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寒方長老?”


    兩人策馬奔出十裏地,林懷玉實在有些忍不住,輕聲問道。


    在她印象之中,自從認識周平安,就沒見過他有過如此急迫的時候。


    聽府內人說,就算是小九被魏大嘴擄走那一晚。明明已經急得不行,周平安仍然有條不紊,定計尋人……最後一擊必殺,把小九兒救了出來,並且,還搗毀百草堂的一處據點。


    現在這情況,他竟然是一刻也不願意耽擱。


    頗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周平安訝然的看了三小姐一眼,對方雖然隻是猜測的語氣,但無疑已經確認。


    “你怎麽猜到是他?又覺得那位[深明大義]的方長老,會出手對付我們呢?”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深明大義?不過是迫於形勢罷了。


    若真是那麽大義,又怎麽會對方宇平日裏的胡作非為,視而不見?”


    林懷玉輕輕搖頭。


    “再說了,咱們拜入滄海一脈,也不見得會被方長老當成自己人。很可能早就被當成潛在的敵人也不一定。”


    “不但是這位方長老,還有咱們的師父蘇長老與師伯顧長老,其實也是一樣。


    她們對我們,尤其是對我信重有加,極為照顧。


    多半也隻是因為,咱們很有用,值得培養……


    甚至,重要到可以不顧自家親兒子的感受。”


    很顯然,三小姐對於自身處境看得很清楚。


    同時,也並不對人性表示樂觀。


    當日她就算是看到了方寒訓斥方宇,而且,並沒有表現出一絲敵意。


    卻是早就在內心深處,防備上了。


    這可能跟她小時候的際遇有關吧……


    周平安暗暗想道。


    一個人見識多了人間的醜惡,看習慣了利益爭壓,就會對許多事情失去幻想。


    這天下,除了小九兒之外,應該很少有人真正走進她的內心吧。


    但就是這麽一個人,好像對自己並沒有任何防備。


    甚至,沒能從她的情緒之中,感受到一絲懷疑……


    而是全身心的信任自己。


    想到這,周平安不由撼然動容。


    “你說的沒錯。”


    他輕聲道:“先前敗得方宇之後,追殺到了老林子旁邊,我就曾感覺到一股隱晦殺意,危機深重。


    單憑我們的實力,很難應對過去。”


    朋友之間,貴在交心。


    能夠不隱瞞的東西,最好不要隱瞞。


    否則,造成種種誤會與誤判,有時候,就會多出不必要的麻煩。


    “就如你先前所言,那股隱晦至極的殺意來得如此及時,肯定不是什麽巧合。


    最有可能的,當然是方長老。


    但有一點不知你注意到了沒有,這位方長老在麵對師父和師伯之時,行止有度,品性端方。


    證明此人,不管心裏怎麽想,表現在人前的態度,必然會是德高望重。


    換句話說,他是一個很愛麵子的人。”


    “因此,你後退十丈之後,是擔心事情發展到無法挽迴的地步,並且直接叫破那葉小倩的形藏,就是想讓他心生顧忌?


    不管現身的是不是魔門妖女,隻要有了第三方入場,方長老的幽暗心思,必然會繼續隱藏下去……”


    林懷玉眼神浮現出些許笑意。


    更帶著絲絲佩服。


    眨眼之間,周平安不但判斷出了事情的兇險,並且,直接想出辦法,破開危局。


    如此應變,簡直匪夷所思。


    其中,不但有著對於人性的判斷,更有著對局勢的掌控。


    想必,那位方長老,此時也是進退兩難,猶豫不定。


    想到猶豫不定。


    林懷玉突然迴眸,“咱們突然遠走,也是基於方長老的性格來行事的嗎?”


    “正是如此。”


    周平安點了點頭。


    “首先,方宇要害受了重傷,事後又全力鼓動血元和真氣,瘋狂逃跑,可以說,元氣大損。


    再加上流血不止……


    如果不作理會,他那一身修為,肯定很難保住。


    跌落境界,都算是輕的,嚴重了,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再有幾個月,雲水宗兩脈會武,顯然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無論方長老怎麽想,都不可能放任自家侄兒,陷入危險之中。


    甚至,他會想盡辦法,讓方宇的武功不至於跌落太多,至少,得保住真傳之位。


    因此,他的第一選擇,就是為自家侄兒療傷。”


    林懷玉順著周平安的分析,繼續想下去,就發現,事情果然會如此。


    “治完了傷呢?”


    “他繼續追上來,躲在暗中突下殺手怎麽辦?”


    周平安笑道:“這就是咱們連夜奔逃,一刻不留的原因了。


    有了一段時間的緩衝,就可以趕到濰河渡口,找到船家,渡河遠走。


    如此一來,自然會驚動一些人,經曆一些事。


    隻要咱們的形跡落入更多人的眼裏,方長老就越不敢繼續追下去。”


    自己一邊逃,後麵方長老想要動手,那肯定得拚命追。


    又是跨山,又是渡河,那麽多人看著,但凡有一人多長幾個心眼,弄不好就會讓這位方長老的形蹤暴露。


    從而,加大了他做壞事的成本。


    對於極為好麵子,並且,一直保持外表德高望重姿態的雲水宗長老。


    這種成本,他付不起。


    也不願意為了一點小事,擔上風險。


    一不小心,身敗名裂,甚至,還可能麵對蘇憐雪和顧清秋聯手打上門來的窘境。


    隻是單單一個提前離開,連夜出發,就玩出了這麽多的花樣,其中有著如此精細的彎彎繞。


    林懷玉隻覺歎為觀止。


    她完全領會到了周平安心中所思所想。


    當下兩人打馬疾奔。


    直跑得兩匹大馬,口吐白沫,唿吸如雷,才放緩速度,翻身下馬。


    前麵漆黑一片,碼頭兩側,有著大大小小,數十條船隻停靠。


    當然,以兩人的耳聰目明,更能分辨出,哪艘船裏有人,哪艘是空船。


    行到一艘看起來比較老舊的中型木船前,周平安輕輕叩指,真氣化為柔勁,打在烏篷之上,噗噗作響。


    發出不小的聲響。


    “誰?”


    船內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吼道。


    “重金過河,有勞船家了。”


    周平安朗聲笑道。


    驚起一片水鳥……


    同時,他從懷裏,掏出兩錠十兩重的銀元寶。


    在四麵突然亮起的火光照耀之下,泛起銀光。


    “我這,我這船空間更大,室內也幹淨,還能準備精美小吃,客官,坐我船吧。”


    “選我吧,王老梆子船上隻有一個笨手笨腳的徒弟,哪裏能伺候得好兩位少俠?


    我這船隻要一錠銀子,保管連人帶馬,舒舒服服的送過去。”


    好家夥。


    黑眼珠子,見不得白花花銀子。


    “張老三,不說話你會死啊。


    客官,小的船上雖然隻有一個笨徒弟,但是,小的一把子力氣,在碼頭上可是很有名氣的,保管船行又快又穩。”


    船老大一個騰身,跳到岸上來,撲的一聲,跌了個狗啃泥。


    他順手把大胡子上麵沾染的泥水抹掉,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諂媚的躬身行禮。


    這麽大的生意,要是被別人搶了,他會哭死。


    多了嗎?


    當然是多了。


    周平安掂了掂手中的銀子,扔了過去……


    這是給別人看的,也讓這些苦哈哈們知道,這天晚上,有兩個騎馬的“狗大戶”把銀子不當銀子,譜擺得老大。


    坐個船而已。


    你給十兩。


    不,給五兩,我們也開船了吧。


    至於“傻”成這樣。


    甚至,看那男女兩人,氣度非凡,一見就是武林高手。


    就算是嗬斥船家兩句,威脅一下,不要銀子也可以過河吧。


    “踩了狗屎嗎?王老梆子也太走運了。早知道,先前我就點著油燈,不睡覺也得守著。”


    “是啊,一年到頭,都難得遇到此等豪客……


    睡了睡了,也不知那兩位俠客,怎麽就看上了王家的船?


    難不成,留著大胡子會給人老實可靠的感覺?下迴我也留一留。”


    隨著船隻沒入夜色之中,隻能看到一點影子。


    岸邊的船夫仍然吵嚷議論不休。


    卻沒人發現。


    遠處的大道旁邊,樹蔭底下,一雙眼睛,默默看著。


    歎息一聲,這人轉身離開。


    沒有現身。


    ……


    “脫離危險了。”


    周平安與林懷玉兩人下船騎馬,好在天空還有著月亮光輝,不至於完全看不清路。


    但要說速度有多快,就完全說不上。


    跑出三裏路。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馬速再降三分。


    “不趕路了,找一個空闊地,咱們歇歇腳。”


    這種地方很好找。


    前方不遠處,臨河岸邊,有著一道高叢石崖……


    周平安從空間裏,拿出一塊柔軟毛毯,鋪在石頭上。


    兩人席地而坐,運轉真氣,等待天明。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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