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中,有人在推李家寶的肩膀,他慌忙睜開眼睛,五妹玉茹正在急切地搖晃他。玉茹見哥哥睜開了眼睛,急忙扒著他的耳朵催促他:“快起來,哥,嫂子在院外等你呢!她叫你馬上跟她出去,說有急事兒,不讓你告訴咱爸咱媽……”

    李家寶骨碌一下爬了起來,走出隔扇看看掛鍾,已是七點四十多分了。父母早晨出去還沒有迴來,玉蓉和玉琴正在忙著收拾屋子。他急忙到廚房去洗臉,眼睛又澀又辣。他顧不得刷牙,更想不到吃飯,放好毛巾,就囑咐玉茹:“替哥跟咱媽編個合適的理由,不能流露破綻,聽見沒?”

    玉茹點點頭,他便匆忙跑出家門,直奔大門口。趙嵐在院子外麵看見他,也不說話,用手朝南指了指,轉身就引路。趙嵐所指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小轎車,她快步走過去,打開車後門,焦急地等待李家寶,李家寶急忙跑幾步,趕緊坐進去。趙嵐砰地關上車門,又去拉開前麵的車門,坐到與司機並排的位置上,急匆匆地吩咐司機:“快,就上昨晚去的地方,越快越好,快!”

    小車司機管趙嵐叫嵐姐,完全聽從趙嵐的指揮,聽見趙嵐向他介紹李家寶,他隻叫了一聲“李哥”,就再不搭話。趙嵐趕緊迴過身來,鄭重地告誡李家寶:“家寶,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見到玉梅,你千萬不能猶豫,隻管把她弄上車,不要管她怎樣願,也不要顧忌她父親和陳路的態度,眼下隻能這樣了,聽見沒有?”

    李家寶點頭應允,暗暗想起昨晚自己臨睡前的思考,愈加感到,趙嵐的真誠清澈見底,卻不知他們將會遇到何等場麵,更不知將是怎樣的結局。趙嵐哪趙嵐,你也太委屈你自己了……

    小轎車開得飛快,很快駛近了通往郝家的路口。剛轉彎,就看見一輛灰色小轎車,車頭上披著紅花,剛剛起動。它的後麵跟著一輛大客車,車下站著郝玉梅的父母,明顯可以看出,一個是滿臉喜色,一個是強作笑臉,正向大客車上的人們頻頻搖手。

    趙嵐急忙吩咐司機:“快,占住那個三岔路口,快搶過去,截住那輛戴紅花的灰色小車!”趙嵐急得向前探著身子,生怕灰色小車奪路而去。

    小譚一踩油門,疾速掛擋,箭一般射出,驟然刹車,小車一打橫兒,恰好扼住要道。這突如其來的強迫性攔阻,逼得灰色轎車緊急躲閃,急速甩到路下去了。頓時,灰色轎車的司機火冒三丈,停好車,打開車門走下來,啪地將車門一摔,憤怒地向小譚的轎車破口大罵:“你他媽作死呀?”

    小譚不答話,也不動氣,就像什麽事情也未曾發生一樣,迴過頭來,側著身體麵對他的嵐姐,以目光探詢,還怎麽做。

    灰色小車司機惱怒地拉開黑色轎車的前門,剛想發雷霆,一見是市革委的小譚,不禁怔住了。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差點兒把你的車逼進溝裏。”小譚不卑不亢地向灰色小車的司機道歉,隻說這麽一句,反迴身來,依然等待他嵐姐的吩咐。

    “新娘上了車,你開車就走,越快越好,其他事情你什麽都不用管,隻管把車開到我家去!”

    小譚點了點頭,明白了他的特殊任務。灰色小車的司機莫名其妙,捂著額頭問小譚:“小譚,這是咋迴事兒呀?”

    小譚這才注意到,灰色小車的司機是文化局的小宋,便輕輕地迴答:“情況太緊急,我趙姐要攔的,就是你的車。沒辦法,的確是太冒險了,實在對不起……”

    “你呀你,不是我舵把子快,你就把我擠到溝兒裏去了,這要是翻了車,新郎和新娘就得到閻王爺那裏重新登記了,到底是咋迴事兒呀,這麽急?”

    “搶新娘。”

    “搶新娘?”小宋一下子懵懂了,又覺得很新奇。單不知他們為什麽要搶新娘,將是怎麽個搶法。

    趙嵐和李家寶從兩麵的車門分別下了車,徑直向灰色小車奔了過去。陳路猛然發現他倆,勃然大怒。他已經顧不得自己是新郎,急忙打開車門下了車,惱怒地向李家寶迎了過來。隻見他一身簇新,一套筆挺的灰色中山服,胸前戴著大紅花,腳上穿著亮皮鞋,疾步趕到李家寶和趙嵐的麵前,左手叉著腰,右手指著李家寶,憤怒地質問:“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趙嵐並不理睬他,快速繞到另一麵,跑過去打開灰色小轎車的車門,急切地向郝玉梅喝令:“玉梅,你下來,必須下來!”

    伴娘愕然地望著趙嵐,被凜然正氣逼得有些膽怯,明明知道不對勁兒,也不敢過問,郝玉梅不由自主地被趙嵐扶下了車,不知所以,也不想究其所以,一副心灰意冷、麻木不仁的神態既讓人心酸,又讓人可憐。趙嵐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盯住她胸前的大紅花,禁不住氣惱,一把將那大紅花扯下來,用力撕碎,朝著路旁的陰溝狠狠地拋去。

    “你?你你……”陳路看見郝玉梅下了車,撇下李家寶,直衝過來站到郝玉梅的身前,與趙嵐四目相對,怒火上撞,真想拚命,看看趙嵐,又不敢動手,情急無奈,急忙向迴跑,去找郝玉梅的父親,他的泰山。

    機會來了,趙嵐立刻吩咐郝玉梅:“玉梅,什麽也別顧,快跟家寶走,快,快點兒呀!”

    郝玉梅神情呆滯,聽懂了趙嵐的意思,卻動也不動,她寧可被毀,也不肯聽從趙嵐的指揮。趙嵐眼見郝玉梅不聽吩咐,趕緊迴過頭去吩咐李家寶:“李家寶,快,快把郝玉梅拖走,別管她的態度,快!”吩咐過李家寶,她兩眼盯著前麵,準備隻身應付郝玉梅的父親和陳路,獨擋所有來人。

    “快,快跟我走!”李家寶伸手去攙扶郝玉梅,郝玉梅卻拚命向後掙紮,一時間,李家寶已不知應該怎樣了。

    “快拉她走,快!”趙嵐一邊注視著從大客車上走下來的接親人,一邊向李家寶焦急地大聲喊叫。

    李家寶望著可憐巴巴的郝玉梅,走過去再次拖她,口裏也是高聲大喊:“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快走!”

    郝玉梅依舊不聽吩咐,一閃身,蹲了下去。李家寶見她請願糟踐自己,木然地望著她,心裏好不淒慘。

    “快,快呀!”趙嵐的嗓子都變音了,麵對加快腳步跑過來的人們,她毫無畏懼,隻有焦急。

    李家寶眼看著人們已經逼近,已是束手無策了。趙嵐氣得自己去拖郝玉梅,郝玉梅坐在地上掙紮,抗拒,兩手捂著臉,隻管淒慘地抽泣,就是不認救助。寶貴的時機錯過了,郝玉梅的父親已分開眾人,擠到了前麵。曹自立被那位悍將強拉著,想動手也動不了,破口大罵:“李家寶,早晚老子放你的血!”

    曹自立被那位悍將連拖帶拽地硬給弄走了,人們已將趙嵐和李家寶團團地圍在中央。

    “怎麽迴事?”郝玉梅的父親有意不理趙嵐和李家寶,衝著小宋,裝腔作勢,明知故問。

    “誰知道是怎麽迴事兒?市革委會主任的女兒截喜車,要把新娘子帶走。表麵上就是這麽迴事兒。”

    說罷,小宋把大半截香煙往地上一扔,磨身擠出人群,上了自己的車。他繃著臉,隻管拉人,其他事情一概不管。郝玉梅的父親見小宋扔下自己就走,心中惱怒,卻無可奈何,這才愁容滿麵地問趙嵐:“嵐嵐,你這是幹什麽呀?”

    趙嵐理直氣壯地迴答:“救你的女兒!”

    郝玉梅的父親上前扶起了郝玉梅,郝玉梅無聲地落淚,他視而不見,隻顧裝腔作勢地問她:“玉梅,你說,你同意不同意嫁給陳路?當著親朋好友的麵兒,你親口向大家說一說,何苦叫兩姓旁人找麻煩,真是欺負人欺負到家了!”

    郝玉梅不開口,依舊隻是落淚。

    “玉梅,”趙嵐唿喚她,啟發她,“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你說句良心話,你愛不愛陳路?”

    郝玉梅捂住臉,轉身就要逃跑,卻被她的父親一把就給拖住了,她就像一隻被俘的羔羊,軟弱無力,任憑父親擺布,站在那裏,流著眼淚,低下了頭。趙嵐再次開導她:“玉梅,為了你自己,也為你母親,你當眾把話說出來,你到底愛不愛陳路?”

    郝玉梅臉色蒼白,閉住眼睛向青天,緊緊地咬著嘴唇,眼淚不住地往下淌。趙嵐迫不及待地敦促她:“玉梅,你說話,睜開眼睛說話呀!命運在你自己的手裏,你快說話呀!”

    她睜開了眼睛,見趙嵐已是淚遮雙眸,猛然掙脫她父親,擠出人群,急忙向迴跑,冷丁看見她的母親,不由得站住了。母親病體未愈,她不願使母親為難,可是,違心嫁陳路,她真的不情願,受到趙嵐強烈的刺激和感染,她左右為難,一頭撲在母親的懷裏,無奈地嗚咽起來。

    “看見了吧,送親迎親的各位朋友,都看見了吧?玉梅到底願意不願意嫁陳路,還用再說什麽嗎?”趙嵐向人們指出了無可辯駁的事實。很明顯,她是在爭取人們的同情,想讓輿論壓倒玉梅的父親,逼他在壓力之下顧麵子,迫不得已地讓步。

    “別再表演了,市長的千金!我告訴你,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的!我到底礙你什麽了?憑什麽你就這樣欺負人?”陳路跳到眾人麵前,似乎他受了極大的委屈。

    “是我欺負人嗎?”趙嵐不顧一切,努力讓她的喉嚨發出響亮的聲音,向陳路迎頭痛擊,“仗著你父親是文化局長,在學校你為所欲為,在家裏,你橫行霸道。剛剛十五歲,你就把少女堵在樓道裏,是誰欺負人?如今,你家仗著權勢,同玉梅的父親肮髒地作交易,逼迫郝玉梅嫁給你這個流氓,到底是誰在欺負人,你說?你向大家好好說一說!”

    “趙嵐,你不能這樣隨便講話!你、你和李家寶已經結婚,你又替他到這裏來搶玉梅,你到底是什麽意思?”郝玉梅的父親破釜沉舟了,再也不顧趙嵐的父親是誰,拋開笑臉,不僅翻臉,而且完全不要臉了。

    趙嵐立即迴敬他:“什麽意思?搶玉梅脫離虎口,救玉梅出火坑,就是這個意思!我和李家寶結婚是雙方自願,沒人強迫,有什麽可以指責?”

    “李家寶這邊勾引郝玉梅,那邊又同你結婚,難道,難道他還不是流氓?”情勢緊急,郝玉梅的父親隻圖占理,全然不顧自己女兒的尊嚴,不惜血口噴人。

    “你,你,你……”趙嵐用食指指向郝玉梅父親的鼻子,雙眸憤怒地盯住他的眼睛,調整好情緒,無情地抨擊他,“虧你還敢站在大庭廣眾之中,光天化日之下!為你自己討烏紗,你強逼你的女兒放棄心上人,拿你的女兒做你升官的登天梯,你算是什麽父親?你女兒不從,你沒死沒活地毒打她的母親,並親口說出女兒的母親不是生母,逼迫你的女兒隻為報答養母的養育之恩,而放棄自由,天下有你這樣的父親嗎?當年為當劇場老板,你拋棄已為你生下女兒的女演員,任她淪落天涯,你有人心嗎?不愛玉梅的養母你娶她,娶她第一天晚上,你就讓她在洞房裏給你的女兒當母親,你拿你的妻子當人嗎?為乞討金交椅,你逼得她們母女要死要活,天底下有你這樣的男人和父親嗎?你看一看你的妻子,再看一看你的女兒,往日她們是什麽神韻,什麽風采?今天是什麽模樣,什麽氣色?你睜著眼睛難道就當真看不見?該收場你不收場,當了副的你巴結正的,用你妻女的血淚換金交椅,你坐著真的就舒服嗎?可憐玉梅的母親,關鍵的時刻,仍然在心疼你,也可憐好端端的玉梅,眼見著是火坑,被你逼得也要跳,難道她們就不是人嗎?此時此刻,隻要你還有一點良心,隻要你還把她們當成你的妻女,你就應當馬上讓她們迴家去!隻要你輕輕吐出這樣一句話,你就可以成全她們一輩子,一輩子啊!冷靜想一想,難道你就不應該為她們負責嗎?”

    趙嵐的話句句帶血,郝誌發卻隻把趙嵐的話看成惡意中傷和搗亂,怒目圓睜,恨不得一口吃了趙嵐。他明明走在邪路上,就是不肯刹車。趙嵐已經被氣得歇斯底裏了,撇開郝玉梅的父親又向郝玉梅高喊起來:“玉梅,你抬起頭來,隻要你大膽朝前走,你愛李家寶,我就寧可離婚!為你自己的尊嚴,為家寶,也為你母親,你勇敢地站起來,大膽邁步朝前走,看他們誰敢攔一攔!”

    可是,郝玉梅卻木然不動,隻會哭。

    趙嵐急忙又衝李家寶大喊:“李家寶,該你鼓足勇氣了!為了玉梅,也是為了我,你帶領玉梅從人前走過去,看他們逼婚的敢怎樣?快,快呀!”

    救人要緊,李家寶清醒地走了過去,郝玉梅卻坐了下去。

    “玉梅,你聽見沒有?還要等待什麽?還要等待什麽啊?”趙嵐怒視著不爭氣的郝玉梅,恨她沒有骨氣,也生氣李家寶太不果斷,不能抱起玉梅就走,眼見最後的機會就要錯過,她的眼前突然一黑,倒地休克了。她無力再管郝玉梅了,也無力再成全她的摯友李家寶了。她已是急需別人搶救,也不知她能不能蘇醒。

    李家寶慌忙上前,跪下一條腿抱住她,心疼不已,大聲唿喚她:“趙嵐,趙嵐,趙嵐--”

    趙嵐口吐白沫,牙關咬得緊緊的,雙拳也攥得緊緊的,哪裏還會應答?

    “嵐嵐姐,嵐嵐姐……”猛然,郝玉梅不顧一切,如同瘋了一樣,急忙撲向她的嵐嵐姐,伏下身去高聲喊叫,“嵐嵐姐,嵐嵐姐,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啊!”

    郝玉梅的父親奔了過來,欲宰羔羊一樣,不管不顧,死死地逮住女兒,強迫她服從自己的意誌。

    “不,不……”郝玉梅拚命掙紮著,唿喊著,可是,該邁步的時候她沒有邁步,眼前,已再沒有趙嵐為她創造的氛圍,也失去了趙嵐的宣傳威懾,她已沒有任何力量掙脫她父親的雙手。

    郝玉梅的父親不顧女兒的拚命掙紮和淒慘的號叫,和陳路一起,硬把她拖向灰色的小轎車,活生生地塞了進去,陳路急忙坐到前麵,吩咐小宋:“快,快開車!”

    灰色小車開得一點兒也不快,慢慢地找路,緩緩地繞道朝前行駛,仿佛情願再次被截。

    “嵐嵐姐--嵐嵐姐呀……”郝玉梅撕心裂肺地哭叫著,隔著車窗玻璃,人們已經聽不見了。

    這一邊,李家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隻知唿喊,卻怎麽也喊不醒趙嵐。“嵐嵐,嵐嵐!你睜開眼睛,快睜開眼睛!”

    “嵐姐,嵐姐--”小譚驚慌失措地也在叫喊著,以為他的嵐姐已經不行了,嚎啕大哭起來,“嵐姐,嵐姐……你可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許多迎親的人都不替陳路迎親了,許多送親的人也不替他們的副主任送親了。他們被趙嵐感動了,關切地圍住她,焦急地等她活過來。一位送親的男人麵目深沉地擠到了前麵,沉著地告訴李家寶:“掐她的人中,用力掐,用力!”又吩咐小譚,“按她的合穀,這兒,這兒!”

    李家寶的手顫抖著,掐不住,那人急忙上前,親自動手,死死地把趙嵐的人中掐住了。片刻,趙嵐向外噴出了一口氣,口角溢著白沫,蘇醒了,抽筋的手也鬆開了,身體舒展以後,癱軟得已像一團泥。她勉強睜開眼睛,衝救她的人點點頭,立刻就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唉,趙嵐本來就是大病初愈,如何經得住如此的折磨?她已是再也沒有力氣了……

    李家寶謝過救醒趙嵐的人,把趙嵐抱上了黑色小轎車。他小心翼翼地把趙嵐攬在懷裏,精心地摟抱著,深深覺得,實在對不起自己的妻子。

    小轎車快速起動,直奔趙嵐家。車停了下來,李家寶橫抱著癱軟無力的趙嵐,沮喪地跨進了趙嵐的家門。這位第一次登門的姑爺,竟是如此的狼狽。趙嵐的母親從裏間迎出來,慌忙把李家寶和小譚引進趙嵐的房間,讓李家寶將趙嵐放到床上,自己趕緊替女兒脫去鞋,讓她倚在自己的胸前,給她輕輕平撫胸口。一切都算妥當了,她才問李家寶:“您貴姓?趙嵐這是怎麽迴事?”

    李家寶剛要迴答,趙嵐從她母親的懷裏掙紮著仰起頭來,哇啦哇啦就用俄語講話。她的母親不住地點頭,不得不用俄語安慰她,她才重新躺在母親的懷裏。

    趙嵐的母親衝李家寶點點頭,笑一笑,避開趙嵐的耳朵,用眼睛和表情同他打了個招唿。她騰不出身來,又向小譚指指茶幾上的茶壺,示意小譚替她招待李家寶。小譚很不滿意地斜一眼李家寶,卻聽從趙嵐母親的吩咐,起身到客廳,沏好一杯茶水,默不做聲地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

    小譚是趙嵐弟弟郭峰的同學,現在是市革委的小車司機,對趙嵐家十分熟悉。趙嵐的唿吸均勻以後,小譚才禮貌地將李家寶讓到客廳,把茶杯也替他端過去,仍然不同他講話。

    中午時分,趙嵐的父親迴來了,見了小譚,劈頭便問:“誰叫你私自出車的?”

    小譚眼望窗外,不迴答。

    “我在問你,為什麽私自動車?”

    小譚眼裏含淚,仍不迴答。

    趙嵐的母親走了出來,直視趙嵐的父親,麵目坦然,平靜地替小譚鳴不平:“動車交車費,算是亡羊補牢。要批評,就等以後吧。現在發火,大不適宜。況且,是你的寶貝女兒讓人家小譚這樣做的,該檢討的,應當是你我和趙嵐。還是先消消火,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嵐嵐的愛人--李家寶。”

    “噢,你好,我們的李家寶和李國寶同誌!”趙嵐的父親熱情地同李家寶握手,使用趙嵐和李家寶信裏的語言,幽默地和自己的女婿打招唿。

    趙嵐掙紮著走了出來,餘怒未消,怨氣猶在,渾身無力地驅趕李家寶:“你走吧,你走!”

    “二位老人好!”李家寶不顧趙嵐的驅趕,急忙給趙嵐的父母行禮,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樣稱唿他們,用個“二位老人”,倒也合適。

    “你走吧,你走!”趙嵐又攆他

    “嵐嵐!”趙嵐的母親阻止女兒。

    趙嵐再次改用俄語,隻同她的父母講話,一麵講一麵哭。哭得委委屈屈,令人心疼。趙嵐的父親很想阻止她,趙嵐的母親有意搶在他的頭裏,幽默地請李家寶多多原諒:“家寶,你們家的嵐嵐正在氣頭上,又是在娘家,一時還不能心平氣和地講話,依據女士優先的慣例,隻好委屈你,讓她一讓,暫時迴避一下吧。”

    李家寶的臉上熱辣辣的,禮貌地給二位長輩各施一禮,無地自容地走出了趙嵐家的家門。趙嵐的父親送了出來,很抱歉地寬慰女婿:“家寶啊,十個幹部子弟,九個毛病不小,你的小嵐嵐也不例外,你就暫且諒解吧!”

    李家寶苦苦地笑了一笑,訕訕地走出了市委大院兒。他的心情難以平靜,想馬上離開市裏直接迴屯子,可是,走出市委大院不遠,突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循聲望去,隻見高中三年三班的錢國誌站在不遠處,一隻手把著自行車,一隻手搖晃著,正在喊他。他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態,故作驚喜,滿麵笑容地同錢國誌寒暄:“可真巧,在這兒碰見了你!”

    “你就別演戲了,什麽我都看見了。從你們的黑色小轎車打橫兒占道,一直到你把休克的趙嵐抱上小轎車,從頭至尾,我全都看在眼裏了。怎麽,遇到難處就想撒手不管啦?”錢國誌不管不顧地嗔怪他,麵色憤憤不平,話裏話外,都含著譴責的味道。

    李家寶十分奇怪,單不知為什麽,錢國誌會來責怪自己,禁不住發問:“你一直都在?什麽都看見啦?”

    “不錯,從你和郝玉梅學二胡,到你下鄉,到你和趙嵐第一次去郝家,我全都看見了,清清楚楚,什麽都看見了。”

    同李家寶交往有限的錢國誌,對李家寶和郝玉梅的事情竟然什麽都知道,李家寶莫名其妙,不由得驚疑:“你?”

    “我問你,既然你愛郝玉梅,又假扮紅衛兵搭救她老爹出牛棚,又陪人家去串聯,又學胡琴,又逛公園。到頭來,你為什麽又同趙嵐結了婚呢?說呀!”錢國誌果然什麽都知道,但他並不解答李家寶的疑問,隻管毫不客氣地質問李家寶。

    李家寶無法迴答錢國誌的問話,忽然想到,孟憲和與錢國誌的個人關係很好,就疑惑地問他:“是老孟……”

    “孟憲和同許愛萍也登了記,人家可沒有拋棄,而且雙雙去了兵團的新建點兒,哪像你!”錢國誌冷言冷語,話中帶刺兒。

    李家寶聽得一清二楚,錢國誌連老孟和許愛萍登記的事情也知道,以為是老孟已經同他講了一切,見他頗有正義感,也有同情心,不由自主,就向他流露了真實的情感:“唉,國誌,一言難盡,李家寶無能,實在是慚愧……”

    “你別唉聲歎氣的,死冷寒天,我錢國誌等在這裏,就想問你一句話:郝玉梅的事情你到底還管不管了?”

    錢國誌的態度有些逼人,李家寶不得不向他忙解釋:“我何嚐不想管,可是……該做的我已經都做了,還有什麽辦法?”

    錢國誌見李家寶滿臉無可奈何的神色,很不滿意,便冷冷地揶揄他:“你就啥也別解釋了,還是愛得不到份兒!你要是真為郝玉梅著想,怎麽能半路撒手不管?”

    很明顯,錢國誌那揶揄的談吐是在將李家寶的軍,李家寶不服氣,隻好硬著頭皮向錢國誌討教:“那你替我想一想,如今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錢國誌胸繼續使用激將法:“李家寶,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真心不真心吧?要是真心,我可以幫你,一辦一個成!”

    “什麽辦法?”

    “你誠心不誠心吧?”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你說我能不誠心嗎?要是不誠心,我和趙嵐能從鄉下特意趕迴來嗎?要是有半點兒虛情假意,我和趙嵐能不怕造成車禍也要把喜車截下來嗎?要是不誠心,趙嵐能那麽激昂慷慨地休克在地嗎?你可別賣關子了,老同學,你真有辦法就趕快說出來,可別叫我悶在鼓裏幹著急啦!”

    錢國誌見李家寶焦急萬分,信誓旦旦的,便雙眉一擰,狠下決心:“那好,你隨我來!”

    錢國誌推起自行車扭頭就走,李家寶還不知道具體辦法,卻問也不問,跟著他就走。錢國誌大步流星,也不說等等,隻顧疾步向前。很快,就將李家寶領進了他家的院子。他打開房門,徑直進了廚房。李家寶懵懂地看著他,隻見他從刀架上操起一把菜刀,砰的一下,將刀尖兒砍進了案板,又拿起一把片刀,也是一下就砍了進去。李家寶被他驚得目瞪口呆,他卻瞪起眼睛,滿不在乎地問李家寶:“怎麽樣,敢還是不敢?”

    “殺人?”

    “不,不用動手。隻要你敢和我一起去,找到那小子,隨便一嚇唬,他就會乖乖地老實。現在,就看你的為人和做事的膽量了,你就痛痛快快地直說,敢不敢去吧?”

    “不行,這樣可不行!”李家寶連連搖頭,不由得,想起文革中學校分成兩大派以後,打打殺殺,錢國誌從不肯落後。

    聽到拒絕,錢國誌忽地生氣了,憤怒地看著李家寶,久久不移目光。終於,他對李家寶徹底失去了希望,搖了搖頭,開口就責怪:“完蛋貨,不怪人家趙嵐怨恨你!就憑你這副熊樣兒,我也幫不了你了。你趕緊走吧,走得遠遠兒的。從今往後,可別讓我見到你,丟人,實在是丟人!逍遙派闖天下,一群窩囊貨!大智與大誌,虧你們還說得出口!”

    說罷,他把大菜刀從案板上拔了出來,咣啷一摔,又把片刀拔出來,朝大菜刀上一扔,啪啦一聲響,閃下李家寶,轉身就進了屋子,毫不客氣地摔上了門。

    “你聽我說……”

    “我聽你說個屁!”

    錢國誌……”

    “你趕緊走!”

    “不,你不能……”

    “我不能,你能?你能把自己的老婆氣死,你多能!”

    “你消消火兒……”李家寶想向錢國誌解釋一下,也謝謝他的好心,請他多多諒解。

    錢國誌不理他,隻顧大喊:“沒能耐,你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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