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蕭瑟,落花斑鬢不饒人。

    秋風起的時候,往往是一些文人騷客留戀於帝都•火滅的時候。因為每到這個時節,火滅城周遭的雙生樹都開了花,巍峨的城牆內外盡是潔白飛舞的花瓣,飄飄蕩蕩地落下,就和北陸漫天飛舞的雪一般,讓人看了不禁沉迷。

    雙生樹是一種隻生長在帝都附近的奇妙生物,樹幹粗壯,長到十數丈的時候,定會分成兩枝枝椏。兩枝枝椏仿佛被上天下了詛咒,無論怎麽生長,一定是一枝直插天際,一枝則有違自然規律地向著地麵生長。

    附近都農民都知道,有雙生樹的地方一定有無生泉。因為雙生樹垂落於地的枝椏不久之後就會深入土壤,再過一段日子,從樹入土的地方就開始向外不斷湧出泉水,一種濃烈得仿佛墨汁一般,卻散發著濃烈芳香氣息的泉水。正因為泉水黑得過於濃鬱,讓人多少都會有些不好的聯想,所以長久以來這裏的居民都不敢飲用,並將這種泉水稱作“無生泉”,即“手捧甘泉入,有死必無生”之意。

    待到秋季初至,雙生樹就會開花,異香撲鼻,即便十裏之外,也能聞到。向上生長的枝幹上開出無數潔白的鮮花,陽光一照之下,光芒隱現,晶瑩剔透,頗有些嬌豔欲滴的味道,仿佛時刻都會被炙熱的陽光融化了一般。這美景本是天上有,世間哪得幾迴見,故而天下的文人大多都會在這個時候到帝都賞花,一時之間帝都內外華蓋雲集,文人雅士吟詩作對,或歌頌此處秀美景致,或歌唱帝國的繁華強盛,一副太平盛世的悠然勝景。

    不過這些文人並沒注意到,雙生樹白色花開的時候,無生泉上的枝幹也開了花。黑色的花兒從垂落的枝幹上霎時間綻放,和身下黑色的泉水互相映襯著,也別有一番說不出的美麗味道。隻是這黑色的花開得短暫,很快就凋落了,整朵整朵地落在黑色的無生泉上,隨著翻湧的泉水獨自起舞,孤芳自賞,暗香湧動……

    大悠曆,天聰十一年。

    這一年的秋天,有點不一樣,火滅城的周遭不見了附庸風雅的才學之士,反倒多了幾分秋天的蕭瑟之氣。穿著黑色鎧甲的悠朝軍士不斷在帝都附近遊弋巡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整個帝都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可能這世間安靜得太久了,悠朝的天子也在萬人之上的位置坐得太久了,他已經當了四十年的皇帝,四十年的時間讓他甚至都不記得當初剛坐上這個位置時的樣子了。但凡一個皇帝做得太久,都會有些事情發生。

    悠朝的天子也是一樣,當他還在興致勃勃地準備今年的賞花大典,帝國的北方爆發了一係列的叛亂。他接到北方傳來的戰報的時候,叛軍已經離他的皇城不出百裏之地了。

    原來,他的臣子瞞住了他,他們覺得他已經年近古稀,應該和他那年輕的愛妃、皇子們共享天倫,他們覺得可以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輕鬆平息叛亂,以前,他們也做過很多的同樣的事情,在他們裝備精良的部隊的圍剿下,叛亂都被摧枯拉朽般地平息掉了。但是,這次他們錯了,叛亂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容易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不過數月時間,他們的部隊已經節節敗退,丟掉了北方的大片領土,而他們的對手已經兵臨城下,像一隻利劍直插悠朝統治的心髒——帝都•火滅!

    已經是風燭殘年的王怒了,他狂怒的眼神掃過皇座之下磕頭如搗蒜的臣子們,顫巍巍地舉起右手的權杖。

    “出征……”年邁嘶啞的聲音在金碧輝煌的王宮中迴蕩了很久,終於飄了出去,在微微的辰光中被絞成了碎片!

    征戰、撕殺……

    戰場便是人間的修羅場,隨處可見的殘肢、斷頭,叛軍的王的坐騎在空曠的戰場上不斷地巡駿著,四處都是傾斜著的旌旗都是剛才的那場戰役留下的。有太多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把屍骨拋在了這塊荒涼的高原上,被風吹,被日曬,被雨淋……

    那王忽地勒住了身下的戰馬,望著天際……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聲音帶著三分蒼涼、七分霸氣遠遠地傳了出去,不遠處驚起一片孤鴉……

    “沒想到,連帝王這樣的人也為這浩瀚天下折腰。”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傳來,仿佛在歎息,語氣卻平和安寧,讓人的心也變得暖洋洋起來。

    “哼!”那王並不答話,隻是一聲冷笑,包含的意味十分明顯——蔑視!

    說話的老者也不為所動,隻是和藹地笑了笑,仿佛一個看破世事的長者,“極北雷帝果然不虧冷、傲、強、絕四個字,可是凡塵俗世本不應該是我們這些修道之人待的地方。帝王,我們之間的恩怨還是在我們的世界裏解決為好,何必把這芸芸眾生都牽扯進去呢?試問,這世間憑添如許多的塗炭,帝王您又如何忍心呢?”

    “放屁!”雷帝劍眉一挑,殺氣陡顯,“清塵,你少在本帝麵前裝腔做勢,你們這些正道修士滿嘴仁義道德,其實背後還不是作盡男盜女娼之事。我問你,這所謂的什麽大悠朝傳承五百餘年,當中有幾個好皇帝?黎民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之士就可以視而不見嗎?”

    “帝王,這凡間的事……”

    “住嘴!”雷帝冷冷地截斷了清塵的話語,“能文爭就不須武鬥,來的人都給本帝滾出來吧!”

    雷帝話音剛落,老者的身後萬千光華閃耀,梵音鳴唱,一群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老道竟然憑空出現在本來一無所有的空氣中。

    “好個極北雷帝,怎地如此張狂!”說話的人是一個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的道士,胲下三縷清須,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架勢。

    “小道士,你師傅沒教過你什麽叫做尊師重道嗎?”雷帝劍眉一挑,身形一動,眾人隻覺眼前一花,雷帝已然欺身到那道士近前,劈手一抓,像抓小雞一樣把那道士抓起,隨手扔了出去。

    “砰砰”“哎呦”……

    一聲巨響,三聲慘叫。那道士被雷帝扔出去的時候,他的兩個同門師兄弟想在半空中接住,哪知雷帝的力道之大,竟然將他們兩人連同他們的師弟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帝王,真的要戰!?”一直沒出聲的清塵此刻忽然問道。

    “當然,你們一起上吧!”雷帝此刻早已端坐在戰馬上,“倉鋃”長刀出鞘,帶起漫天的蕭殺之氣,半空之中鬼聲啾啾,陰風唿嘯。

    清塵自覺背後驀地一涼,渾身已經被冷汗沾濕。

    “大家一起上吧!”清塵下定決心,厲聲喝道,自己帶起一溜清光,率先和身向馬上的雷帝撲了上去!

    “此刀名曰血冥,乃天下第一兇器,殺人吸其血奪其魂魄,配得上本帝!”雷帝仿佛沒看到周圍如螻蟻般洶湧而上的和尚道士,反而輕輕撫摩著伴隨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刀,悠悠地歎息著。

    就在眾人馬上要撲到雷帝身近的時候,雷帝終於動了……

    衝在最前麵的是懸空山北盟的兩個高手——走護法與退護法,兩人正在暗自得意自己的身法,驀地覺得眼前紅光連閃,魂魄便悄悄地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在空中掙紮了幾下,便被吸附在了雷帝戰刀的刀背上,化成了一個小小的鬼臉。

    清塵離得近,看得清楚,連忙出聲示警:“大家小心,莫要被他的刀碰上!”

    “這……由不得你做主!”雷帝話音甫落,血冥已經帶起絲絲血氣,向地麵壓去。

    啥時間,異相抖生,天空中,陰雲遮蔽,幾記劈空而下的雷竟然是血般的鮮紅,地麵上的無數花草竟象有了靈識一般紛紛向雷帝的方向湧去,靠得近了被血冥的紅光一照,也帶上了詭異的血色氣息。

    “大家快退!”清塵已經看出了苗頭不對,再次出聲示警!

    晚了!血冥此刻已經抬起!

    “劫——火——紅——蓮!”雷帝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眾人的心頭都仿佛被重重敲了一記,渾身被招式強大的氣勢壓得欲生欲死般難受。

    雷帝長刀無敵,在漫天之中帶起瘋狂的血色光芒,地上那些曾經任人踐踏的花草也找到了報複的機會,紛紛化做紅光向這些正道之士攻去!

    這一招,可稱霸絕天地!

    淒厲的慘叫聲直入天際雲霄,漫天飛舞的是無數正道之士的血肉……

    人間瞬間化作修羅場!

    一招之間,正道之士已經死傷大半,清塵堪堪躲過雷帝的刀芒,急忙向後溜了出去,邊走邊向天空大喝:“大夥都死得差不多了,你滿意了吧?還在等什麽!?”

    清塵憤怒地嘶喊,狀若瘋狗,偏偏天空中沒有半絲迴應傳來。清塵氣極,竟不顧身後極北雷帝的掩殺已經近到咫尺,驀地轉身,抽出一直都沒來得及出殼的長劍,再也顧不得什麽身份矜持,橫劍大罵:“雷帝,你這個狗娘養的,老子和你拚了!”

    言罷,清塵再也不做多想,拚盡畢生功力,劍走長虹,所過之處連大地都被其強悍的功力焚燒得焦黑處處。

    正在追殺正道之士的極北雷帝也被這一往無前的氣勢所感染,收住腳步,冷冷地注視著清塵這必殺一劍……

    天昏,地暗……

    周圍的空氣已經停止了流動,世間的萬物都在注視著這一劍!這是怎樣的一劍呢?可焚天?可滅地?

    是,以清塵數百年清修,做到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這焚天滅地的一劍卻奈何不了一個人,他,就是雷帝!

    天下風雲出我輩……

    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笑談中……

    不勝人生一場醉……

    清塵的劍碎了,不是因為雷帝的刀,也不是因為雷帝的絕世武功,而是因為雷帝的詩,一首會當淩絕頂的詩,一首讓清塵徹底喪失了必勝信心的詩,試問天下之間,誰能在他如此慘烈的招式之下,尤有餘力去吟唱詩歌?

    雷帝可以!他當然可以,因為他有信心可以破這招!他不再看清塵,他已經敗了,他很弱小,他甚至在自己的一首詩麵前丟盔棄甲,毫無還手之力。

    但是,雷帝還是怒了,隻因他不明,不明那個人既然來了,為什麽不出來見他?

    清塵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血染長空!

    他在意識即將離開自己身軀的時候,聽見雷帝的怒吼聲。

    “拜紫亭,給老子出來!不然這裏每個人都要死!”

    當然,這些已經和他沒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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