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滿腔的仇恨和複仇的快意,隻逛了榮慶祥一家,四美和朱老太已經選購了一大堆綢緞了,命店裏的夥計送貨上門,她們娘倆接著逛。

    剛進隔壁的徐氏綢緞莊,朱四美正在扯開一幅麒麟送子的被麵細看,忽聽得外麵傳來很是嬌媚的聲音:“三哥哥讓奴家自己來選,可奴家怎麽知道他的喜好呢!”

    另一個低沉些的聲音道:“章三爺是獨縣首富,大方著呢,小娘子你就聽章三爺的,想要什麽就挑什麽,反正店裏夥計自會找章三爺去結賬!”

    後麵這個低沉些的聲音在說到“章三爺”的時候,那個“章”字說得簡直是繞梁三日餘音嫋嫋,不由得朱四美和朱老太不注意。

    她們娘倆一起迴頭,發現兩個丫鬟攙著一個嬌弱的美貌娘子進了店裏。

    小四兒忙湊到朱老太耳邊道:“這就是章三爺新養的那個!”

    朱老太和朱四美都明白了過來,看那小娘子一幅弱不禁風的矯揉造作樣子,頭上金光閃閃,耳下垂著珍珠,腕上套著金剛鐲,渾身綾羅裹就,心裏一股妒氣就直往上升,一起撲了上去,要去撕抓那小娘子,嘴裏還叫罵著:“打死你這不要臉的粉頭娼婦!”

    穩娘伶俐地往後一閃,旁邊朱紫和銀鈴裝出驚恐的樣子大叫一聲,候在外麵的那兩個護院馬上衝了進來,拎小雞一般拎著朱老太和朱四美出了綢緞莊。

    章老三喜新厭舊,早就交代兩個護院:“小娘子的安全最是緊要,有人若是欺負她,不管男女,打了再說,打完了老子大大的賞!”

    所以,這兩個護院把自己認識的章三爺的外室朱四美撥拉到一邊,毫不留情地開始捶打朱老太。

    朱紫攙扶著穩娘,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

    四年前送她到人牙子劉婆子家的時候,朱老太頭上插的是一個老銀簪,身上穿的是半新的青衣襖裙;四年後再次相見,朱老太似乎戰勝了時光,變年輕了一些,白了,也胖了,頭上插著金鳳叼花簪,耳朵上是老粗的金環,身上穿的是醬色大花緞襖和白綢八幅裙。

    這變化是怎麽開始的呢?

    賣自己的兩個親孫女,賣自己的兒媳婦,不管不問自己的親孫子!

    朱紫記得很久以前,她剛穿過來,仿佛五六歲的樣子,朱老太以為站在一邊玩耍的朱紫聽不懂,對自己娘家妹子說:“兒子娶了媳婦就變成外人了,還是自己嫡親的閨女疼自己,將來我們兩口子可是要跟著閨女兒四美過的

    !”

    她和四美的幸福生活就建立在朱紫一家的家破人亡之上!

    看著那兩個護院的拳頭一下下捶在朱老太身上,朱紫覺得快意異常,徐徐唿出了一口氣。

    不,這些還不夠!

    朱紫握緊了拳頭,我要你——長命百歲,不得善終!

    朱四美看母親挨打,忙上前拉扯,可她自幼嬌慣,這一年來又喚奴使婢的,動動針線都是大型體力勞動,當下被護院隨手一推,就踉踉蹌蹌差點倒了下去。她好容易站穩,環顧四周,隻見那位章老三的新歡同她那兩個丫鬟看戲看得正歡,忙撲過去,哭訴著:“小娘子救救我母親,讓他們停下來吧!”

    章老三趕到的時候,兩位護院正在歡樂地踢打朱老太,而旁邊朱四美正在糾纏穩娘,隻見穩娘驚慌失措眉尖若蹙梨花帶雨,衝著他喊道:“三……三哥哥……救命啊……”

    章老三大為心疼,衝上去一把揪住朱四美的發髻,罵道:“小賤人,如何不講理欺負我的穩娘!”

    朱四美被拉開之後,眼淚汪汪瞧著章老三:“三爺,你,你誤會奴家了!”

    章老三此刻正心愛著穩娘,把穩娘看成了不可或缺的眼珠子,看朱四美如同看到了一塊大便,而且是討厭的堆在路中間擋了他道的大便。他推開撲上來的朱四美,摟著穩娘百般安慰:“穩娘,你哪裏受傷了?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緊?”伸手要用衣袖幫穩娘拭淚。

    一時想到了跟著出來的紫竹和銀鈴,迴身罵道:“你們倆是死人麽,看著主子挨打?”

    紫竹和銀鈴忙上前低頭認錯。

    他正要再吵,穩娘痛楚地呻-吟了一聲,章老三馬上道:“紫竹去請大夫,銀鈴陪著穩娘迴去!”

    說罷,攙扶著穩娘就揚長而去。

    那兩個護院也怕把朱老太打死了落上官司,最後都是虛張聲勢又打又踢的。這時候見主家章老三已經走了,在朱老太身上輕踢了一下,也尾隨而去。

    小四兒這時才從藏身的大槐樹後麵跑了出來,裝模作樣哭天搶地地扶起朱四美,又和朱四美一起攙起了抱著頭裝死的朱老太。三人掙紮著迴到了家裏。

    迴去之後,朱老太不顧臉上身上的傷,讓李婆子去城西朱家莊叫老頭子過來,又讓小四兒去方家料貨鋪尋朱二郎——朱二郎娘子嫌朱四美給人當外室丟人,不讓二郎和她們來往。

    一直到天黑,李婆子才走了迴來。

    朱老太見李婆子進來,就往她後麵看了又看,卻沒發現自家老頭的影子,忙問道:“我家四美她爹呢?”

    李婆子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沒說明白。

    朱老太急了,拿起不求人就往李婆子身上砸,李婆子嚷嚷道:“老太爺在家裏收留了個婆娘……”

    她看著朱老太瞬間青紫的臉,再也不敢說下去了。

    朱四美忙安慰朱老太:“娘,你別生氣,或許是李媽媽誤會了!”

    李婆子在旁咕嘟著嘴道:“什麽誤會呀!我都問莊裏人了,都說孤男寡女在一起住半個多月了!”

    朱老太一口氣緩過來,怒目圓睜:“怪不得這老東西這段時間推三阻四不肯進城享福呢,原先跑得比誰都快!”

    她從來剛強,現在挨了一頓臭打,又被老杏出牆的老頭子氣了個半死,倒也沒從此倒下去,而是問四美:“小四兒怎麽還沒迴來?”

    話音未落,小四兒就迴來了,也是自己一個人迴來的。

    “二郎娘子說,說,”小四兒學嘴道,“‘我隻怕過去的話,婆婆把我和咱兩個孩子給賣了,二郎你也不能去,既能賣孫女兒媳婦,就未必不能賣孫子兒子’。”

    朱老太怒極,伸手在小四兒臉上抽了一下:“亂學什麽呢!”

    小四兒嘟囔了一句:“我們是章三爺買來的,又不是您老人家的人,打什麽打!”

    朱老太起身就要追打,可那小四兒身子靈活,哧溜一下就不知道鑽到什麽地方去了。

    朱老太放聲大哭,邊哭邊捶腿大罵自己不要臉的老伴、早早死去不活著孝順自己的大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的二兒子、帶著侄子逃之夭夭的三兒子,總之,這個世界都背叛了她。

    朱四美過來勸她,被她連帶著罵了:“都怪你,連個男人都籠絡不住,生生被人給搶走了!”

    說得朱四美掩麵而哭,也跑上樓去了。

    李婆子趁屋子裏熱鬧,悄悄踅摸出去,進了廚房,從荷包裏掏出一塊銀子,看了又看,擦了又擦,又用嘴咬了一下,確定是真正白銀了,這才拿出一塊帕子把銀子包了起來,塞進懷裏,還是不放心,又掏出來放進了荷包裏。

    小四兒這會兒也在美滋滋地欣賞自己剛得的那塊銀子。

    下午的時候,她走沒多遠就被一個黑丫頭給攔住了,把她叫過去,拿了塊銀子出來,要求倒很簡單:“氣朱老太,隻要

    能讓朱老太生氣,怎麽做都行!”

    看在銀子的份上,小四兒也會按她的交代說的。

    獨縣位置靠北,雖是初冬,可是溫度已經相當低了。

    章老三給穩娘買的這個宅子,號稱獨縣數得著的豪宅,位於城中心的王府山上,這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地理位置高雖然可以俯瞰全城,但是冬天就會更冷。

    宅子裏隻有章老三和穩娘的臥室裏才有暖爐,朱紫和銀鈴睡著樓下的廂房裏,冷得隻打冷戰。

    晚上朱紫和銀鈴睡在一張床上,兩人一人一個被窩,最上麵又壓了一個大被子,還是有點冷。

    朱紫建議兩人睡在一個被窩裏,這樣上麵就能壓兩床被子,一定會暖和一點。

    銀鈴堅決拒絕了。

    她撇著嘴:“王爺醋勁太大,萬一將來知道咱倆同床共枕肌膚相接了,不知道會把我怎麽樣了呢!”

    “同床共枕肌膚相接?”朱紫默默吐槽,“姑娘你能不能更惡心一點!”

    她不再推行民主,直接把自己的被窩抖開,壓在了最上麵,然後鑽進了銀鈴的被窩。

    銀鈴立刻化身被非禮的黃花大姑娘:“你,不要過來!你別挨著我!啊——”

    朱紫從她背後摟住她:“睡覺!”

    銀鈴委委屈屈陪著朱紫睡著了,嘴裏還念叨著:“到時候你可得向王爺承認,

    我可不是自願的,我是被強的被強的啊!”

    “啪——”

    世界清靜了。

    銀鈴將睡未睡之際,聽到朱紫很清醒的聲音:“銀鈴,你明天坐車再去一趟朱家莊,再給楊嫂十兩銀子,交代她務必要籠絡住朱老頭,看著他別讓他到城裏來!”

    銀鈴答應了一聲。

    這天,一大早起來,銀鈴服侍著穩娘和章老三起床梳洗。結束之後,按照原計劃,趙雄出門去了,穩娘帶著朱紫、銀鈴開始收拾細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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