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沈家老宅一個多月,這才是鸞枝第二迴進大夫人李氏的院子。

    早先的時候見鸞枝死活不肯服侍沈硯青,李氏還存著點兒拉攏的意思;如今見鸞枝分明已經站到老太太那邊,得著老太太的百般蔭護,便漸漸對她冷淡了起來。隻今日沈硯青這才前腳剛走,忽然又把她叫過去,也不知道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鸞枝心裏頭嘈嘈亂亂的,隻是揮不去那二院子裏淚眼分離的一幕,都對自己說沒關係很正常隨他去,怎麽還是一股道不出的堵堵悶悶。一腳跨進李氏的福穗院,依舊是那般的端莊派頭,窗門上幾個丫鬟在貼著窗花、小廝攀著木梯清掃屋簷,嬌聲笑語、熱熱鬧鬧的,不像老太太的大院,除了麻雀的嘩嘩聲響便是煙嘴裏吐出的嫋嫋煙霧。

    李氏抱著祈裕早先送來的純白碧眼波斯貓,正坐在當中的八仙椅上喝著茶。午間日頭將廳堂內的光線襯得灰蒙晦暗,看不清她原本的臉色,見鸞枝來,那保養得宜的臉上立時暈開一抹笑容:“喲,才說是不是小夫妻倆兒新婚難舍,半天也舍不得分開呐,你這就來了。”

    嗔戲的語氣,不知是看穿她這一會會的功夫還不忘貪吃房中事兒,還是暗怪她晚輩不知守時。

    鸞枝心中暗自又恨了沈硯青一把,連忙恭身福了一福:“少爺忘了帶護膝,妾身才走半路又他被喚迴去找尋,勞夫人久等了,還望贖罪。”

    清潤潤的嗓音,規矩做得讓人舒服極了,不比初來乍到時候的青澀執拗……嗬,學得倒真是快。

    李氏暗自橫了一眼下側座的榮若,把貓兒往丫頭手上一放:“罷,逗你玩笑呢,這點兒小事,哪裏真敢怪你。坐著吧,榮若正好也在,你們這些年輕媳婦平時也不愛出院子,難得兩個聚一聚聊聊。”

    鸞枝這才看到右側邊一直悶聲不語的榮若,手上抱著粉白剔透的小小姐,眼眶微有些泛紅,隻是咬著嘴唇愣愣的,怕不是剛剛又挨了李氏的苛責。心中不由對這個三奶奶生出一絲不平,在這個陰深陳腐的老宅大院,任你家世如何好,進了門你便都隻是他沈家男人的一個附屬品,男人愛你或是你傳承了香火,方才能夠揚眉吐氣。

    鸞枝假裝看不懂,隻是暖暖笑著揖了一揖:“三奶奶好,平日裏也想著過去,又怕叨擾了小小姐休息。”

    “客氣了,二姨奶奶想來隨時可以來的。”榮若勾了勾嘴角,算是應了。知道一切怪不得眼前的這個南邊女子,然而卻是本能的不願親近,都因她的入門,連帶著自己被苛

    責的次數都多了起來。

    鸞枝也沒計較,隻挑著榮若的下首位置坐下。

    李氏不動聲色地看著,一瞬有些懊悔為何偏偏就這次放手讓老太太選了媳婦,心中計較,又朝角落招了招手:“你來。”

    “是。”一個俏生生的丫鬟端著紅木小盤走到鸞枝身邊,盤子裏盛著三五個玲瓏墜玉流蘇香囊,男女款式都有,先不看那墜玉的剔透幽雅,隻看繁複的編織刺繡工藝,便曉得必定不是平俗之物。

    鸞枝微露詫異:“夫人這是……”

    “嗬嗬,這是沈家在西南邊的世交特地著人送來的新年賀禮,他家是做玉石與香料的,隻單這一個小墜,平常人家怕是都難買的起。先讓老太太挑過一輪,這剩下的,你喜歡哪個就拿哪個迴去。硯青不在,他的你也替他挑了吧。”李氏和顏笑道。

    ……怎生得忽然對自己這般親熱?

    打小在醉春樓裏見慣了爾虞我詐,最是知道天下沒有白得的午餐,鸞枝有些摸不著底細,連忙做一副惶恐模樣:“謝夫人抬舉…隻是鸞枝一個姨奶奶的身份,哪裏堪得這般好物?我隻替少爺挑一個便好。”

    李氏嗔怪地怒了努嘴,笑道:“誒~~哪裏能這麽說,且不說你是老太太眼下最歡喜的媳婦兒,便是你辛苦伺候我們硯青這一點,這玉墜也是你應得的。除卻幾個姨娘,你和榮若都有一份,再不要推諉。”

    因想起硯青,不由又皺眉歎了口氣,拭起眼淚來:“哎,也不知家裏今年是犯了什麽太歲,怎生得多少年風調雨順,你這才進門沒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兒……硯邵這孩子也是,成天光知道惹事,如今連累他哥哥大過年的還要跑出去折騰。這些日子硯青不在,隻剩你一個人獨守著空房,有什麽委屈隻管過來和我說就是,我也隻當你是我自己的女兒。老太太那邊,偶爾急了難免也說上幾句,你也莫要怪她,她也是為著你們夫妻倆兒的好。”

    周遭都是丫頭婆子呢,她這般一句話說下來,傳出去怕不知又要著自己多少口舌。

    鸞枝默了默,罷罷,挑就挑。見那盤子裏一隻朱桃色墜如意香囊甚是好看,便用銀鉤挑了起來,又給沈硯青要了個墨玉翡翠刻觀音的,站起身來福身致謝:“鸞枝謝夫人賞賜。”

    李氏讚道:“你這才進府一個多月,和硯青的感情都已是這樣好了,連挑的顏色都那般襯他。榮若你可得好好學學人家,甭整日個隻把硯邵氣出去胡鬧。”

    “是,榮若曉得了。

    ”榮若麵色一黯,不著聲色地凝了鸞枝一眼。

    正說著,懷中的小小姐從膝蓋上滑下來,顛著小腳丫兒隻往鸞枝的膝蓋上攀:“姨…,要抱抱~”

    粉嫩嫩的小圓臉蛋,說話也軟軟糯糯的,幾顆潔白的牙齒甚是可愛。

    真不知這麽心疼的小寶貝兒怎麽就招了李氏的嫌棄,鸞枝連忙彎下腰來:“瞧,我們小小姐真乖,今年幾歲啦?”

    “過年三歲了。綠睇,你抱她出去玩會兒,這裏頭悶得慌。”卻忽然一隻茶色襖袖在胸前一攬,把鸞枝的雙手冷生生隔開來。

    是榮若。

    李氏的臉色頓地有些不好看,惱兒媳婦的不配合。

    鸞枝手一僵,笑笑著收迴身子:“也是呢,小孩子要多曬曬太陽的。”曉得榮若暫時還對自己心存芥蒂,當下也不刻意去討好。因見李氏麵色微露疲憊,便站起身來謝過告辭。

    一路彎彎繞繞,不一會兒便迴到竹嵐院,雙腳才蹬進門檻,卻見院子當中蹲著一條大狗,黑眼睛黑耳朵的,個子都快有自己的大腿窩窩高了,那機敏傲嬌的模樣隻覺得好生眼熟。

    不由問一旁正在喂排骨的梨香:“呀,這是哪兒冒出來的一隻狼犬呐?叫什麽名字?”

    整個院子都聽見中午廂房裏嚶嚶切切的動靜了呢,梨香微頷著下頜,見少奶奶被少爺疼得雙頰粉暈、腰臀兒嬌嬌蠻蠻的,連眼睛都不敢多看了,隻紅著臉低聲答道:“爺沒說……隻說送來給少奶奶看家守院……”

    “……”鸞枝便說不出話來了。好一隻老謀深算的沈狐狸,麵上春風含笑紋絲不動,暗地裏卻把她看得越來越緊,這才出門幾天而已,就弄來恁大一條狼狗。

    因急著要找那避孕的藥丸子,便又問道:“春畫呢,一個下午都不見人影,也不知去了哪裏?”

    “……少、少奶奶,奴婢在這裏呢……”春畫從牆角移出來,臉頰紅通通的,擠眉弄眼的纏著手指。

    曉得這鬼丫頭必然沒忘記中午撞見的那一幕,鸞枝嬌嗔地惱了一眼,一腳遁入了房中:“你過來一下,我那個金褐色的小盒子你可有曾動過?”

    “不曾!沒有少奶奶的吩咐,奴婢從來不亂動東西!”春畫使勁搖著腦袋,把發辮子搖得晃來晃去。

    鸞枝眯著眼睛,隻是盯著她不說話。

    看得春畫小心肝惴惴地敲起鼓,好半天了隻好囁嚅道:“是…是少爺說那盒子裏多了隻老鼠屎,

    怕少奶奶看見了會惡心,就、就讓奴婢抓出來扔掉了……”又是個十三四歲懵懂悸動的年紀,夜裏頭聽多了嘴碎婆子們不遮不掩的男女之事,畢竟心中好奇,忍不住又弱弱試探道:“少奶奶……少爺恁的欺負你,你疼不疼呀……怪嚇人的……”

    好個出爾反爾的沈硯青,都說了三年不生孩子,這才一個月就變了卦!

    鸞枝眼前頓時浮起沈硯青出門前那頭也不迴的漠然背影……可惡,怎麽就能忘了呢,那隻狐狸,他越是做得冷漠又正經,心裏頭藏的彎彎道道就越多。就說那一粒藥丸如何丟得這般及時,偏在他出遠門前的最後一場歡愛後沒掉。

    想到他一邊給自己挖著大坑,一邊卻又詩情畫意難舍難分的會著他的紅顏知己,一股道不出的慍惱頓地鸞枝從心中湧起……分明知道她根本弄不來這些藥,莫非要眼睜睜地等著懷上孩子嗎?

    鸞枝咬著下唇走到床邊,忿忿地把沈硯青的枕頭又扔去了櫃子頂上吃灰:“疼呢,我都快恨死他了……你叫梨香也進來,把少爺的被褥搬迴書房去!那邊沒有老鼠屎,以後就讓他繼續睡在那邊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淚目,今天真是太對不住親們了o(>﹏<)o住的是宗族的移民小區,一個小區全是鄉裏鄉親,搖滾音響開得超級大,又不好讓人關掉,撐到9點撐不下去,隻好臨時坐車到老媽家碼了一小章。明天我就紮這了,一定給親們加更一章。言而無信表示很慚愧,給親們深鞠躬致歉,求原諒tt。。。

    謝謝茄子、湯圓和摳摳滴投雷支持(紅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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