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棲悅看著他,心裏的情緒難以平複。目光越過他守著的門,看向沒有焦點的邊際,那裏有段讓她無法想象的過往,那段過往盡管朦朧,也清晰的讓她想忘也忘不掉。


    遙看這一世安寧,前生那麽多深入骨髓的記憶漸漸被她忘記,卻無法把那段平和的過往淡忘。


    按說,記憶太平靜,應該最不值得記起。為什麽她卻清晰的隨時都能看見。


    那永遠守在她身邊的身影,讓她今生麵對再熾熱的愛,也做不到癡心交付,那段記憶,對她來說,是從女子到女人的醒悟,是她能麵對眾多優秀男子至今坦然,依然擁有自我的保證。


    肮髒嗎?


    肮髒!


    因為她最後隻想守在他身邊,讓他帶著那樣不堪的她離開。忘卻漸漸蘇醒的仇恨,忘卻父親的引誘,忘記一切恨,消失在這個世上。


    而再次睜開眼,她竟然活了!實在是諷刺!她這種人,連自己都不認為自己值得活一次的人竟然活了,讓努力生存的人們怎麽辦!


    “娘娘?”


    章棲悅迴神,安撫的對眾人一笑,笑容依舊平和慈愛,不適合掛在年少輕狂擁有世間高位的女子身上。


    按說她的笑該是驕傲的,少年皇後,太子生母,深愛她的男人,無人能超越的地位,一切的存在,哪樣不值得她肆意開懷,享盡天下之福。


    章棲悅沉靜了好一會問身邊的王嬤嬤:“他升上來多久了?”章棲悅的語氣很平靜,目光落在兒子身上,才能平靜過分濃烈的心跳。


    王嬤嬤文聞言,順著皇後娘娘的目光望過去,雖不知道皇後娘娘為何有此一問,還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迴娘娘,正式上任禦花園總管才半個月。”


    婉婷聞言,微笑的看向皇後娘娘,屈身補充道:“迴娘娘明公公就是奴婢上次在禦花園碰到的種出三色牡丹的小公公。


    封後大典時,娘娘身體不適,秦公公還派了明公公為娘娘疏鬆筋骨,手藝在公公們當眾頭一分呢,那時候明公公就已經是二等公公了,不過……”


    婉婷看眼不遠處明庭穿的藏藍色錦袍,與有榮焉的笑道:“現在看來又升了一級,想不到升的這麽快,都沒聽他說呢……”


    後幾句婉婷說的很小聲,像在自言自語,但立即察覺道自己失態,不好意思的縮縮腦袋,正色道:“迴娘娘,但以明公公的能力,這樣的能力,升遷上來也不過分。”婉婷的眼裏閃著動人的光彩,嬌羞明媚的樣子與以往的沉靜天壤之別,仿佛度了一層金,神采奕奕。


    弄巧見狀,靠近主子掩嘴偷笑:“娘娘您瞧,有人現在就開始過春天了呢。”


    婉婷乍然羞憤,嬌嗔的跺跺腳:“弄巧姐,你亂說什麽!”


    “哎呦,我說什麽了,還是我哪句話說錯了。”誰偷偷繡了一方汗巾派人捎出了後宮,據說送給了機要處一個新太監,不是明公公又是誰。


    隻是弄巧沒說,這話如果說了,便是私相授受。


    婉婷從弄巧擠弄的眼裏,看出隱藏的意思,卻無奈的苦澀一笑。


    她的事瞞不過弄巧姐,東西她確實鬆了,不過又被送了迴來,拒絕的很幹脆,如果被人知道,會給皇後娘娘和她帶來無法挽迴的麻煩。讓婉婷羞愧不已,至今都沒臉再見他。


    王嬤嬤驚訝的看著兩個調笑的一等丫頭,瞬間又看向一旁的花嬤嬤,就見花嬤嬤正在一旁瞪著自己噴火。


    王嬤嬤頓時崩潰,很想問問,老花!你這是大嬤嬤該做的事嗎?這兩個小丫頭要翻天了,你沒看見!皇後身邊最得寵的宮女不怎麽了?明目張膽的與人有私情,就該沒人管!你老花是擺設嗎!


    章棲悅笑不出來。


    他從來都很優秀,喜歡他的人也有很多,她,曾經也是其中一個,婉婷很有眼光,相比上輩子跟了李陌的悲慘下場,這輩子她眼光依舊不錯。


    “娘娘,您怎麽了?”王嬤嬤敏感的察覺出娘娘狀況不對。


    章棲悅揮揮手,聲音有氣無力:“本宮累了,帶太子迴宮。”說完快速轉身,


    婉婷距離皇後娘娘最近,率先伸出手臂。


    章棲悅卻下意識的越過她,伸向弄巧,然後倨傲的挺直背脊,向朝露宮而去。


    他說:實在討厭他下手可以重一點,但不能打臉,讓別人看見了,會在他不知道的給她穿小鞋。


    他說:命運從不在我們手上,但我們可以選擇過什麽樣的生活,就算不濟也不能失了自我。


    她那時候竟然不知道什麽是自我!隻是覺得他很煩,很煩!卻不能不聽,不聽就沒有飯吃,本來她很討厭他,一個低賤的太監,處處給她講大道理,她為什麽要聽!


    但看不見了就很茫然,不知道能做什麽?在他一次次的把她撈上來,一次次的照顧她,無論她下手多重,他都守在一旁時,他那張被歲月侵蝕的滄桑的臉,甚至連贏徳一個衣角也比不上的存在,竟成了她唯一的期待。


    章棲悅走的很慢,步履卻很堅定,一步一個腳印,從不遲疑。


    明庭鬆口氣,示意緊張了整個下午的兄弟也放鬆放鬆。


    胡公公跑來,恭敬的衝著如今宮中最耀眼的明公公低頭哈腰,當初他們托皇後娘娘的福,都可以升官,他卻托關係占了先機,他怕明庭報複。


    明庭拍拍兄弟的肩,仿佛下麵人打的小報告不存在:“走,讓你見識見識兄弟的手藝,看看進步沒有。”


    胡公公苦笑,但心裏因為他的親近無形的鬆口氣,又莫名感動,立即激動的道:“誰敢說明公公沒有進步!明公公現在都研究六色富貴了!”哪像他,一個三色牡丹還無法開出大朵的花瓣。


    ……


    朝露宮內,誰都能感覺出皇後娘娘心情不好,遊完園後,反而心情更糟,就是嘛!誰在聽到牆外有新貴人笑鬧時還能高興的起來!


    王嬤嬤出的什麽餿主意!這下闖禍了吧!看皇上來了怎麽收拾她!


    王嬤嬤渾然不覺周圍投射來的目光,隻是不自覺的看向婉婷像看一個白癡。


    把婉婷看的渾身不自在,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她……她做錯什麽了嗎?為什麽王嬤嬤總是盯著她?


    王嬤嬤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把沒認識到錯誤的婉婷叫了出來,轉到角落裏開始教訓:“你是不是覺得主子是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皇上寵著娘娘,也就是寵著你了。


    要不然你怎麽那麽大的膽子小小年紀便敢心生情愫,你是不是進宮時沒學過規矩,還是認為娘娘過的太安穩,很想給娘娘找點事做!”


    婉婷瞬間懵了,迴神後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我……我沒有……我……”


    “還有,你剛才什麽眼神,認為我叫你出來是想通過你向娘娘求情!?她們看不懂,是她們身為低等丫頭,智商不夠,你也不夠用?”


    婉婷的眼淚瞬間掉下來,難以置信的看著王嬤嬤。


    王嬤嬤不等她委屈夠,繼續攻擊:“受不了了!受不了你別做,做了為什麽怕人說!老奴來皇後娘娘身邊的資曆尚淺不假,但奴婢既然在這個位置上,就有管教你們的義務!


    你身為皇後娘娘身邊的一等侍女跟皇上身邊的公公不清不楚,你想幹什麽!”


    弄巧衝完茶,左右等不到婉婷,見皇後娘娘還在生悶氣,便把茶交給身邊的小宮女,起身去找她。


    出了門,饒了幾條走廊,便看到一身嚴厲的王嬤嬤兇神惡煞的衝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婉婷發脾氣。


    弄巧心裏除暴安良的火氣頓時升起,王嬤嬤什麽意思!想用好說話的婉婷立威嗎!門都沒有!


    弄巧衝過去,瞬間把婉婷擋在身後:“你想幹什麽!今天的事明明是你不對!你休想把責任推在被人身上,等皇上來了,我們會據實以高,看你怎麽下台!”


    王嬤嬤繼而平靜的看向皇後娘娘身邊最得寵的弄巧,目光犀利:“好!一句不漏,把弄巧姑娘當眾說婉婷姑娘的話也重複一遍,問問皇上堂堂一等宮女,當著眾人,說出那樣有暗示性的話來是不是得體!


    還是姑娘覺得宮中女子生活寂寞,應該鼓勵她們都去尋個太監當對食!”


    “你!——”


    “老奴說錯了嗎!兩位姑娘今天在禦花園的表現不是這樣的意思?恕老奴淺薄,真沒聽出有其他意思,那些話聽到其她侍女耳朵裏又有什麽警醒意義!


    上梁不正下梁歪,兩位姑娘讓下麵的小姐妹們學你們什麽!是學小小年紀忍不住寂寞?還是學春心萌動,不顧身份的暗送秋波!”


    王嬤嬤說著坦然的看向兩人,猶如千百次訓人一樣,沒有因對方身份怯場。


    弄巧被說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瞪著一臉正氣的王嬤嬤說,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上來!


    王嬤嬤見她們認錯態度上課,沒有死攪蠻纏,認可的點點頭:“迴去後好好想想,皇後娘娘是皇後娘娘,你們是奴才就是奴才,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皇家掩麵,如果認為這裏還是你們小姐的後院,勞煩兩位去向娘娘求個恩典,早些去伺候趙夫人為妙。”


    王嬤嬤說完,向兩人頷首後,悄然離開!


    弄巧、婉婷臉色難看的留在原地,久久沒有挪位……


    日暮西山。


    九炎落合上最新的捷報,一身黑袍金龍常服襯得他沉穩修長,他突然問身旁的慧令:“皇後娘娘心情好些了嗎?”


    ------題外話------


    求票,求票。


    看到大家要求我去評論區的召喚了,明天早上給大家迴複。


    嗬嗬,親,不是章棲悅潛意識裏要嫁給十三,您沒注意那兩小鬼最後的對話嗎!他們也沒想到章棲悅的前世相公是九炎落。


    有位親說的對,明庭犧牲了半天,卻沒發現成全了九炎落,人家明庭算白犧牲了,現在一點好處沒撈著,該急死的是那兩又搞了烏龍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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