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常年吃齋念佛,與白馬寺的方丈頗為熟稔,是以聊天的時間有些長。熊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後,白芷又坐迴石凳上,把玩著手中的白綢手帕。

    這塊手帕上的繡花是她的第一個頗為滿意的女紅,一朵嫣紅的牡丹花。前世的她愛極了豔麗的大紅色,如今看來,倒是失了那份興致,反而覺得俗氣。

    趕明兒繡朵出水芙蓉好了。白芷心想著,手不免一鬆,偏巧一陣風刮起,手帕順著風,飛遠了。白芷大驚,順著手帕飛走的方向望去,見一簇錦衣華服之人從拐角處走來,而那手帕正巧落在領頭的貴婦腳下。

    那貴婦微低頭看了一眼,眼神示意,她身旁的丫頭便躬身拾起,遞給貴婦。

    白芷心裏暗叫不妙,打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方想開溜,貴婦在背後喚道:“姑娘留步,你的手帕。”

    白芷隻好認命,迴眸一笑,低眉信手地走過去,朝她欠了欠身,“多謝王妃。”

    “哦?你怎知我是王妃?”

    這一反問,倒是讓白芷自個錯愕了。而後自個細想,真真想自打嘴巴。一時心亂,她把前世的見聞用在這一世上了。

    白芷隻能硬著頭皮道:“聽聞恭親王妃喜紅妝,恭親王寵妻,便製九九八十一件款式紅妝,皆以金絲鑲邊,手袖上無不意外以一朵金線邊牡丹為標識,天下無雙,獨一無二。”

    王妃瞄了一眼手袖上的牡丹,會心一笑,“挺伶俐的姑娘。”

    前世的白芷最愛巴結的便是恭親王妃,因為她是慕屠蘇的母親。事到如今,她可是要避而遠之才是。

    “你的女紅不錯,練了多久?”

    “民女愚鈍,五年了。”她故意撒謊。若說僅有兩年,王妃對她定是刮目相看。這並不是她想的。

    “哦,難怪。”王妃微微一笑。

    偏巧,柳氏和方丈一起出來,柳氏見著白芷,說道:“芷兒,讓你久等了。”另一邊的方丈見著王妃,手豎放胸前,朝她半鞠躬,“王妃。”

    柳氏愣了一愣,忙朝王妃欠身,“民婦拜見王妃。”

    “起來吧,我隻是拜拜佛,保兒女平安而已。你們無事,可自便。”王妃便不再看他們,與方丈談了起來。

    白芷與柳氏默默欠身拜別。

    待出了白馬寺,坐馬車返迴白府,柳氏才與白芷說上話。她道:“芷兒,方才娘為你和你爹求了簽,你是姻緣,你爹是仕途。哎

    !”

    白芷察言觀色,發覺柳氏的神情不對。

    果然,柳氏歎息說道:“簽上道姻緣不如你願,諸多坎坷,要經曆一番風雨才能化出一道虹來。”

    “那爹的仕途呢?”

    “若一招棋錯,步步錯,永無翻身。”

    前世,她爹站錯了立場,支持太子,最後被奪嫡的三皇子視為眼中釘,不久被慕屠蘇施計斬草除根。果真是一招棋錯,步步錯,永無翻身。

    如今,她雖不能保證可以阻止父親站錯立場,但她可以阻止父親的官運。隻要不遇見太傅,他父親便不會做京官,那便無立場可站了。

    白芷以手背輕拍柳氏的手背,安慰道:“娘,你多慮了。有些事可以人為而逆的。”

    柳氏閉目,便不再說話。

    ***

    白芷有心向武,自白馬寺偶遇熊風,當真每日辰時隻身前往白馬寺竹林求學。熊風亦每日準時到,且傾囊相授。某日,白芷來得早,不見熊風,便一屁股坐在大石之上,折斷一截竹枝,在泥地上寫字。

    忽聞一陣悠揚地笛聲迴蕩竹間,迴轉盤旋,百鳥齊飛,仿佛隨著蹁躚起舞。

    白芷停下手中的竹枝,愣了一愣。她隨著音樂的腳步,靠近笛聲來源。直到在幽竹深處,一抹白衫坐在大石之上,瀑布般墨黑的長發修長的指骨跳躍笛身之上,輕快而張揚。

    多麽熟悉的背影!白芷渾身發顫,眼眸眨都不敢眨,身不由己地不斷後退。仿佛身體在告訴她,不要靠近他!白芷不小心碰到身後的竹子,引起了騷動,那著白衫之人迴眸而望。

    已如隔世的絕世容顏,眼眸中流轉著他千年不變的冷淡。這張臉在前世,她多想看看。可如今,她驚恐。她幾乎是落荒而逃,拚命地奔跑,仿佛隻有這樣,她才有生的希望。

    慕屠蘇那波瀾不驚的眸子略顯錯愕地望著拚命逃離他的女子。他樣貌有那樣嚇人?不過他從那女子眼中看到的不止是驚恐,還有隱隱恨意。

    他十分不解。

    白芷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莽撞地撞了一堵人牆,由於過猛,身子被彈射坐到地上。

    “好徒兒,你這是見著鬼了?”熊風一臉笑眯眯。

    白芷趕緊站起來,撥浪鼓式地搖頭。

    “好徒兒,今日前來,是與你來告別。”

    白芷不解,“你的武學還未傾囊

    相授。”

    “足以,做人不可太貪。”

    白芷嘴角抽抽,她何為貪?數日來,她唯有的記憶便是每日提著竹籃給他送各式糕點,以及客棧住宿費。至於武學,也就是會了幾招防身術。

    “他日我們定會再相見,好徒兒,師傅走了。”熊風以手做哨,林間忽竄出一匹馬,他快速上去,朝白芷揮手,便揚塵而去。

    白芷心想,興許她被訛了。這所謂的師傅,其實不過騙吃騙喝的江湖騙子。

    也罷,權當無趣生活的一點打發。

    熊風的出現,多少讓白芷改變了些,至少,讓她下決心做個“能武”之人。白芷是個急性子,第二天便請了武館女師傅來白府教學。

    武館女師傅名秋蟬,比白芷長三歲,活潑好動,目不識丁,為人卻甚是和善。不過幾日光景,倒成了良友。因白府家教嚴格,未出閣女子深居簡出,外麵的所見所聞,一概不知。

    現有秋蟬在此,好比放個消息通。

    “芷兒,我跟你說,北大街的包子鋪小妞做了陳員外的小妾,如今穿金戴銀,別提多風光。”秋蟬一臉憧憬的仰望。

    “若是我,情願做糟糠之妻,也不願做大富大貴的妾。”白芷訕訕說道。她比誰更了解妾的淒苦,倘若夫君愛之,也罷,若是不愛,連府上的一花一草也不及,說不要便可不要。

    “芷兒你肯定是當妻的命,是嫡女又是知州大人的掌上明珠。”

    白芷笑而不答。活該前世悲苦命運。她父親本為她打點了一門親事,門當戶對,那公子也頗有好評。為了嫁給慕屠蘇,放著原配不做,自我犯賤做他的小妾,還被人輕蔑說是“高攀”。

    真是活受罪。

    “我尚且不想這些,年紀還小。”

    “不小了。你們官家小姐及笄過後,可以開始張羅婚事了。不像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嫁則嫁,不能嫁便做妾。”

    “別妄自菲薄,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裏。”

    “嘿嘿,難怪現在好多未出閣的姑娘打算去掌握自己的命運了。”

    白芷不解。

    “你可曾聽說恭親王的獨子慕屠蘇?”

    “不曾。”白芷一臉鎮定地說道。

    “在京城,慕屠蘇被譽為第一美男子,無人能及。聽聞他隨恭親王妃來我們蘇城的白馬寺拜佛。蘇城的姑娘們都跑白馬寺上香去了,這白馬寺的香

    火可謂是空前鼎盛啊。”

    白芷隻道一聲“哦”便不再做聲。

    “瞧你一副興趣黯然的樣子,指定沒見過慕屠蘇的美貌。”

    “那你又見過?”白芷打趣。

    “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去瞧瞧?”秋蟬閃著她亮晶晶的眸子,一臉興奮。

    “你另尋他人吧。”

    “真沒趣,那我們去吃北街包子鋪的包子如何?”

    “這個姑且有的商量。”

    男人可以沒有,美食不可以沒有。

    北街包子鋪的包子是蘇城享有盛名的美食,皮軟,肉汁鮮,每天供不應求。白芷以前從未在外吃過東西,這包子還是秋蟬帶進府讓她嚐嚐鮮,結果便一發不可收拾。隔三差五拜托秋蟬送幾隻包子過來。

    後來索性隨秋蟬一起去北街賣,與她一樣,不顧旁人眼光,當街吃包子。即使旁邊的清荷一直碎碎念,她也置若罔聞。

    什麽大家閨秀,見鬼去吧。這一世,她要為自己而活。

    白芷和秋蟬是偷偷溜出門的。所以得走後門。兩隻饞貓一到包子鋪,見蒸籠前站著一堆人。兩人對望一眼,好似約定什麽,衝進人堆裏……

    待他倆出來之時,兩人手裏都捧上了熱騰騰的包子。包子一捧在手,白芷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像平時一樣,迴白府之前,路上解決掉。

    “小心。”秋蟬忽而在她身後高聲喊著。

    白芷這才把頭抬起,驚愕發現自己已在馬下,瀕臨被馬踩死。她還來不及驚唿,自馬車竄出一抹白影,她的腰結結實實被人攥緊,她感覺自己身子一輕,再緩過神,自己已離馬車有一步之遙。馬車也已停了下來。

    白芷抬頭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當見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她幾乎掙紮脫離他的懷抱,一言不發地要離開。

    “姑娘,在下可有哪裏得罪了你?”慕屠蘇問道。

    白芷稍稍頓足,深吸一口氣,“無。”不等他繼續問,拉著發愣的秋蟬,慌張離去。

    “芷兒,那位公子長得可真俊美啊!”

    “他便是慕屠蘇。”

    “你怎知?”

    “……”她無言以對。

    是啊,她已發誓,不愛慕屠蘇,可前世的記憶還在,那是她渴望過的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沒寫古言了,突然發現,我已經不

    會寫古言了~~卡死不說,語言已經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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