘴快速吐著模糊的字泡,隻有零星的幾個字能聽出點意思。已經讓章棲悅笑開了花。


    花嬤嬤連勝稱讚太子聰明,已經會叫母後如此複雜的尊稱了,將來一定聰明睿智是蓋世帝王什麽的。


    章棲悅每次聽到花嬤嬤不予餘力的誇九炎皇都覺得很有意思,實在想不出,花嬤嬤怎麽就能想到如此誅心的誇法,虧得九炎落一直容忍小東西屢屢篡位的虎視眈眈。


    明庭垂首站在一旁,沒有參與皇後與太子互動。


    章棲悅也沒像以前不識相的問東問西。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雞同鴨講的玩鬧著,除了感覺兩人都很開心,實在看不出有什麽達成一致的樂趣,但詭異的是既然都玩的很進行,看的身邊的人也忍不住想發笑。


    午餐很豐盛,不管你吃不吃,定製就擺在那裏,多食則禦廚有賞,少了就罰,沒有任何理由可講,禦膳房的廚藝在生命屢屢受到威脅下,廚藝突飛猛進,章棲悅最近又圓了一圈。


    弄巧服侍皇後用膳。


    明庭服侍太子。


    小家夥到了好奇所有餐具的年齡,固執的握緊筷子捉著桌上但凡能戳到的食物,往往一盤色香味齊全的擺宴,最後被他戳的麵目全非,偏偏禦膳房還喜歡做成吸引小孩子無限興趣的造型,就預備給他戳。


    在大人眼裏劣質的表演,在九炎皇看來是十分辛苦認真的工作,尤其在章棲悅不笑他動作誇張的時候,戳菜便是他辛苦的學習曆程。


    看似美味的食物怎麽都無法向明庭一樣簡單的送入他嘴裏,他急的滿頭大汗,不停奮戰。


    章棲悅沒有看明庭,並不表示她看不到他對太子照顧,彼此誰也不理誰的誰的感覺稱不上好。


    章棲悅心中更不是滋味,九炎皇沒事就衝明庭使性子,脾氣上來了也會無意識的要去打明庭,看的章棲悅捏著手裏食勺,食不下咽。


    九炎皇是儲君,他做什麽明庭受著不可厚非。


    但她呢?她有什麽理由讓他忍受這樣的待遇:“明庭,把太子交給奶娘,你下去休息。”


    明庭沒有反對,他也不想跟她在一個空間裏用餐,恭敬的告辭,兩人就當對方不存在般,結束一上午並不愉快的相處。


    明庭出去後對著外麵熾熱的太陽凝視了一會,放快速離開去進食整理,防止一會殿下哭鬧著找人。


    章棲悅吃的很慢,心不在焉實在談不上,對她來說還有什麽值得看不開的,目前也隻是心裏那關過不去而已,章棲悅說服自己,仰起頭,她都這樣了!還想怎麽著!給別人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章棲悅立即斬斷上午不符合她身份的情緒,吃飯帶孩子盯緊她的地位,其他的她不配想。


    章棲悅的宏遠非常偉大,殺伐果決!像傷口生了瘡,毫不留情的把傷口挖去,讓新肉滋生,她覺得冷硬如她一定辦得到。


    臨近傍晚,章棲悅均表現的可圈可點,對明庭也很冷淡,甚至有時候有點故意挑刺的感覺,口氣稱不上友善,態度表露無意,從不拖泥帶水!


    明庭也不是死纏爛打的性子,合則來不合則散!何況是對著章棲悅,他斷然做不到縱容她性情糟糕,以前不行,現在也不行。


    “皇後娘娘,奴才最近覺得心力不濟,請娘娘恩準奴才迴到秦公公身邊。”明庭直接開口。


    章棲悅與太子互掐的舉動猛然停止,瞬間看向一邊低眉順目的明庭,毫不猶豫的開口:“不行!”


    明庭當沒聽見,非常堅持,不卑不亢,完全當章棲悅空氣:“請皇後娘娘恩準!”派頭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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