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一行人出不歸林之時,已是近黃昏。傻阿福不能出來,三人在不歸林的出口告別。白芷其實不想跟慕屠蘇迴軍營,她想迴蘇城,和柳氏一起過山間日子,然後劫個男子上山成親生子,簡簡單單,就像清荷一樣。借此機會,讓白淵以為她死了,一了百了。

    然而她不能這麽做,裴九尚且下落不明,還有她的母親柳氏最親愛的兒子白術。她還有未了的牽絆,所以還不能裝死逃跑。

    一路上,白芷都是被慕屠蘇牽著走出來的。她覺得十分別扭,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她確實需要攙扶才能安全行走出來。出了不歸林,白芷便想過河拆橋,掙開慕屠蘇的手。

    慕屠蘇哪容許這隻白眼狼這麽做?死死攥著,偏不放手,即使弄疼她,也不放。白芷惱了起來,“將軍,自重。”

    慕屠蘇扯著嘴皮笑,“本將軍還真不知自重是什麽玩意兒。”

    人不要臉起來,是真拿他沒轍的。白芷見慕屠蘇這樣,也不再無謂掙紮了。任由他牽著,直至軍營大門。看守小兵見來人,眼眸蹭地一亮,朝裏喊,“慕將軍迴來了,幕將軍迴來了。”本人則上前迎接慕屠蘇。

    當他瞧見,慕屠蘇緊握裴九公子的女人的手之時,看守小兵的眼眸瞪得跟銅鑼一般圓。這是唱哪出戲?

    慕屠蘇不理會看守小兵的異樣,直接問他,“裴老將軍和裴先鋒現在如何?”

    看守小兵眼眸淡了淡,“裴先鋒送來之時,雙腿已殘,軍醫稱治不好了。裴老將軍亦不甚好,渾身潰爛,奇癢無比,如萬蟻咬蝕。軍醫稱是中了南詔獨特的花毒。”

    慕屠蘇狠狠地道:“最毒婦人心,這南詔大公主,果然不簡單。”

    這般結果,對於預知的白芷而言,也是意外的。當年,裴七雙腿是殘疾了,但裴老將軍是毫發無損地迴來,怎會中毒迴來?難道是某些人改變了什麽?是她救了慕屠蘇?還是……裴九的加入?

    白芷裏麵慌張地問:“那裴九公子呢?”

    看守小兵眼眸暗淡下來,“毫無消息。魯少將帶領的那一批精兵,無一生還。”

    迎接慕屠蘇的一位軍官匆匆前來,見到慕屠蘇,立馬單膝跪在慕屠蘇麵前,“末將愚鈍,未能及時救出慕將軍,罪該萬死。”

    “請起,已是無關痛癢之事,一切待指揮營說。”

    “將軍,這是惠妃娘娘給你的信。惠妃娘娘說,若將軍兩個月還未找到,這封信就直接燒了。

    ”慕屠蘇接過信,仔細看了看,麵色愈加沉,好看的眉宇簇成一團,他看完把信丟進一旁的火台,燒成了灰燼。他二話不說,直徑去了指揮營,其他軍官尾隨其後。

    白芷本想跟進去聽,但她不是“軍官”,不得參議。她隻能在外頭等候消息。她哪裏能等得了?她隻好繼續去問“話多”的看守小兵。

    看守小兵確實話多,知而不悔諱而不言地一一告訴白芷。慕屠蘇失蹤不過半個時辰,裴老將軍馱著雙腳殘廢的裴七迴來了。裴七一直處於昏迷狀態,裴老將軍則一句話不肯說。直到軍醫告之裴七的腳沒救了,裴老將軍才說了一句話,送裴七迴京。裴七送走不過兩日,裴老將軍開始渾身潰爛,每日在床上打滾,萬蟻咬蝕,痛苦不堪。另一方麵,因慕屠蘇聲東擊西,放鬆了南詔軍的警戒,偷襲成功,南詔軍損失慘重,退兵幾公裏,戰事稍顯起色我軍得以喘息。但另一方麵,裴老將軍身體狀況愈下,其他少將不忍,未經過裴老將軍的同意,執意也把裴老將軍送迴京城了。

    以裴老將軍的性子,這是奇恥大辱。白芷心口抹了一層陰影,她已不能預知這結果了。

    與前世,甚有出路。慕屠蘇今日執意要離開不歸林,迴軍營,到底又為何?白芷問了問今日是什麽日子。結果並不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那麽必定是屬於他的特殊日子吧。

    白芷在指揮營裏恭候多時,終於等到他們商討結束,軍官人數少了很多,隻有寥寥幾個出來。最後出來的是麵容深沉的慕屠蘇。白芷深知,她不該在此時騷擾他,但她已不是旁觀者,她控製不了自己的衝動。

    白芷以身擋住慕屠蘇的去路,問道:“裴九的事,你打算怎辦?”

    慕屠蘇簡簡單單地迴了一句,“順其自然。”

    “你不管他的死活了嗎?”

    “怎麽管?說不定人都死了,屍體被野狗叼走了。”

    “啪。”白芷忍不住扇了慕屠蘇一耳光。她的力道不清,慕屠蘇的臉都側了過去,鮮紅的五掌印在他的臉上,觸目驚心。白芷深感自己太過分了,可耳光已經收不會來了。

    慕屠蘇冷眼看了看白芷,冷哼一聲,越過白芷離去。

    白芷覺得自己的手掌很疼,疼得她發抖。

    ***

    白芷一直在等結果。可她等到的卻是慕屠蘇如何驍勇善戰,以三萬人馬一舉拿下南詔軍八萬大軍,當場砍下南詔大將軍的頭顱。禦林軍大捷。

    白芷看著戰士們凱旋而歸,抱做一團,灑著男兒淚。這一場戰,持續了足足快一個春秋。

    那天陽光出奇的好,雪化了,天卻出奇地冷,冷到白芷的骨子裏。第二日收到南詔的投降書函,慕屠蘇宣布,明日班師迴京。當天夜晚,白芷拜訪慕屠蘇的營帳。

    卻被告知,慕屠蘇不見客。

    他是在生她的氣?還是真的不打算去找裴九,完全不關心他的死活?無論哪一條,他沒有去派人尋裴九,隻關心戰爭勝利與否!白芷忽然覺得,先前那一耳光,太輕了。

    她真想衝進去,再扇他幾個耳光。可今晚是最後的機會,若不把握住,明日他們班師迴京,便再也沒機會了。白芷跪在慕屠蘇的營帳前,慕屠蘇不出來,她絕不起來。

    那晚,又下起了鵝毛大雪,白芷渾身僵硬地跪在冰冷的地上,雪一寸寸堆積而長,她的臉已凍紅,身子已僵硬。慕屠蘇卻不肯出來見她。

    在林間與出林後,判若兩人。

    白芷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暈了過去。待她醒來之時,已在顛簸的馬車上。馬車上空無一人,隻有她自己,而她的身子,被五花大綁著。白芷以頭拱出馬車外,狠狠摔了下去。白芷齜牙咧嘴,疼痛不已。

    載白芷的馬車戛然停了下來,前方駕馬之人急忙下馬,朝白芷奔了過來,怒視著她。白芷亦怒視著他,“將軍,你這是作甚?”

    慕屠蘇直接把白芷扛起在肩,上了他的馬。

    白芷掙紮,慕屠蘇卻緊緊把她扣在懷裏,掙紮也無濟於事。慕屠蘇不迴答她,沉默地駕馬。白芷終於沒力氣掙紮了,她沉默地看著馬兒一步步走近京城。

    沉默一路的兩人,白芷終究忍不住問他,“你為何如此無情?就這麽對裴九不管不顧嗎?即使是死了,也總該見著屍體才放棄。”她其實一直知道慕屠蘇的狠絕,但那僅僅局限於對待敵人或是牽絆者。他雖與裴九不是摯友,但棋友也是一種友,不是嗎?

    “路是他自己走的,就該自己承擔後果。我不會苦於掙紮救人這件事上,能救則救,不能救則放棄。”

    路是自己走的,就該自己承擔後果……這句話在前世,烙在多少人身上?她的父親白淵,選擇太子黨,裴家,選擇太子黨,沒一個好下場。就連她自己,用盡全身力氣去愛慕屠蘇,換來的不過也是這麽一句話。

    路是自己走的,就該自己承擔後果……

    是她想多了,不該因為他一時的

    不同,就忘記他叫慕屠蘇。他與他父親恭親王一樣,冷血無情,殺人如麻,死忠於一人。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

    裴九……裴九……

    白芷在心裏祈禱,願他平安。她或許不能繼續和裴九再續前緣了。白芷望著前方的路,仿佛看見巍峨的城牆,青石堆砌,在高城牆上以隸書體寫著“京城”二字。

    前世,當她跋山涉水後是笑臉盈盈地看著那二字。如今恐怕是要哭著看那二字了。

    經過三天兩夜,當白芷再次看到那二字之時,並未哭,而是放下簾子,眼不見為淨,坐在馬車上。耳邊充斥著百姓歡唿的聲音,其中不乏女子的尖叫。可不,她們最美的美人時隔一年之久終於迴京了。

    可誰又想過這場戰爭背後的心酸與艱險?沒有,一個都沒有,百姓隻看見了勝利,他們在呐喊,喊著“慕將軍”,隻字未提掛帥的裴老將軍。

    白芷被送迴白府。

    白府在京城的門麵大大超過在蘇城的門麵。大門兩側有兩隻威武的獅子,張牙舞爪,煞顯威風。牌匾上“白府”二字蒼勁有力,台階數十,大門紅漆塗得澤亮澤亮。

    這便是白淵要的。蘇城根本滿足不了他。

    白芷迴來的極為低調。門口無人迎接,到了大堂,才見斷臂的管家在那裏指揮下人忙上忙下。見白芷來了,先是一怔,隨後走來拜見,“大小姐,你迴來了啊?”

    “嗯。”白芷望了望四周的排場,“這是……”

    “二小姐喜得千金,這不是擺滿月酒嗎?”

    難怪。全去瞧白芍去了,她迴來,也無一人相迎。

    “姐。”白術從外頭躥了進來,直奔白芷懷裏,抱個滿懷。在這個家,也隻有白術歡迎她。白芷笑道:“你何時來京城的?”

    “比你早一個月。娘讓我捎句話給你。”

    “哦?”

    白術則做出柳氏慣有的麵無表情,語氣平淡,“莫念,一切安好。”

    “那便好。”白芷笑道。

    白術道:“姐,娘真的不和我們一起來京城嗎?京城很大,可好玩了。娘不來,可惜了。”

    “娘找到更值得她留的地方。術兒,你喜歡京城嗎?”

    “喜歡得緊。術兒前些日子還進宮了,宮裏很漂亮,遇見了七皇子,七皇子讓我陪他讀書。我高興地答應了,可爹爹好像不開心。”

    七皇子?

    三皇子的胞弟,算是三皇子一派。身為太子黨,白淵自是開心不起來。與前世相同,白術跟了七皇子,後路有退。如今,她能做的,就是讓白淵不參與其中。如此,她也算迴報了他的養育之恩。如若他一意孤行,她隻好明哲保身,保全自己了。

    白芷去見白淵那會兒,白淵正在逗弄他的小外孫女。白芍與她相公正相視一笑,看起來極為恩愛。白芷瞧不出真假。前世白芍嫁得並不是他,也不知什麽機緣巧合,誤打誤撞竟嫁給一個走南闖北的富商。

    “姐姐。”第一個瞧見白芷的是白芍。

    白芷笑道:“妹妹,多年不見,越發漂亮了。”

    “哪裏比得上姐姐?千挑萬選,還隻有人中龍才配得上。”

    這是拐著彎地笑話她,還待字閨中,自恃清高。白芷也不惱,微笑作罷。白淵把孩子遞給一旁的嬤嬤,對白芷道:“芷兒,有話與你講,過來。”

    “是。”白芷尾隨白淵去了書房。

    白淵直接提出讓她早點嫁人。關於她和慕屠蘇口頭上的婚事,他會盡量退掉。白芷順從的點頭。作為太子黨的白淵自然不會要與三皇子黨的慕屠蘇同流合汙了。白淵是聰明人,不想染一身的腥。

    “那爹爹有何打算?”

    “如今,慕將軍凱旋而歸,甚得寵愛。無緣無故提出解除婚姻,吃力不討好。所以唯有你和別的男子有染,讓幕將軍自己提出解除婚姻!”

    白芷痛心疾首,“女兒在蘇城名譽掃地,才來京城,又要經曆這一遭嗎?女兒的命真苦。”

    “此番是要動真格。爹已然看中目標,當今新科狀元,趙立。”

    白紙一張,還未站隊?白芷疑惑,”如何動真格?”

    “美人計,若不上鉤,給你備好春、藥了。霸王硬上弓!”

    “……”何苦,又是這一招?白芷氣餒。

    “明日滿月酒,趙立會前來祝賀,你自是明白怎麽做了。”

    白芷抿了抿唇,不甚情願地點頭。瞧瞧,擺個滿月酒,都帶著算計,可見白淵不是真心疼他這親外孫女。如此,白芷覺得,自己還不算太過悲哀。

    作者有話要說:我現在碼字越來越慢了……八點碼到現在才這麽點字~~我以為我能上五千的,傷心啊~~

    我還是會日更的,雖然你們傷了我的心,雞血越來越少了……你們想吃肉直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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