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休息的時候,我看見程家陽從工作間裏走出來,跟同行說話,向我的方向看一看,我向他豎起大拇指,他很高興。

    我聽見身後有人說:“你看見了,那個人就是程家陽。”

    我迴過頭,是兩個胸前帶著記者證的女人,說話的很是年輕漂亮,身上披著瀑布樣的黑色長發,向程家陽的方向微微笑,笑得誌得意滿,勝券在握,看見我看她了,眼光對上我。我說嗨。她並不迴答。

    我轉過來,心裏想,哼還真是夠驕傲呢。

    會議結束,那個女人跟她的同事去找程家陽。他的身影,挺拔修長,說話的時候,為了牽就女人的高度,微微含胸。

    他這樣的人啊,讓誰能抗拒得了呢?

    我自己遛遛達達地離開那裏,心上眼裏都是他的樣子。

    程家陽

    會議結束,我準備離開的時候,被人叫住。

    是兩個電視台的記者,其中一個說是認識我,遞上名片,文小華。我沒有印象。仔細看看這位年輕女士的美麗臉孔,卻覺得真是似曾相識。

    她笑了。笑容凝在唇角,隱約是另一個人的樣子。

    “真的不記得了?翻譯官。今年六月,傅明芳的婚禮,我們在一張桌上。”

    啊,對了。坐在我一側的姑娘,當時穿著白紗的裙子,餐巾放在膝上,掉下幾迴,我幫她拾起。

    “是啊,我記得您。”我說,向她點點頭。

    “明芳是我表姐。”女郎的一句話終於揭開謎底,難怪我一直覺得她身上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天你的酒喝了不少。”

    “是嗎?”

    當然是這樣。明芳的婚禮上,我幾乎是失態的。女郎的眼光很是銳利,但願不要讓她看出破綻。

    “我找你有事。”

    “請講。”

    “我跟同事想做一個關於翻譯官的工作生活方麵的專題節目,需要些資料,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忙。”

    “隻要不涉及國家機密,當然沒問題。”我說。

    “國家機密?怎麽會?我們也是公務員啊。”

    “那我在所不辭。”

    我發現我一直沒看見菲。

    “行,那你隨時找我吧。”我拿了公文包要走。

    文小華急急得追在我後麵:“哎,程家陽,你總有個名片吧。”

    “哦。”我說,“我告訴您我的電話。我沒有名片。”

    “那你請說。我記下來。”她拿出手機。

    我告訴她電話號碼,女郎一個一個的按下來,又按了幾個鍵鈕,將手機給我:“你的名字是哪幾個字,你自己輸入好不好。”

    我隻好將名字打在她的手機上。

    離開會展中心,我也沒有看見菲。

    晚上打電話給她,我說:“你怎麽不等我就走了。”

    “我看你忙著。”

    “別提了,記者還要采訪我,還要作專題片。”

    “那你以後還不成明星了?”

    “切,那還得我想才行。”

    我跟她用座機通話的時候,手裏擺弄手機,上麵有給她在大連拍得照。

    “哎。”菲說,“我覺得你挺棒的。”

    “你說什麽時候?”

    “今天峰會的時候啊。我弄了個耳麥,聽你翻譯了。真挺棒的。”

    “我就做翻譯的時候棒啊?”

    菲在電話的另一端吃吃的笑起來:“不正經。”又說:“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作業沒做呢。”

    “那好吧。再見。”

    我掛上電話,仔細看她的照片,她可真漂亮。

    我哥哥程家明敲門進來,對我說:“跟你借本書。”

    “我幫你找。”我把手機放在床上,走到書櫥邊,“要哪一本?”

    他卻拿起我沒有關上的手機,看一看,看見菲的照片:“夠漂亮的。”

    這人什麽都不錯,不拘小節卻是真的。

    不過我也不生氣,我並不介意他看見菲的照片。

    我嗬嗬笑笑。

    “很久沒看見你心情好了。”

    “有嗎?”

    “我要,”他指了指書櫥,“季羨林的那本,介紹吐火羅文的。”

    “不好找。我買了也一直沒看。”這是本束之高閣的舊書,放在書櫥的最裏麵,我伸手去摸,摸到另一個東西。

    放到小小紙包裏的特製香煙。曾有一度,我賴以為生,不知什麽時候戒掉了。

    “找到沒有?”

    “嗯,好了。”我把書拿出來,交給他。把我自己的手機拿迴來。

    家明放在自己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邊接

    聽電話邊往外走,我聽見他說:“茱莉?啊,是克萊爾。你從加拿大迴來了?啊,對不起,是日本啊,我弄錯了。”

    這是第幾個女朋友?

    有人也在進行著相似的遊戲。

    我們打籃球的時候,有陌生的姑娘在場邊等旭東,那姑娘年紀很輕,穿著牛仔服,好象也是個大學生。我想起前一段愛得萬般投入的小明星吳嘉儀,旭東的口味變的還真是快。

    不過此君也有心事。籃球打得不夠盡興,接著我們去喝茶,他對女孩要麽親昵,好像做給旁人來看,要麽就看也不看,在送走那個姑娘之後,我問他女孩叫什麽名字,他想了很久,一拍額頭:“老了老了,我忘了她叫什麽了。”

    晚上喝酒的時候,他也不太高興,旭東的這個樣子,還真是少見。

    他終於收到一個電話,居然背著我去接。再迴來,麵孔上陰晴不定,不過開始跟我講笑話。白蘭地一杯接著一杯。

    我們坐在吧台邊,透過對麵的落地窗能看見街景,我看見有一輛小跑車急煞車停在外邊,車上下來吳嘉儀。

    好像電視劇,好像越來越有趣。

    旭東看見她,站起來,拿了衣服,拍我的肩:“家陽再見。”要付帳,我推他走了。

    旭東搖搖晃晃的,走到外麵,就倚在了吳嘉儀的身上。他們離開的背影,像公園裏遛早的老爺爺靠著老太太。

    男人有時是最軟弱的動物。

    不是節日,不是周末,沒有什麽要慶祝,也沒有什麽要說。隻是我現在想見到喬菲。心裏有熾熱的渴望,像火,燒的人心頭幹渴,我開車到她宿舍的外麵,已經熄燈,一牆之隔,校園裏萬籟俱寂,我燃了一支煙,想到自己不得不麵對一個即成的事實。

    我愛著她。

    我沒有想到,這麽快竟然就接到文小華的電話。

    她說是文小華,我對她的樣子印象模糊,隻覺得笑容很像明芳。在咖啡廳裏聊天的時候,也從明芳開始。

    “你跟我表姐很熟?”

    若是在幾個月前,這恐怕還是讓我悚然心驚的話題,現在說起,心裏是淡淡的情緒。

    “很熟。我們從小幾乎一起長大。不過也有一段時間不聯係了,她婚後怎麽樣?”

    “很好啊,蜜月旅行,然後迴來,姐夫工作忙,姐姐清閑一些,上完了課,就留在家裏。”

    我點點頭。這是典

    型的家庭生活,平淡,幸福。

    “我們說說我的節目?”

    “好。你說,我聽。”

    文小華想做的是一檔介紹高級翻譯官的談話節目。關於我們的成長,成功,生活,家庭,麵對觀眾,迴答一些問題,介紹一些情況,我電視看得不多,對她的形式沒有太多的概念。於是問:“是不是像《實話實說》的那一種?”

    “對。基本形式相似。不過我們更側重於對這個職業的探究。”

    “哦。”

    “不過,我說了,我們這個節目之所以收視率一直都非常高,就是因為,我們不是錄播的,我們是現場直播。而且,司儀提出的問題在節目之前也不會透露給嘉賓,所以,嘉賓的迴答,反應都是即時的。”

    “就是說,嘉賓根本沒有準備?”我問。

    “可以這麽說。”

    “要是問題過於刁鑽怎麽辦?我不是要被你們難為住。”

    “你放心,不會太離譜。”

    我想一想:“我給上級打一個報告。”

    “你自己同意了?”

    “嗯。”

    文小華笑了,我原來覺得她笑起來很像明芳,此時覺得大大的不同。這個女人,不像明芳那般溫柔,淡雅,她很是精明,銳利的,藏也藏不住。我於是順理成章的將之理解為記者的職業作風,後來知道,這是我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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