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之舟看著眼前的少女,身影最終消失不見。


    他怔怔地伸出手來,鼻端之間,飄蕩開來一絲若有似無的梅花香氣,而那個少女卻消失不見了,連哪怕一絲半點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雪花落在他的手掌心。


    那雪花可……


    真涼啊。冰冷的雪花,在一瞬間涼透了他的肺腑。他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心,雪花融化開來,他的一顆心,卻好似一瞬間,沉到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冰冷。


    唯獨隻有那份涼意,深深地滲透到他的心底裏頭去,那份涼意,仿佛根本不會消失,他看著空氣之中漂浮著絲絲縷縷的雪花,低下頭去。


    會……


    再見麵麽?


    這一年冬日。那少年長眠於冰雪之中。


    簡元登基。


    沒有人知道,為何這少女在登基大典之上,紅了眼眶。當她坐在那張皇位之上,舉目望去,隻覺得高處不勝寒。


    她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這少年對她所說的話語。這少年對她說道。


    “你要走的路,會是一條極為艱險,也極為痛苦的道路。”


    她當初不明白,如今她明白了。天地之大……如今該是她承擔的時候了。


    ……


    簡之舟再度睜開眼睛,感覺像是做了一場,極長極長時間的舊夢。腦海之中紛紛雜雜的訊息一瞬間湧過來,給簡之舟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一瞬間好似快要爆炸開來一般,但是他很快平靜下來。


    他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而葉念向前走了一步,她握住了他的手腕,簡之舟聽見她的聲音,溫柔如水地在他耳畔蕩漾開來。


    葉念對他說道。


    “我說過,我們會再相逢的。恭喜你迴來。”


    簡之舟慢慢地仰起頭來,眼角那瞬間好似還有冰涼的感覺,像是沒有流盡的眼淚仍然埋葬於眼眶邊,他默不作聲,而對麵的葉念,主動伸出手,攬住他,給了他一個濃烈而又溫柔的擁抱,那種情緒,仍然深深地浸入在他心底,他深吸一口氣,眼眶仍是紅的。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你又騙了我。”


    他的聲音那麽輕飄飄的,葉念說道。


    “我不會有事的。”


    簡之舟知道,隻是這種情緒……太過濃鬱,他一時半會兒收不住罷了,他低下頭,肩膀都在顫抖,他說道。


    “那種感覺,我永永遠遠也不想要體驗第二迴了。”


    當葉念在他麵前,化作飛灰的時候,他的整個世界,也在那一刻,自此徹底終結,從此他的世界同樣隻剩了滿天飛灰,他再也……再也看不到絲毫的光明了,他的身體顫動得厲害。


    葉念說道。


    “不會再有第二迴。”


    簡之舟深吸一口氣,用力攥緊了葉念手掌,他有多害怕,自己把這個少女弄丟。


    ……


    其實這一切的確是簡之舟自己的計劃。從他進入幻境開始,他選擇讓自己幾乎等同於重生一般的重來一迴,就是賭自己這樣做,能夠升溫葉念同他之間的感情。


    他需要一個契機!


    一個打破現狀,讓葉念朝著他踏出一步,能夠迴應他的感情的契機。但是他雖然這樣做了,但是沒有想到,在幻境之中,葉念會把瘟疫之毒渡到她自己身上,從而讓他深切地體會到了生不如死是什麽滋味。


    這種痛苦,幾乎吞噬他心髒,讓他整個人都要爆裂開來,痛苦程度,幾乎不是用言語可以形容的,但是即便是重來一次,簡之舟卻還是會選擇同樣的做法。


    痛苦是真的。


    但是唯獨隻有在這種痛苦之下,在被這種痛苦無窮無盡撕扯著靈魂的瞬間,他才能夠觸碰到自己的真心。


    他是遊走在劍鋒刀刃之間,但是他並不覺得遺憾,因為他得到了。


    他說道。


    “葉念,我愛你。”


    在山海大陸之間,他就已經說過一次,隻是他心中還有著強烈的情緒,仍然在奔湧,他急需要自己心中所想,告訴眼前的少女,讓她知道。


    葉念嗯了一聲。


    她仍然不是那種,能夠極為明確地表達出自己情感的性格,但是簡之舟已經能夠感覺到她的變化,如此,已經心滿意足了。


    而一旁則是突然冒出了一道聲音。


    “誒?”


    “你們出來了?”


    這道聲音聽上去給人一種熟悉無比的感覺,簡之舟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他所想的那個人。對麵的女人,眼神之中帶了幾分警惕,然後三步並做兩步地走上前來,隔在簡之舟同葉念之間,抬起頭看向簡之舟的眼神頗有幾分敵意。


    “你是故意的吧?”


    簡之舟的眼底湧過一絲淡淡笑意,他好似波瀾不驚地抬起頭反問。


    “什麽故意?”


    此女自然唯獨隻有尚雲皇朝的九公主連青雲了。以她敏銳,也看得出來,簡之舟同葉念之間的氣氛,好似有了幾分微妙變化,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直覺告訴她,簡之舟必定是做了什麽,方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此女有些憤憤不平地瞥了一眼簡之舟。


    簡之舟的那雙眼眸深處仍然夾雜幾分笑意。


    “怎麽了?”


    此女隻能生悶氣。


    她就該知道,這個男人就是個頭號危險分子。怎麽會有這麽……這麽有手段的男人哪!她心中雖然不滿,但是這口怨氣,卻隻能夠強行忍耐下來了。


    簡之舟剛從幻境之中脫出,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平複心緒,不過他眼眸深處的波瀾已經逐漸平息下來了,隻能說不愧是簡之舟,控製情緒的能力,也是第一流,隻是在幻境之中的那種悲傷帶來的衝擊之力太大,他大概永遠都不會期望能夠迎來下一個雪日了。


    那冰雪。


    那一隻血梅,還有冰雪之中仿佛永遠不會消失的冷冷梅花香,將會永遠在他心中封存,冰天雪地之中的破舊宮殿,搖曳著的燭光,手掌心的溫度——


    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他心裏頭的溫暖,也是真實存在過的。


    簡之舟知道他心中有什麽已經不同。過往他隻一心一意修煉,習慣於把一切都安排得妥當,把一切都攥在自己的手掌心,他享受著這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


    而在幻境之中,當一切失去控製,他卻突然覺得……


    這樣也不錯。


    他的心境有了變化,他即將要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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