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狹長的甬道,幽暗深邃,空氣中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黴味,似乎還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愈發顯得陰森可怖。


    辟邪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皇宮裏的,過慣了金壁輝煌錦衣玉食的生活,驟然間從人生的頂峰直接落到了陰暗的穀底,這種心理落差,確實是讓他無法接受的。


    曹叡在世的時候,確實是辟邪一生中最為風光無限的好時候,在皇宮之內,不能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也差不了多少。


    無數的太監宮女對他是畢恭畢敬巴結奉承,辟邪收禮都能收到手軟。


    其實做為一個太監,有再多的錢也沒有什麽用處,也沒有什麽子孫後代需要他留點遺產啥的,但辟邪就是喜歡那些金銀珠寶,那怕他自己用不著,但堆滿在整個屋裏,看著珠光寶氣就養眼。


    做為天子的近侍之臣,又深得天子的寵幸,那麽辟邪得到的賞賜就遠比別人要多的多,有時候曹叡一時興起,就會把自己把玩的一些寶物賞賜給他。


    一般天子賞賜臣子寶物,宮內會有專人負責記錄的,可問題是,曹叡賞賜給辟邪東西的時候,經常是隻有他們兩個人,並無他人在場,自然也就沒人去記錄了。


    曹叡賞得開心,辟邪拿的心安理得,可這些東西,最終卻成了辟邪的催命符。


    當然,辟邪卻也明白的很,所以贓物,也不過是一個由頭借口而已,就算這些東西來路明確,他們想要治你的罪,還找不到別的借口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些年有曹叡罩著,辟邪在宮中可謂是橫行無忌,得罪人肯定是難免的,背靠大樹好乘涼,如今大樹沒了,辟邪再無依靠,被人秋後算帳,也是難免的。


    辟邪隱隱地有些後悔,早知道曹叡駕崩之時,自己一橫心,跟著殉葬,也算是能搏個忠義兩全的名聲。


    如今身陷囹圄,還不知要受多少的罪,吃多少的苦頭,死的時候,能不能留個全屍,都未嚐可知。


    很快地,辟邪被押解到了一間刑室之內,陰森昏暗的環境,沾滿鮮血的可怕刑具,看得辟邪都有些膽戰心驚了。


    審訊辟邪的是大理丞王業,他在刑堂坐定,翻了翻辟邪的卷宗,便開始審理辟邪一案。


    其實審案走的就是一個過場,王業很清楚,此次降罪辟邪,乃是中黃門張當所謀。張當素來與辟邪不睦,明帝在位時,張當一直受到打壓,沒有出頭之日。明帝駕崩之後,張當內外勾結,讓曹爽和司馬懿兩位顧命大臣給郭太後施加壓力,迫使郭太後下懿旨緝辦辟邪。


    王業做為司馬懿一派的人,擔任本案的主審官,便是各方勢力妥協的結果,張當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扳倒辟邪,他要當皇宮的太監總管,而曹爽收受了張當的賄賂,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去處置了。


    一個小小的內官,還輪不到曹爽傷腦費神,何況張當這小子很用心,投其所好,將幾個本應遣返鄉裏的宮娥暗中送給了曹爽,曹爽大爽之餘,自然也就默許了張當的所做所為。


    至於司馬懿這邊,張當幹脆做了個順水人情,把辟邪直接交給了司馬懿來處置,至於司馬懿能不能從辟邪身上挖到有價值的東西,那就不關他張當的事了。


    王業裝模作樣地按程序開始審案,麵對一堆“鐵證”,辟邪自然是矢口否認,王業也不含糊墨跡,直接來了個大刑伺候,就那辟邪養尊處優的身子骨,剛挨了十幾鞭子,就已經是熬刑不過,含恨認罪,簽字畫押了。


    王業得意洋洋地收拾卷宗,就在此時,天牢刑房之內突然進來兩個人,王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太傅司馬懿和他的公子,散騎常侍司馬師,王業連忙上前參拜。


    司馬懿卻是一臉鐵青,怒斥道:“辟邪服侍先帝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爾等卻如此待他,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王業惶恐地將審訊筆錄呈上,道:“迴稟太傅,辟邪已然認罪,簽字畫押。”


    司馬懿接過了瞄了一眼,甩手扔在了一邊,輕蔑地道:“這種屈打成招的東西,能做得了數嗎?”


    迴頭司馬懿吩咐獄吏將辟邪攙扶起來,獄吏那十幾鞭子打下去,辟邪早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橫流了,其狀慘不忍睹。


    司馬懿長揖一禮,道:“某來遲一步,讓大內官受苦了。”


    辟邪勉強地睜開血淚模糊的眼簾,淒然一笑道:“司馬太傅還記得咱家,咱家死而無憾矣。”


    司馬懿喝退王業及眾獄吏,親自上前,將辟邪攙扶起來,道:“大內官放心,隻要某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這些奸邪小人再傷大內官分毫。”


    辟邪喘口氣道:“司馬太傅明鑒,凡此種種,都是中黃門張當陷害咱家的,所有禦用之物,都是先帝親賜的,咱家絕無半句謊言。”


    “知了,知了,大內官深受先帝恩寵,所賜之物應有盡有,又何須去貪墨枉法,某也深信大內官的人品,絕無作奸犯科之事。某雖不理政事,但力保大內官無恙,他們還是會給些許顏麵的。隻是皇宮大內,隻怕大內官以後是呆不住了。”


    辟邪神色一黯,他年幼淨身進宮,在這皇宮之中一呆就是二十年,從來沒想過將來會有出宮的一天,但造化弄人,辟邪也知道經此一事之後,他再也沒有可能呆在皇宮了,心情黯然如灰。


    司馬懿沉吟了一下,道:“某在溫縣尚有一套故居,大內官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到處暫住些時日,此間所有物品,大內官也可以一並帶去,敝宅雖比不得皇宮大內,但也住得寬敞舒適,不知大內官意下如何?”


    辟邪點了點頭,稱謝道:“那就多謝司馬太傅了。”


    司馬懿神色如常,淡淡地道:“某受先帝大恩,照拂一下大內官,也是應該的,如今洛陽事了,大內官臨行之時,可有什麽話還要交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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