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娥隨著丫頭走進來,著一身朱色圓領寬袖窄襖,那身段纖纖,碎步盈盈,沒來由讓人想起初入宅子時的鸞枝。

    一眾的姨娘不約而同把眼神聚焦過來,隻是好奇打量著,不知接下來要唱的是哪一出。

    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氣場,那一雙雙女人苛刻的眼睛看得玉娥不由嬌怯慌亂,然而命運總須一搏的,她一定不要比那個女人差,便暗暗捺一口氣,迫自己坦然安定。

    規規矩矩地對老太太與李氏屈膝福了一福:“擾了長輩們的安,還望長輩們切切恕罪。”

    一邊說一邊又對眾姨娘謙恭施禮,很是知曉大戶人家的禮節,儼然一副閨秀作派。近看了,並不與鸞枝多少相像。

    幾時府裏頭多出這樣一個角色?

    老太太不由多看了一眼,見玉娥不過比鸞枝大不了多少的年紀,又好似對家中的長者並不陌生,便凝眉道:“你是什麽人,誰許你進的宅子?抬起頭我來看。”

    拉長的嗓音,飽含家主的威懾力。

    曉得眼前這位便是家中頂頂大的長輩,玉娥連忙抬起頭來,柔聲道:“迴老太太,小女子叫月歌,月初被少爺領進府來的…已近一月了,一直承蒙爺的照顧。前些天聽爺說去了京城,一直等到今日還未歸,月歌憂慮難眠,本想悄悄點枝香為少爺祈福,不想打擾了老太太,實在心中不安。”

    那嬌柔柔的南邊兒口音,說話也好似琵琶彈出的調調兒,軟軟的,聽得人恁是舒服。話裏話外透著與少爺的親近,幾日不見就擔憂成這般,不用她多說,眾人都猜出了二人的關係。

    嗬,還以為那小姨奶奶多了不得呢,沒想到兩個月不到二少爺就已經金屋藏嬌了。

    早先還在嫉妒著鸞枝,這會兒眾姨娘隻覺得新奇快意,不由細細把玉娥比對。隻見她明眸善睞,鵝蛋臉兒柳葉眉,那眸光水盈盈不語自話,一身清雅脫俗的才女範兒……哦呀,沈家的男人倒是個個都懂得挑揀女人,一邊兒摟著狐媚,一邊兒藏著嬌柔,哪一種味道都不耽誤。

    吃吃的笑。

    鸞枝帕子暗暗揪進掌心,完全沒料到這個女人竟會趁著沈硯青不在的時候出現在眾人麵前……她這是做什麽呢?不肯叫玉娥,隻喚著字號‘月歌’,顯見得是做好了準備,要來搏一搏好印象的。

    曉得眾人都在等著看自己失態,便隻是迫自己不動聲色地坐著,不願輸了氣場。

    老太太暗暗掃了鸞枝一眼

    ,卻把她的掙紮看穿,便問道:“我們硯青無端端帶你迴府做甚麽?你這樣自說自話,卻是沒有誰相信的。打哪兒來,自個迴哪兒去就是。”

    程翊玩累了,到處找著玉娥,見玉娥一個人低著頭跪在祠堂裏,連忙跑進來:“玉…月歌姐姐跪在這裏做甚?爺迴來若要問起,定然又要怪你亂跑!”

    玉娥卻不肯起,萋萋道:“月歌句句屬實,不敢欺瞞老太太。本就是個落難之人,承蒙少爺悉心照顧與抬舉,方才得了安穩。如今爺消息未明,月歌在二院整日個憂思難安,便是跪一跪也是應當。”

    字字萋萋,看著倒是可憐。

    老太太抿著煙鬥,抬眉叱了程翊一句:“她說得可是真話?”

    程翊頂頂怕的就是老太太那根陰丫丫的煙鬥,哪裏還敢掖藏半句,隻木木地點著頭道:“是真的!……我們爺怕老太太生氣,就一直把玉…月歌姐姐藏在二院裏,三天兩頭便去看她一迴,又是送藥又是送衣……我爹爹說、說爺這樣下去早晚要娶月歌做姨奶奶……哦對了,不信你問問她,她也曉得的!”

    說著把手往鸞枝身上一指。

    一眾人等頓時齊刷刷把眼神聚在鸞枝身上。

    這麽大度嗎?

    老太太可不信,眯眼看著鸞枝:“小翊子說的可是實話?”

    鸞枝凝了玉娥一眼,看到她眼中濯濯的水光……眼前不由浮起她與沈硯青在小院內淚眼分離的一幕……真個是愛哭的女人呀,動不動就哭,這般嬌弱的,不幫她好似都要對不住她了。

    然而自己何必要幫她?不認識的人,誰又欠著了誰?

    便勾起嘴角笑了笑:“不過就是偶然路過看到罷了,妾身倒沒往心裏去。是與不是的,等少爺迴來老太太自去問問他好了。”

    玉娥眼神黯淡下來……原以為這個女人一身慵懶懶的,哪裏料到說起話來卻這樣不留餘地。她不是不愛沈公子嗎?不愛,為什麽卻不給別人機會去愛?

    嚶嚶切切道:“……月歌今日原不該冒昧前來,擾了大夥兒的興致,實在是罪無可恕。這廂香也點了,隻盼望少爺能夠早日迴家,先且告退了…”

    老太太卻知她說的乃是真話了,長長地抿了口煙,悠悠歎道:“那麽先前二爺帶出去看病的就是你了?”

    玉娥才要告辭,聞言臉頰刷得紅了個透:“…是……原是著了風寒,現在已經大好了。”

    那紅看在別人眼

    裏卻是嬌羞。

    老太太默然沉思……既是連身上都被自個孫子沾過,罷,留著便留著吧,隻怕也是被藏得沒法兒了,今日才敢豁出麵皮來上香。

    瞥了鸞枝一眼,曉得這丫頭必然善妒,不然硯青斷不會這樣隱瞞。便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說你什麽。隻你既是二少爺帶迴來的,那便等他迴來了自個安排。倘若他收了你,我們沈家定然也不會把你虧待。”

    玉娥步子一顫,歡喜淌下淚來……天曉得她方才有多麽絕望。錯了,是絕境逢生。隻要老太太這關過了就好,沈公子那般良善之人,一定不會對自己多麽絕情。

    雙腿屈膝往青磚地上一跪,不住拭著眼淚道:“月歌哪裏敢奢望甚麽別的,少爺對我的好,月歌今生做牛做馬都報答不完。隻願能留著少爺少奶奶身邊伺候,便已是老太太最大的恩賜。”

    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因又記起袖子裏的刺繡,連忙掏出來雙手捧至鸞枝跟前:“…少爺在二院時,常同我講起奶奶的好,先前月歌還喝過您熬的湯,連這身衣裳也是少爺從您那兒拿來的。曉得奶奶最是個仁厚之人,月歌心中一直感念,又不知道如何答謝,便仔細繡了這一張百年好合圖,求奶奶不要嫌棄。”

    接了就表示認了她了。

    身邊三兩個姨娘攏過來看畫,那刺繡色彩明麗,畫風清雅,可見不是個尋常人家的落難女子。不由都把眼睛往鸞枝身上看……這般用心又可憐的一個女人,看你如何拒絕。

    鸞枝卻不肯接,那畫上兩隻鴛鴦戲水,卻偏生一朵花蝴蝶倚在其中一隻鴛鴦的翅膀上羽翼輕揚,看得她不舒服。

    隻是直著腰板,任由玉娥雙手捧畫端端跪著,也不接,也不拒絕。

    一時間祠堂裏的氣氛便莫名的僵冷起來。有看笑話的、有快意的,各懷心思。一個姨奶奶的身份,跪你那是敬你……瞧那姑娘可憐見的,連二少爺都沒拒絕呢,你憑什麽折磨人家。

    祈裕在門邊看著,狹長雙眸裏便堆起促狹笑意……哦呀,這般一出戲倒是真真有趣。

    “咳,”清了清嗓子跨進門檻,假裝不知發生了甚麽,隻道:“怎生得這般安靜,倒讓晚輩生生嚇了一跳。”

    李氏正看得興起,聞言應道:“裕兒消息打探得如何了,可知硯青幾時迴來?這邊廂正有事等著他呢。”

    祈裕掃了鸞枝一眼,見她眉梢微蹙,曉得她在聽,偏意味深長道:“硯青表弟年前怕是不能迴來,早兩

    日便被下進了京府衙門的牢裏。晚輩著人打聽,說是表弟藏了那寧公公一個女人,寧公公著他還迴去,表弟不肯舍得,惹怒那寧公公,一氣之下把他抓了起來。宮中皇上本就盛怒未消,隻礙著過年暫未發落,怕是年後還得審上一審。方才路上遇見京中過來的仆從,這是信。”

    說著,躬身把信遞與老太太。

    想不到沈公子竟肯為了自己吃這些苦頭……玉娥心中又驚又喜又痛,眼淚頓時撲梭梭往下掉。

    瞅著那淚人又哭,鸞枝再坐不下去……好個可惡的沈硯青,連性命都不要了,也舍不得這個女人。既是那般割舍不下,便由得你去胡鬧好了。

    早先的時候尚且慌亂,恐怕他對自己這般用心,久了自己會被他套牢……這會兒心中卻隻是冷涼,怕送她衣裳也隻是為了眼前這一幕的鋪墊罷。鸞枝站起來,福了一福,推說身子有些不舒服,告辭了。

    那身影搖曳如魅影,好看極了,分明走得不快,轉瞬卻輕飄飄消失在祠堂門外,頭也不迴。

    玉娥手腕被漠然撥開,愣了愣,一張刺繡掉下地去。正要彎腰去揀,卻忽看到祈裕手上的一隻墨玉扳指,當日那太監被推進自己房裏的一幕頓時冷將將浮上眼前……一道紅燈迷蒙的小屋,她赤條條隻穿著桃粉色的褻衣褻褲,驚愕地看著房門被推開,然後看到那隻帶著扳指的大手把矮瘦紅臉的太監推進來,聽他醇厚帶笑的嗓音道:“這位是上月才進的佳品,被調-教過一輪的,很是暢滑,公公盡可隨便梳弄。”

    那便是她的第二輪噩夢了,肮髒的太監把腰帶解開,扣住她的腦袋……天呀,想不得,想一迴就像死過一迴。

    玉娥不由渾身瑟瑟打起了冷戰,那扳指上雕刻長蟒,蟒蛇口中還含著金珠,她不會記錯的……哪裏知道竟然在這裏還能遇見他。

    怕祈裕發現,便隻是低著頭,顫巍巍把刺繡拾起,紅著眼眶跑出了祠堂。

    “老太太恕罪,月歌自知身份卑微,不怪少奶奶不願,是月歌沒有這個福分……”

    那倉惶蹣跚,那淚眼婆娑,看在旁人眼裏,卻隻當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嘖,同樣都是姨奶奶的身份,誰又比誰高一些?何必這樣為難。

    一眾的姨娘們唏噓感慨著,這年頭,沒個誰想獨占男人的道理,便是當年的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不敢這樣,她一個姨奶奶竟然……都怪鸞枝沒有度量。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晚了,讓親們久等啦

    (紅臉蛋^^)

    那個......沈二爺一定不會讓鸞枝繼續誤會噠。。。相信我吧,頂鍋蓋遁tt

    以及謝謝蘇紫醬和阿摳摳滴地雷轟炸,麽麽噠~!!

    貓家阿摳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2-0523:14:43

    蘇紫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2-0500:0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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