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來了一樁喜事,王四郎派去王家照顧王老爺的小廝就送了信來,說是王老爺身上不大好。這邊的紅綢紅布還沒拆下來,王四郎趕緊打包了行禮迴濼水去。

    “好容易安頓下來,我先迴去,若真個不好,再使信迴來,你帶了蓉姐茂哥兩個快船迴來,茶葉鋪子裏的事算盤已經上了手,我把他留下料理,你有甚事吩咐他便是了。”王四郎酒還未醒透就上了船,一路升了帆坐著快船迴去濼水。

    “娘,阿公是不是不好。”蓉姐兒知道消息過來問秀娘,秀娘正皺了眉,他們在外頭的,家裏有甚個急事都伸不了手,說不得還得依仗著朱氏。

    王家那幾個女兒,哪裏會常迴去看望,一個個隻巴望著自家好,若這迴公爹真的沒了,朱氏是斷進不了門的,迴去跟她兒子過,可這桃姐兒又要怎辦。

    難不成前頭的小姑才嫁出去,又進門一個不成?她正煩惱聽見女兒問歎一口氣:“你爹才出門,還沒信送來,還不知那邊到底怎樣呢。”

    王老爺這麽多年的吃口豈是容易改的,吃了幾頓青菜豆腐,到了隔日隻覺得身上半點力道也無,因著他病了,朱氏使信給了王大郎,叫王大郎蘇氏兩個常往病床前走動。

    既是上門來,自然不能空了手,王大郎使了朱氏的錢,手頭寬鬆,一樣樣的買來,就擱在床邊,說是油膩不能吃,那買些點心總不錯。

    可什麽麻團炸巧果,還有蜜豆團子,哪個不是了擱了豬油,又放那麽些的糖,王老爺肚裏沒油水,吃這些個也覺得好,生病的老人便跟孩子也沒甚分別,挑嘴發脾氣,還要背著人偷東西吃。

    他一個人不吃葷,家裏雖少做大油大肉的東西,卻也難免買些肉來炸一炸油,燒一尾魚,到了節日更不能滿桌子都素,總要擺上兩碗肉菜才好看,王老爺隻要聞見廚房裏有肉味兒,就躺也躺不住了,站起來繞了圈兒走。

    上了桌趁人不注意便偷偷挾兩筷子肉菜,倒好多用一碗飯,灶下婦人看著王老爺能吃便笑:“隻要能吃還有什麽病,按我說,定是大夫混說。”

    隻說不能吃肉,卻沒說不能吃雞蛋,早上的糖水蛋一個人還能吃下兩個,裏頭泡了炒米拌點麥芽,佐了小醬瓜,王老爺抹了嘴隻說愜意。

    這口沒煞住,王四郎迴了家狠狠訓了小廝一頓,王老爺又發作起來,這迴比上迴還要厲害些,上迴是腳趾頭腫疼,這迴半條腿都沒有知覺了,倒在床上動都動不得,人越發吹脹似的胖起來。

    王四郎當機立斷的要帶他去金陵:“那地方好大夫多,那麽些官家住著,還有好些個禦醫,爹隻去我那兒住著,我叫秀娘把空院子收拾出來,閑時還能往花園裏釣魚養鳥。”

    王老爺看看自家的腿點頭應了,咳嗽一聲把朱氏喚進來:“我去衙門卸了差事,留些金銀予你,等病好了,自然迴來。”

    朱氏譬如晴天霹靂,怔在當場,王四郎立在床邊也不看她,朱氏尷尬著臉笑一笑:“老爺身邊,總該要個端茶倒水的人。”

    王四郎看看她,擺擺手:“這醃髒活計不必你做了,到了那兒總有人侍候。”說著摸出鑰匙來,拿出一個匣子裏頭摸出兩錠一錠十兩的銀子,統共二十兩:“這個給你收著,看緊了門戶,四郎,讓你姐夫巡街的時候多顧著咱們家。”

    知道王四郎迴來了,汪文清跟紀二郎一早便來了,紀二郎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定會把人照顧好了,那邊萬二郎帶了梅娘上門,王四郎見梅娘臉色好了許多,人也胖了,肚子還大了起來,眼睛往妹夫身上一掃,萬二郎差點打哆嗦,上前腆了臉笑:“舅哥。”

    既上得門來,又辦了兩桌子菜,女兒女婿一堂,還把王大郎跟蘇氏也叫了來,蘿姐兒菱姐兒兩個手牽了手說悄悄話,挨在一處坐在卷棚下麵,昊哥兒跟大人住了一桌,寶妞一個人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生了悶氣。

    蘇氏過來要牽住她的手,叫寶妞一把甩開,蘇氏年前又生養了一場,是個哥兒,全家歡天喜地的,更不想著把寶妞接到身邊去住,誰知道養到六個月著了風寒沒養迴來,她正是哭兒子,夜裏睡不實,半夜起夜的時候,聽見下人房裏響動。

    往門上一趴,聽見裏頭哼哼哧哧,那聲兒再熟悉不過,竟是王大郎跟買來的小丫頭祿兒兩個成了事,聽這聲氣,再不是個雛兒,也不知道有了多久。

    祿兒買下來隻十歲,如今卻是十四歲了,早就長得腰是腰,腿是腿的,不成想竟背了她做下這事,蘇氏咬牙忍著,往廚房去尋了根拍蒼蠅的藤拍出來,等王大郎那事兒要到了,“砰”的一聲推門進去。

    這兩個連門都沒栓,一地衣裳鞋襪,正疊作一堆,口裏親親愛愛叫個不住,王大郎吃這一嚇立時泄了,祿兒兩條光腿纏了他的腰,也是驚的大叫一聲。

    兩個還沒起來,蘇氏“劈哩啪啦”悶頭就打,王大郎倒在床上往著命根,祿兒身上挨了幾十下,蘇氏揪了她的頭發把她拖出來,開了門趕到大街上。

    整個巷子的燈一盞盞亮起

    來,也有那眼明的看出些來,可蘇氏做人那樣,才來就鬧翻了,哪個出言提醒她,都等著看笑話呢。

    一個個披了衣叉了手打開窗子探出頭來,祿兒還光著身,散了頭發跪在地上發抖,便有那起子無賴吹哨兒,還嘖嘖有聲,祿兒又羞又怕,遮住了上麵遮不住下麵。

    蘇氏一氣的罵著下賤貨,又嚷是祿兒殺了她兒子,夜裏看顧不過來,丫頭幫著帶孩子,誰曉得這兩有沒有趁著她困幹那勾當,這一想更是氣恨,一下下照著要害抽打。

    鬧得一聲比一聲響,口裏痛罵痛哭跺著腳,手上還打不停:“你個下賤婊子,小淫種子,你還敢勾引人了,看我抽不抽死你。”

    王大郎縮在屋子裏不敢出來,他剛興頭來了,蘇氏又常打罵祿兒,便哄她要把個母大蟲休了,反正她也沒得兒子,往後扶了她當正。

    祿兒聽了心裏歡喜,一緊一緊的正在妙處,誰知道這母大蟲竟推門進來了,還照著就打,他怕傷了根,拿被子捂了,套上衣裳,捂了臉不敢出門去。

    蘇氏打罵一迴,沒了力氣,一口唾沫啐上祿兒的臉,背身進門,把門一栓,不叫她進去,祿兒怎麽拍門也不開,身上邊布都無,還是有人看見她可憐,從樓上拋了件衣裳下來,將將遮到腿。

    哪家都不敢攬這樣的事,關了窗門迴去睡覺,第二日起來,祿兒跳了河。

    官差到家裏來拿人,蘇氏把身契往外一拋,嘴裏還要不清不楚,罰個奴,打一頓又沒有折她的手腳,傷口雖然駭人,卻又沒破皮又沒流血,隻不過皮肉痛楚,在外頭關一夜又凍不死人,她自家想不開跳了河,有甚個好說。

    “若不是死了,我且將她賣到那地方去,不是張著腿離不了男人麽,讓她樂去!”蘇氏到底還是給帶迴去問了話,那身契上寫明了立契之後,任憑教訓,倘若山水不測,各從天命。

    隻教訓一頓又給放了迴來,王大郎躺在床上,蘇氏看看他冷笑一聲:“斷了不曾,斷了我好給你延醫,若是沒斷,少不得還叫你多出出力,再生個兒子出來,也好全了我爹娘的臉麵,不叫女兒被休迴家。”

    祿兒死都死了,蘇氏一文銅板都沒出,拖屍的扔到亂葬崗去了,往那兒一扔還有什麽好的,早晚叫野狗野貓兒分吃了,蘇氏心裏覺得痛快,她這是把兒子的死也算在祿兒頭上了。

    王大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旬日,那東西再也立不起來,蘇氏也不給他喝藥調養,隻嗑了瓜子,一邊吃一邊罵,到飯點兒便出

    去買一碗來吃,吃的剩湯殘汁,才饒一口給王大郎。

    他傷了命根,正虛弱,再吃這些哪裏養得迴來,便拿話哄了蘇氏,說些日後好好過的話,蘇氏冷笑一聲:“咱們又不無出,往後招個女婿上門便是,那是非根斷就斷了,老娘且不稀罕。”

    既進了衙門,朱氏少不得要去看,把私房全貼了進去,看見兒子這樣趕緊給請了大夫,兩邊都病著,她哪有那麽些個精神兩頭跑,顧得一頭顧不得另一頭,等王大郎能下床了,才看見鍋灶下邊許多扔出來藥材,這才知道蘇氏藥照煎,卻把藥材拿掉些,他一巴掌想拍過去,叫蘇氏砸了碗,拿了碎瓷要跟他拚命。

    兩個鬧得不可開交,蘇氏也不信王大郎能在外頭折騰出兒子來,一意對女兒好,可寶妞已經呆在王家這些年,跟親娘親不起來,才有了弟弟,一個個眼睛都隻盯住他,哪裏還想著對女兒好一些。

    蘇氏把全付心腸換到女兒這裏,寶妞卻再不領情了,在坐的哪個不知道王大郎家裏那點事,紀二郎笑著舉一舉杯子,又說些討人喜歡的吉利話,說王老爺這是去金陵城享福去了。

    朱氏剛還喪氣,再轉念一想,等王老爺走了,兒子兒媳婦便能迴家來住,還有甚個不滿意的,守著個摳不住銀錢的丈夫,不如跟兒子一道過,她心裏不滿意蘇氏,可蘇氏卻不似原來那麽聽管教了,兒子身子還虛弱,人一下子瘦得隻有骨頭架子了,一家子住在一處也好給他好好調養。

    這一家越慘,王四郎越是滿麵春風,桌上說些給王老爺安排幾個小廝侍候,一個院裏又給他置辦些什麽東西,一樣樣的說不盡,聽的槿娘意動:“爹既在那兒,咱們也該走動的,我跟去侍候就是。”

    王老爺咳嗽一聲清清喉嚨裏的痰,眼睛一斜:“你過去,你過去做甚,把自家管好便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槿娘鬧了個大紅臉,訕訕的捏了杯子不作聲,一頓飯吃畢了,王老爺每家叫進來,每家給了五兩銀子,梅姐兒這裏,又多給五兩,梅姐兒眼淚漣漣,王老爺擺擺手歎口氣,叫小廝抬了行禮坐著轎子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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