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賬上還有多少錢能用?”


    沈鬱閉著眼,腦袋後仰,像在沉思。


    蘇貴翻了翻賬道:“十萬兩有餘。”


    “都支取了的話,周轉會不會有困難?”


    “這……”蘇貴遲疑了一下道,“有是有,不過問題不大。”


    “那就都支了,折成銀票,京城裏能用的那種。”沈鬱果斷道,“還有,你讓林猛收拾下,隨先生迴京!”


    蘇貴吃了一驚。


    他有耳聞說王陽明要走,卻不料這麽急,更想不到郎君會做這種安排。既然林猛是跟著去京城,那換的銀票多半也是要給陽明先生了。


    印象中,郎君是個視財如命的性子,會這樣大方?上次營救海瑞還可以理解,畢竟海瑞迴來對生意也有幫助,可王陽明?


    不過,他的好處是聽使喚,雖然困惑,卻也不多說什麽,應了一聲便走。


    沈鬱想得更多。


    北麵的戰事吃緊,固然有敵軍太厲害我軍打不過的原因,但他很清楚,大楚的朝廷能夠給的支持不多。


    前朝自夏言起,中樞的腐敗便已病入膏肓,每逢戰事,糧草輜重與餉銀均不能到位,軍中已是怨聲載道。


    所以,此次潰敗雖然讓人震驚,卻也在情理之中。


    王陽明昔年以文官領兵,百戰百勝,那是因為天子支持,不曾在錢糧上有所短缺。


    此次北上,徐階等人未必樂意見他出彩,一定會百般阻撓。


    既如此,首要解決的就是餉銀的問題安定軍心。


    十萬兩看上去很多,若是分給五萬軍隊,一人也不過二兩銀子,杯水車薪。


    要想取勝,自己恐怕還得多費心才行。


    至於林猛,純粹是擔心有人鋌而走險,對王陽明下手而上的保險罷了。


    三日後。


    渡口的荻花隨風搖曳,一艘輕舟掩映在花影裏。


    岸邊,王陽明披著風衣,身邊站著一臉肅穆的林猛。


    跟前,沈鬱依舊是嬉皮笑臉的模樣。


    “茂文,今後在羅陽,多珍重。”旁人有些多,海瑞、黃捷,以及許多聞訊而來的士子都在,王陽明張了張嘴,沒能再細細交待一翻。


    沈鬱笑道:“先生此去,定能克複失地,凱歌而還。”


    王陽明點點頭,沒再多言,轉身入艙,又迴首看了一眼,便放下了簾子。


    風帆扯起,艄公的櫓一搖,輕舟便蕩開去,迎著夕陽一路向西。


    王陽明閉目沉思不語。


    一會兒後,林猛過來道:“先生,這是我家少爺托我給您的。”


    接過荷包,打開,入眼的是十張銀票。


    王陽明道:“這……這是何意?”


    他瞧得真切,足足有十萬兩之巨。


    “少爺說了,先生守邊不可沒有銀兩,否則,軍心不定,縱然韓信再世也不能力挽狂瀾。”


    原來,他都想到了。


    不知為何,王陽明有些欣慰,他這個弟子不是那種隻為錢而不擇手段的人。


    為家國大義,居然舍得十萬身家,比之廟堂諸公,已不知高出多少。


    “難為他,有心了。”


    其實,王陽明真是高估沈鬱了。之所以會給這麽多,純粹是覺得王陽明為人可敬,又是自己的師父,若是天子要征餉銀,恐怕他能想出一萬種方法逃避。


    沈鬱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在王陽明心目中高大了起來。


    他眼下要忙碌的是四書五經的基本功。


    府試的時間就在月底,如果對經義還很生疏的話,就別談寫一手可觀的八股了,連破題都有問題。


    王陽明臨去前給他留了一本自己的時文集,一本讀四書五經的筆記,以及平日裏練習破題的種種,算是這個時代的絕密資料了。


    如果沈鬱能用心揣摩透,通過府試問題應該不大。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必須熟悉四書五經的內容。


    熟悉的結果是,素素的小嘴又嘟起來了。


    因為,那隻可惡的騷狐狸又來勾引少爺了!


    “哼!怎麽哪兒都有她?”素素氣鼓鼓地看著倆人越坐越近,心裏酸溜溜的。


    據少爺的說法,他是請顧采薇跟他練習破題。


    “破題破題,我看就是隻破鞋!”素素越想越生氣,生氣過後是無窮的沮喪,因為,這事兒她真的幹不來,就像從前的書法一樣,隻有幹瞪眼的份。


    所謂的破題,指的是根據八股的題目,選擇一個角度入手,立馬定下文章的基調。


    起初的八股題都是原句原話,理解起來多半是中規中矩,不會離題太遠。後來這種形式被研究透了以後,考官就開始發明各種怪題,例如說截搭題,指的就是將本來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句話甚至兩個詞給湊成一個題目,讓你進行破題。


    非常變態。


    好在,府試考察的還是你對經文內容理解的基本功,不會有過分誇張的截搭題出現,基本上還是原話,這樣練習起來就心中有數。


    顧采薇當然沒有那麽大能耐可以判斷一個破題好或者不好,純粹是有王陽明的寶典給她做參考,相當於是照本宣科。


    “茂文的破題越發純屬了。”


    這個晚上,沈鬱的效率很高,基本上能夠做到應聲而破,所以顧采薇忍不住稱讚了一句。


    沈鬱躍躍欲試:“來點難度高的。”


    “子曰。”顧采薇道。


    沈鬱道:“然後呢?”


    “子曰。”


    “我知道,然後呢?”


    顧采薇放下書卷笑道:“沒有然後了啊,就是子曰。”


    這種題雖然不是截搭題,難度上卻絲毫不遜色。乍一看很簡單,可是論語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應該就是這兩個字了,正因為太多,反倒讓人無從下手。


    沈鬱沉吟良久道:“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顧采薇驚喜道:“一字不差!茂文,你同陽明先生想到一塊兒去了!”


    這是不露題目一字而把“子”(孔子,至聖先師)、“曰”(孔子所說,至理名言)二字說得不但非常透徹,而且絕對不能移到別人身上,算標準的破題了。


    沈鬱當然不好意思說,沉吟良久不是在思考題目,而是迴憶這個題目自己是不是看過,畢竟,他最大的依仗,可是上輩子的廣博見識,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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