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他是,我也是,衛毅也一樣,還有……”這一句迴答卻不是出自郭皓之口。

    厲紅雲轉向聲音的來源——一向神出鬼沒的東方勝,這一次也不例外。

    而他身後不遠之處,是依舊玩弄著戲偶的應聆。

    “還有應聆和阿蠻。”夢幻般的甜美聲音。將戲偶也當一個人來算,隻有應聆才會如此。

    “有什麽要說的,就快說完!每次都來擾人打架。”衛毅提著霸落快步走來。龍隱默默跟著。看來這一次又是不分勝負。

    “藜雲城,一個偏僻的小鎮,竟然一時間就聚集了我們這麽多白夜的人,難道大家就不覺得奇怪麽?”東方勝仍然是笑著說,但語氣中隱隱間是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白夜,這個名字甚至從來沒有在任何人口中聽到過,記住白夜的永遠都隻有白夜的人自己,而白夜的人也從來不會向他人提起這個名字。

    “相信君上發出的召集令,各位都應該還帶在身上吧。”東方勝微笑著說,他隨即又補充道:“目前,除了龍隱。不過我相信,鬼神泣的主人一定會有興趣的。”

    “是君上派你來說這些的?”厲紅雲的聲音。

    “那倒不是,君上事務繁忙,自然無暇吩咐我這樣的小事。”東方勝說著,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不過我今天在這裏說的話,也絕不是兒戲,希望各位可以認真聽我說完。”

    “各位知道君上為什麽會召集我們來這個地方麽?”片刻沉默之後,東方勝說道。

    這個問題也正是厲紅雲想問的。就在一個月前,她收到了君上的召集令,還有一封書信,信上隻寫了“藜雲城”三個字,信中另附了一張地圖,她正是依照那地圖尋到藜雲城的。若不是那封書信,說不定她厲紅雲至今都不知道這世上竟還存在著藜雲城這樣一個地方。

    四下無人應答,看來每個人的情況都是一樣。

    死一樣的沉寂,黑暗中六個人影或站或坐,或靜或動,或高大或嬌小,而誰都似乎無法再打破這樣的,黑暗中的沉寂。每個人都在等待東方勝的答案。

    “其實我也不知道。”最後東方勝發話了——無聊的答案。

    “東方勝。”衛毅開口了,“你相信我可以一劍就讓你再也說不出話麽?”

    “我說了請各位平心靜氣聽我把話講完。”東方勝解釋道,“雖然不清楚君上的意思,不過藜雲城已經沾染了血腥味,藜雲城的異動就要開始了。我所要做的,就是提醒各位,在接下去的幾天當中,拚盡全力保住自己的命,君上不希望召集來的,都成為——死人。”“東方勝,你少危言聳聽了,區區一個藜雲城,方圓也就這般大小,我的‘藏清別苑’都可能要比這裏大,像這樣一個地方,能出什麽事?”郭皓語氣中滿是輕蔑之意。

    “郭皓,你別以為我在開玩笑,這個藜雲城絕不簡單,這點我東方勝可以拿性命擔保。即使你不相信我,也應該想想,若這裏每個人的力量都足以夷平整個藜雲城,那君上要勞師動眾地召集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到此,原因又何在?”

    又是片刻的沉寂,包括神秘的藜雲城、包括叫人捉摸不透的君上、包括整個白夜勢力,都有太多令人想不通的地方。

    白夜,甚至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麽時候崛起的,就連白夜的人也是一樣毫不知情,不知道白夜到底是個怎樣的組織,不知道白夜其他成員的身份,不知道那個從不露麵的君上是什麽樣的人。白夜,就像是一頭尚未浮出水麵的巨鯨,你可以隱隱約約感覺到它的存在,可以從周圍的異動中感受到它強大的氣息,但你永遠不知道它是個什麽模樣,不知道它下一刻將會出現在哪裏。

    所有聯係白夜成員和白夜組織的,就隻有白夜的召集令。在這數年以來,他們每個人都曾陸陸續續地接到過召集令,然後被派遣到各個地方執行任務,但從沒有一次如這次一樣,把好幾個白夜成員匯集到一起。若是東方勝不說,他們彼此始終都不會知道對方也是白夜的人。

    或許正因為白夜的神秘,或許正因為白夜所分配的每一個任務都極具挑戰性,假如不做到最後,沒有人知道答案會是什麽,所以即使身在重重的謎團之中,白夜的成員總能破繭而出。若說白夜的人都具有異於常人的能力,倒不如說正是白夜,給了他們這種能力。

    “我現在不能夠迴答大家任何一個問題,因為我們之中沒人會知道問題的答案,這是白夜的規矩。”東方勝的聲音再次打破沉寂,“這是一場遊戲,一場叫做‘死亡’的遊戲。”

    沒有月色的黑暗,東方勝的臉異常陰沉。

    “東方勝,如果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話……”衛毅的霸落又開始隱隱震動了,“那這場遊戲一定是專門為我衛毅而設的。”衛毅的臉上不由地透露出興奮的神情。

    “所有的人都已經進入這場局了麽?真是無奈啊。”龍隱笑了笑,笑容間有幾分殘忍,難以言喻的笑容。

    “龍隱,這一仗又是沒有結果,不過有更多人加入,應該會更有意思吧。”衛毅的眼睛掃視了四周,五個人,加上他自己一共——六個。

    “你的對手從來隻有我一個。”龍隱還是那樣一句話,跟之前說的一樣。隻是沒等龍隱說完,衛毅就已經快步離去了,龍隱的話,不知道他聽到了幾分。

    “龍隱,如果你也加入的話,我相信君上一定會很高興的。”東方勝說道。

    “如果我不想跟你們玩呢?”

    “不,我相信,鬼神泣的主人一定會有興趣的。”東方勝緩步走到龍隱麵前,踏著青草,發出輕微的息息疏疏的聲響。

    “為什麽這麽有自信?”龍隱看著東方勝說道。

    “就憑這個藜雲城——這個英雄城,還有——英雄傳說。”東方勝同樣注視著龍隱,龍隱的雙眸,幽藍的顏色,仿佛看他一眼就要被吸進去。

    龍隱的嘴角翹了一下,從鼻中帶出幾聲輕“哼”,隨即轉為狂浪的大笑,隻是數聲,之後揚長而去。

    或許無人察覺,就在那一刻,東方勝的臉色略微變了變,仿佛一種莫名的氣息籠罩著他,但這種氣息——不祥。

    “什麽英雄城啊,真是可笑,隻有你們才會相信吧。不過藜雲城,如果就這樣滅亡了也不錯。”郭皓笑著說道,幸災樂禍的語氣。

    “我本來也不能相信,一個人可以對自己的故鄉痛恨到如此之甚。不過看到郭皓你,就連我東方勝都不得不信了。”東方勝輕歎了一口氣,一步一步踏向郭皓。

    龍隱獨自行在漆黑的小巷中,隻有鬼神泣的幽藍之光隱隱閃爍。一切靜得可怕,黑暗就像一個無形的黑洞,隨時可能將你吸進去。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女孩的哭聲,無助的哭聲,在這濃墨似的黑暗間彌漫開來,侵染了每一寸空氣,甚至連同人的心一起,被淹沒掉,根本,無法自救。

    龍隱的心卻從來波瀾不驚,就好像這世上再沒什麽能夠打動他。他點燃了一星火光,向哭聲的來源照去,微弱的火光下,卻是一個蹲在地上的女孩,女孩低著頭辨不清麵目,身體因為抽泣而輕微地顫抖著。所能看清的,隻有提在女孩手中那個如真人一般神情的戲偶,哀傷,茫然地望著前方,前方,隻有漆黑的夜。

    龍隱認得——那是阿蠻。

    突然之間,阿蠻的麵部開始變化,她紅潤得欲滴血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翹起,如夜色般漆黑的眸子轉動起來,最後成為一種邪邪的笑意,圓睜著的雙眼直直地望著龍隱。

    同時,應聆抬起頭來,雖然眼中扔掛著淚光,但神情幾乎與阿蠻一模一樣。

    “為什麽要跟著我?”龍隱問道,就像是最平常不過的詢問。

    “龍隱哥哥,上一次,你給阿蠻講了一個故事。那麽這一次,就讓阿蠻來給龍隱哥哥講一個故事吧。”聲音分明還是應聆的聲音,卻隻看見阿蠻的嘴在動。

    “不去找曇花了麽?”

    “曇花是一定要找的,而這個故事也是跟曇花有關的。”火光暗了下去,應聆的臉完完全全被埋在空洞的黑暗中,再看不見那兩張邪氣的臉——一張,應聆的,一張,戲偶的。

    “什麽樣的故事?”

    應聆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前,有一個地方,叫做驛馬古道……”

    “驛馬古道”?這個詞匯似乎已經第二次出現在應聆的口中。驛馬古道,一個陌生遙遠卻刻骨銘心的詞。它總在你以為已經將它忘卻的時候,出現在午夜夢迴時分。

    濃綢的夜色間,沒有絲毫亮光,幽深幽深的小巷中,一段模糊難辨的記憶被喚醒,像是殘舊的童年玩物,不看見它深恐憑空丟失了一段迴憶,看見它卻又心痛這一段迴憶居然已經不住歲月的蹉跎,淪落如斯。

    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

    就在東方勝說話的時候,郭皓的神色突然變了,驚愕與憎恨襲來,侵吞了整張俊美的臉。“你的話是什麽意思?”郭皓強壓怒氣,說道。

    “什麽意思,郭皓你這麽聰明怎麽會不明白?”東方勝卻很平靜。

    “此事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過,你又是怎麽知道的?”郭皓全身都有些顫抖,但他仍然是忍耐。

    “其實若不是你殺死德興樓的老板,我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你既然有心這麽做,卻為什麽無心承認?”

    “夠了!”郭皓怒吼一聲,他站起身來,舉起手中的錐刀直指東方勝,“我就是想藜雲城毀滅,藜雲城中的人最好一個也不留!你——又能奈我何?”他每說一句,就向東方勝走一步,一直走到隻要他手指輕輕一彈,黃金的錐刀立刻就能插入東方勝心口的位置。

    東方勝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他再難像之前那樣鎮定了,因為他知道他的話已經激怒郭皓。危急之間,東方勝的眼睛瞥向一旁的厲紅雲,厲紅雲卻隻是抱臂而立,靜靜地看著發生地一切,就像是一個局外人,其實——本來就是局外人。

    終於,夜色間,郭皓手中金黃的顏色閃了一下,卻聽見一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錐刀落到了草地上。

    厲紅雲緩緩將蝴蝶刀收起來,“我隻是想聽聽這個故事,關於你的故事。” 說話的時候,正對著郭皓。

    三人的沉默間,雨水不知不覺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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