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氣血不足,暈了過去。

    待白芷醒來之時,首先印入眼簾的是清荷那紅腫的雙眼。白芷怔了一怔,起身預起床,被清荷強壓著,“小姐,你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

    白芷捏捏額角,擺手,“尚可,無事。我怎麽迴來的?”

    “世子送你迴來的。”

    果然。白芷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慕屠蘇那抹溫柔的笑容中。慕屠蘇是個難笑之人,除了南詔小公主,她似乎從未見過他真誠一笑。可方才那樣的笑,卻真真是她前世盼也盼不到的笑容。

    白芷禁不住心顫了顫。她問清荷,“世子走了嗎?”

    “嗯,送小姐迴來,與老爺說了兩句話便離開了。不過……”清荷猶豫了下,斟酌著不知該說不該說。白芷微眯著眼,問道:“有事便說,別吞吞吐吐的。”

    清荷道:“原來救小少爺的鎧甲哥哥就是世子。”

    “……”這個她早已便知,不足驚訝。

    清荷繼續道:“還有……”

    “還有?”

    “世子離開之時,讓我傳一句話給小姐。”

    “嗯?”

    “原話是:安心養胎。”

    “……”白芷真想再次暈一次。

    她“胎”從何起養?

    ***

    當天晚上,白芷又被白淵請到書房了,隻不過……此番不是單獨交談,美其名“商討”,有柳氏加入。她本以為是關於上京城之時,誰料,白淵一句話竟說道:“世子把你們的事告訴我了。”

    “何事?”白芷裝傻,雖她已猜出幾分是何事了。

    白淵道:“世子會負責,你也安了。安心養胎。”

    “我並未懷孕。我騙世子的,所以還請爹奏明世子,免得到時候欺瞞之罪,擔當不起。”

    一直緘默的柳氏激動地插上一句,“我就說芷兒不會幹出這等蠢事。”

    女兒未婚有孕是假,尚存清白該是一件喜事。誰曾想,白淵聽到這事,反而心有不快,眉頭蹙起,“當真?”

    “當真。爹若是不信可叫大夫把脈,驗一驗我是否有孕。”

    白淵怪白芷,“真是不爭氣的東西。”

    “老爺。”柳氏擔憂地看著白淵。

    白芷早就料到白淵會如此,也便不意外。隻是未料到白淵用將計就計,“先瞞著,

    莫要告之世子,待把你娶進門了,便說孩子不小心沒了。”

    白芷大吃一驚,“爹!”

    白淵不理會白芷的反抗,與柳氏說道:“過兩日我與若素(二娘)先行去京城,待安排周詳了,你、芷兒和術兒一同來京城。老宅善後之事,交給你,無任何問題吧?”

    柳氏頷首,“老爺放心。”

    “嗯。”白淵再看看白芷,“失而複得的親事,你若要是再弄砸了,後果自負。”

    白芷不想嫁給慕屠蘇,繼續搬出老借口,“我心上人是裴九,我要嫁的人也是他。”

    “作罷,你們有緣無分。”白淵看了眼柳氏,“馨兒,帶芷兒下去,我尚有餘事需要處理。”

    “是。”柳氏欠身,拍拍白芷的肩,拉她下去。白芷與柳氏出了白淵的書房,柳氏讓白芷到她屋裏坐坐,要與她長聊。白芷允了。

    兩母女甚少坐在一起促膝而談。進屋,相對而坐,丫鬟泡好茶離開。寂靜的夜,安靜的屋內,在燭光搖曳下,白芷第一次仔細看著柳氏。

    柳氏多半是靜的,若不仔細注意,她很容易被忽略,即使她有著姣好的容貌。二娘未必有柳氏美麗,二娘有的是個性張揚,收張有度,拿捏人心,柳氏空有美貌,性子卻靜得可怕,不抱怨不歡喜,永遠一個心態,淡然不驚。做了柳氏這麽多年的女兒,這也是第一次麵對麵交流。

    “芷兒不喜歡世子,喜歡裴九對嗎?”

    “是。”

    “但我看得出,世子喜歡芷兒。”

    白芷一怔。

    “感情不能勉強,但勉強勉強也就能將就了。”

    白芷道:“娘,你不懂。”愛慕屠蘇,她做不到了。即便是勉強,她也勉強不得。心如死灰,複燃不起。

    柳氏歎息,“芷兒,娘未曾勉強你什麽,隻是事已成舟,凡是看開些,便好。”

    “像娘一樣看得開嗎?”白芷無心說了這句話,說完便後悔了,隻見柳氏眸光一暗,臉色泛白,戳中了她的舊傷疤。雖說柳氏愚愛白淵,性子靜得可怕,到底是有血有肉之人,心中難免有“傷痕”。

    白芷道歉,“娘,對不起。”

    “芷兒,待你與世子成婚之後,自會明白。你和世子是同一類人。”

    “芷兒不願意嫁。”

    “這事與你爹反抗無果,這事還得世子說得算。你與世子這次的婚事並不

    像上次,隻是口頭上。不過此時墊後再議,你要想清楚,再者你父親升為京官不久,別在這節骨眼逆著你父親,得不嚐試。”

    白芷覺得柳氏實則不是“盲目”,隻是過於“不上心”。上心起來,思維實則清晰,套路則明確。

    這事確實得擱置在一旁,一切等他們上京之後再說。

    如此,白芷心中的石頭稍稍放了些,雖然尚有沉甸甸的感覺。

    白淵上京走得匆忙,職務交接第二日,便帶著二娘興奮地離開。白芷站在大門口,看著二娘坐在馬車上,挽著白淵,與之談笑風生。柳氏則站在那兒,微笑地看著他們。

    白芷想,柳氏心裏實則在滴血吧。看著摯愛之人與別人恩愛有加。

    馬車漸行漸遠,柳氏目送馬車離去,直至消失。

    站在白芷旁邊的白術扯扯白芷的衣角,“大姐,我肚子餓了。”

    對於白淵與二娘的離開,白術似乎並不難過,更甚至毫無影響,仿佛離開的是陌生人。白芷訝於白術的態度,怔了怔,還是柳氏走來,撫摸白術的頭,微笑道:“這樣啊,那娘帶你吃東西?白斬雞?酥脆鴨黃餅?”

    “嗯嗯。”白術微笑點頭,臉上洋溢著迫不及待的興奮。

    白芷閃神地看著柳氏牽著白術迴府,在她眼裏,柳氏與白術似乎並不介意被留於蘇城。也許是她自個太在乎這件事?其實白淵先帶誰上京,無需如此計較。

    白淵與二娘離開後,白芷的日子過得十分舒坦,無需考慮白淵的心情,亦不用看二娘的臉色。睡至自然醒,品茗繡花,賞魚看書,悠閑自得。

    清荷也準備離開白府了,白芷心裏其實舍不得,但這是性命攸關之事,舍不得也得舍得。她給了清荷許多盤纏,生怕她不夠。

    清荷怕引人注意,選擇晚上自後門離去,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三更敲響,白芷在後門與清荷告別。

    “打算投靠孩子的父親嗎?”白芷問。

    清荷搖頭。

    “孩子的父親是……表哥嗎?”這個問題,白芷一直想問,礙於此前事情太多,便擱置下來了。

    清荷一怔,低著頭不說話。

    沉默便是默認了。白芷雖覺這件事定有乾坤,但也不想多問,畢竟是別人的私事。她隻是拍了拍她的肩,沉吟了一會兒,“孩子不能沒爹?若有可能按照我的成功守則走,堅持不要臉。”

    清荷怔了怔。

    “要麽去找孩子親生父親,要麽去找個男人嫁了。”

    清荷紅了臉,懦懦地道:“這不是讓冤大頭幫我養孩子嗎?”

    “是以,這才叫堅持不要臉啊!大不了以後幫那冤大頭多生幾個作為補償。”

    清荷見白芷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又覺這話說得搞笑,分離傷感之情一下子緩了下來,她撲哧笑了兩下,“小姐。”

    “嗯?”

    “你中意裴公子,卻與世子糾纏,若是脫不開,不如對裴公子霸王硬上弓,既解決了自己,又逃脫了世子。”顯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清荷顯然已經黑了。

    白芷亦笑了起來,推推她的腦袋,“你這丫頭,有我風範啊。”

    清荷嗬嗬笑了兩聲,忽然神傷起來,抱住白芷,聲音哽咽起來,“小姐,清荷舍不得你,不過清荷答應你,一定會過的好,一定努力讓自己過得好。”

    “清荷,我還是想問你,後悔嗎?也許你的一生因此而毀。”

    清荷含淚而笑,果斷地搖頭,“清荷從未後悔。那一晚,是清荷最開心的時候。”

    “你如此便滿足了?”

    “不滿足,不過我當初邁了這一步,就當適可而止。”清荷深吸一口氣,“小姐,我走了。”

    白芷看著清荷堅定的模樣,已不再有當初“誓死保住”孩子的那份飛兒撲火,雖然此時她的眼神也是那般如此堅定。

    原來,清荷與她不同。她從未滿足,隻想要得更多。而清荷懂得適可而止。

    是她太貪心,以致悲劇的嗎?

    清荷走了,白芷也迴屋解衣上床睡了。日子還要過,她相信女人的悲劇皆因男人而起,隻要這一世,她心無雜念,不愛任何人,她便能幸福得過一生。

    清荷失蹤,白芷的借口隻道是,與人私奔了,找不迴來了。柳氏也便應承了下,不再追究。不過是個丫鬟,丟了便丟了。隻是白芷身邊沒個丫鬟不行,過後第二日,柳氏買了個丫鬟迴來,十三歲,名二妞。白芷當即給她改了名,喚她,紅翹。

    誰曾想,不過兩個月的功夫,蘇城鬧瘟疫了。

    亦如前世,不多不少,正是當初那個年月日。她以為一切都能改變,她自知錯了,自然的力量是無法改變的。唯有以一種“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的姿態發起挑戰。

    瘟疫蔓延,白芷最怕的當

    然是瘟疫找上柳氏。

    偏生柳氏因瘟疫,愈發虔誠於佛祖,三天兩頭地要去上香拜佛。白芷十分怕柳氏出門,又不能忤逆柳氏,隻好寸步不離,連出恭亦然不放過。

    柳氏開始尚且無所謂,眼看白芷愈發黏膩,柳氏便覺得古怪,一次出恭後,柳氏終歸忍不住問道:“芷兒,你這是怎麽了?”

    白芷搖頭,“無事。”

    “你定有事瞞著我,說吧。”

    白芷抿了抿嘴,冥思了片刻。她忘不了前世那場瘟疫。

    所謂人走茶涼,白淵帶著二娘離開,當初亦是說好,待一切安頓好,便接他們進京。誰曾想,不過一個月,白淵竟把生活開支之用的錢給斷了,幾次捎信上京皆無果,他們儼然成了棄妻棄女。過後一個月,一場瘟疫,毫不留情地奪走了她的母親,蘇城百姓以為她也傳染了,抓她去隔離,讓她與那些將死病患在一起。幸而她跑得快,成功逃離蘇城,帶著為數不多的盤纏去投靠白淵。

    重生,白淵此次並未斷了他們的開支,雖費用驟減,至少尚能溫飽。隻要讓柳氏躲過這一劫,她便能安心了。

    白芷對柳氏道:“娘,此次瘟疫來勢洶洶,我們不能小覷。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待這次瘟疫過後再出來拜佛,可好?”

    柳氏沉吟了片刻,“佛祖保佑,那等汙穢之物怎能進這白馬寺?”

    “娘,這事……”

    她還未說完,一小和尚大喊起來,“師兄,你怎麽了?”

    他們齊體朝向聲源,白馬寺的一和尚倒下了,他臉色發白,唇更是慘白,額角冒汗,渾身發抖,與如今的瘟疫極為相似。白芷大驚。

    白馬寺的方丈趕來,命和尚與香客退後,勿靠近。

    不過幾刻鍾的光景,倒地抽搐的和尚已然斷氣。不一會兒工夫,官衙來人了。

    新官上任便遇見這等大事,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上任的知州雷厲風行地命令,封鎖整個白馬寺,香客與寺裏的和尚皆不能離開。

    白芷心一驚!這知州又想搞什麽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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