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間,時立愛還是決定不相信趙桓。


    或者說,他從未相信過,隻不過,這一次是徹底開溜。


    直到今天之前,他始終還報存這一些希望:皇帝就算對時家百般猜忌,但時家有價值,皇帝一定會好好用。


    尤其是一個月前的金國公冊封。


    但現在看來,那不過是動手之前,給的蜜棗。


    時豐道:“爹爹,這是為何?”


    一邊的時漸聽聞後,也變了神色:“爹爹是擔心下一個就輪到我們時家了嗎?”


    時立愛歎了口氣,滿臉疲憊之態。


    他已是行將就木之人,死了一了百了,但偌大的時家,他卻是不得不管。


    “曾經雄踞東南、富可敵國的錢氏,如今已經被分割,不複當年盛況。”


    時漸和時豐不明白父親為何突然說錢氏。


    時立愛繼續道:“如今的大宋,再無世家,皇帝也不允許有,時家和韓家是最後兩個漢人大世家。以當今皇帝的性格,不會再留我們。”


    “可是一個月前,皇帝還冊封爹爹為金國公!”


    “那是緩兵之計!”


    “皇帝斷然不會如此無情,錢氏當年在東京犯了事,皇帝亦未有滅其族,如今錢氏雖說不複當年盛況,但分家後,依然富庶,香火延綿。”


    時漸心中始終抱著一絲希望。


    “錢氏與趙宋皇室交好,不是我時家能比的。你二人勿要再多言,速速準備!”


    “爹爹!”


    “家族存亡,在此一舉,你二人還有什麽要猶豫的!”


    “謹遵爹爹之意!”


    二人出去,便按照之前做的計劃開始執行。


    這份計劃是時家的保命計劃。


    此時的韓企先,也已經準備開溜,但他比時立愛要多了一手準備。


    他命人給幽州的韓禮先送了一封信,和一車的黃金。


    大致的意思就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互敬互愛,以後有什麽多多關照。


    時漸的馬車在南城門被攔截下來。


    遼東鐵林軍第一軍軍都指揮使曹晨剛剛來到南城門,奉李崇光命令,他這些日要親自把手南城門。


    剛到就看見了時家的馬車。


    在衛兵的簇擁下,他來到馬車前。


    “車內何人?”


    時漸走出來道:“吾乃金國公之子,時漸。”


    “原來是時大郎。”曹晨拱了拱手道,“時大郎請迴吧,即日起,上京城嚴禁出入,此時已經開始要施行宵禁。”


    時漸身子微微一顫,穩住語氣道:“曹軍都,大宋並無宵禁,如今為何突然要施行宵禁?”


    “這是李相公親自頒發的命令,我就不知原因為何了,我是軍人,執行便是!”


    “曹軍都可否通融一下,我有要事要出去。”


    “時大郎就不要為難我了,這可是掉腦袋的罪!”


    時漸麵色煞白,看著南城門已經被鐵林衛圍得水泄不通,一顆心沉到了底。


    此時,在皇城司衙署的監獄中。


    蘭永昌全身都汗濕了,說話顫抖,但語速飛快。


    “就這些?”


    “就這些。”


    劉彥宗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怪敢報假賬。


    一個大貴族,願意送5萬貫(約2300萬元)。


    一個中等貴族,願意送3萬貫。


    一個小貴族,願意送1萬貫。


    時家和韓家出手更是闊綽,直接給了20萬貫!


    這大大小小,大幾十個貴族,加起來也有三四百萬貫了(約15億~20億元)。


    難怪沒有一個人上奏疏,敢情基本上都是分到了錢的。


    這個數額應該還不止。


    劉彥宗都開始羨慕這幫地方官了。


    剛到任,就有大筆錢可以分。


    但劉彥宗也清楚,這特麽是拿命在拿錢。


    想起來,他心中也是嫉妒得很。


    馬德!老子在朝廷天天給皇帝當牛做馬,頂著巨大的壓力幹活,一年的薪資還沒你們隨手拿的多。


    不行!絕對不能讓你們爽!


    劉彥宗嘴角抽動了幾下,站起來故作正義凜然的樣子:“食君俸祿,為君分憂,君父待爾等不薄,卻各個是吃裏扒外的東西!”


    “劉禦司,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請劉禦司從輕發落!”


    一邊已經斷了一條腿的郭懷義猙獰笑道:“蘭知州,你想多了,這位劉禦司可是出了名的心胸狹隘,踩著人的骨頭上位的,你不死,他怎麽邀功?”


    “劉禦司,你剛才答應過我,隻要我認罪,就對我從輕發落。”


    “哼!本官說過的話,自然是算數的!”


    劉彥宗也不再多言,離開了牢獄,命人將剛才的供狀收起來,護送到李綱府上。


    隨後,劉彥宗又連夜開始寫奏疏。


    這是一封超前的奏疏,在他的奏疏裏,時家和韓家都已經被抓起來,罪名也在其列。


    劉彥宗已經迫不及待想去皇帝那裏邀功了。


    今夜,鐵林衛將整座城都封鎖得嚴嚴實實,每一條街道,都是穿著鎧甲的士兵。


    他們腰間有修長的斬馬刀,手臂上有弩箭,還配置了護盾、筆刀,身姿筆直如鬆。


    平頭百姓躲在家裏不敢出來,貴族們徹夜難眠。


    一夜的風雪之後,皇城司衛已經將韓家和時家圍堵起來。


    誰都無法逃脫。


    在蘭永昌的招供書中,有韓家和時家有關於賄賂和偷稅的罪狀。


    時漸走出來,他看起來很淡定:“沈上官,這一大早,不知蒞臨寒舍,所謂何事?”


    “有人舉報你時府賄賂官員,偷稅漏稅,吾奉命請你迴皇城司衙署立案調查。”


    “沈上官怕是有什麽誤會,我父親乃是大宋金國公,怎麽會做這種事情,沈上官明鑒。”


    時漸看起來很淡定,但其實內心已經慌得一逼了。


    “沒什麽誤會不誤會的,請時大郎與我們迴去一趟。”


    “我父親可是金國公!”


    沈崔笑了笑道:“當朝曾經因為貪汙、偷稅,抓了一位親王。時大郎,沒必要讓我們動武吧。”


    時漸麵色蒼白如紙。


    “帶走。”


    後麵的時豐一見兄長被帶走,連忙轉身衝進屋,到他父親那裏。


    但尚未到,便聽到悲慘的痛哭聲:“老爺!”


    他心裏一沉,衝進去,看見床上,自己的父親已經斷氣。


    同樣,韓鐸也被請到了皇城司衙署。


    幾天之後,一封奏疏被送到了東京城,另一封奏書放到了政事堂,虞允文的桌案上。


    天未亮,戶部侍郎丁秋的馬車停在三司使周朝的府邸門口。


    “速速開門,我找周相公有要事。”


    周朝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衫,在客堂接見了丁秋。


    四下無人。


    “周相公,政事堂那邊傳來消息,郭懷義被劉彥宗抓了,上京城大部分官員牽連進來,李綱在那邊下了狠手!”


    周朝麵色一沉。


    “周相公,速速進宮麵聖吧。”


    “不急,現在進宮麵聖,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周朝緊緊鎖著眉頭:“早朝快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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