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城盆地東有紫金,西有稷山,東南有中條,中有汾水河流經過。三麵環山,氣候溫潤,屬典型暖溫帶大陸氣候。遠有堯舜帝在此開華夏文明之先河,晉文公逃亡十年後在此稱霸春秋:近有閻錫山稱霸一隅,儼然一個“土皇帝”。在農業文明發達的時代,這是兵家儲糧集糧要地,是災民逃難的好去處——起碼有吃的!“河南蛋”“軲轆鍋”的舊稱唿就可以看出這些災民多是河南的一些打鐵匠和晉東南的一些補鍋匠,這些人多有著一門好手藝,到一個村莊幹幾天活就走了,很像吉普賽人。但從這些稱唿也能看出當地人對他們並不是很看好,盡管他們大多數人的手藝很精湛。這可能是他們選擇流浪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能留到此地的有兩種,一種是靠和村長拉關係落戶分到了田地,一種是像引虎一樣做招女婿換了戶籍。不管怎麽樣吧,能有口飯吃,能有一個安穩的住處,總比顛沛流離好一些。尤其是,改革開放,小作坊迅猛發展,手藝人如同香餑餑,很多農家人都是忙完農忙忙造房,村口的新地基上又建起幾座新瓦房,青磚灰瓦高門樓,典型晉南風格。

    但是,人是一種很容易忘記痛的生物。糟糠之妻會丟棄於飛黃騰達時候,信誓旦旦愛情會毀於腰纏滿貫時候,更不要說那些本性原本惡劣的人。引虎看著人家嶄新新的房子,心裏發癢,卻更癢翠紅暖香香的被窩白蘿卜的大腿,大把大把的錢掙又大把大把的錢花。十多年來,家裏隻多了一件美美的小木質童車。

    轉眼已近年關,家家戶戶都割肉、買幹菜、搓麻花、蒸饅頭,忙著準備從臘月二十四五掃掛給房屋徹底清掃一遍,把被褥等東西徹底拆洗一次,叫除舊布新!一直到正月十五所需要的全部東西。最開心的要數銀蘭。臘月二十二這一天,廠裏發工資,發年底獎金,還發了瓜子花生麻花掛曆等福利。因為頂另一個小姐妹的班,銀蘭從下午兩點一直上到了第二天清晨。寒冬臘月天,幹冷的北風拚死命地往骨縫裏鑽,銀蘭裹著二姐的一件破舊圍脖,穿著那件母親舊襖改做的棉衣,這棉衣幫助大姐二姐躲過了多少這樣兇神惡煞的天氣呀。銀蘭無心想這些,她搓著兩隻已經磨出小繭子的修長的手,紅撲撲的臉上洋溢著無比興奮的微笑,因為跑得太快,汗珠子星星點點的出現在額頭又在風中轉瞬即逝。今天是臘月二十三,臘月裏最紅火的一次市集。想著街市中叫賣聲一浪高過一浪,櫃台上貨物林林總總,到處是人頭攢動擠得你氣都喘不過來的情形。銀蘭更加快了步伐,她要拉了母親和兩個小妹去趕集,她要讓母親和小妹妹今年都穿上新衣服,她要……因為趕得太快,比平時早二十多分鍾就到了村口,家門就在東頭轉彎處。她手扶在一棵老榆樹上,想先平息一下自己的喘息,忽然聽得幾聲很熟悉的咳嗽聲。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大冷的天,這會兒誰不是賴在被窩裏呢,怎麽?她又分明聽得很清晰,理了理略顯淩亂的頭發,是的,她確定就是繼父的聲音,正從村口第二家剛蓋了門樓的翠紅家傳來。銀蘭感覺奇怪,開工也不可能是這會子呀!想到這,銀蘭多了個心眼,轉身藏到牆角。隻見翠紅家門“支扭”一聲開了,曹引虎跟翠紅正勾搭著手,一副奸夫淫婦的嘴臉。

    “年關了,你瞧我這身子衣服。”翠紅媚態十足的說道。寅虎一邊在翠紅屁股上又摸了一把一邊邪邪說到“等那個丫頭開了工資,我就給你買件新的大紅衣服,喜氣喜氣,你隻要好好伺候俺,俺什麽都應你!嘿嘿”“這還差不多!”翠紅一邊滿足地笑了,一邊打掉了引虎的手,“去你的,快走,別讓人看見了。”

    引虎哼著眉戶曲子《張蓮賣布》,搖搖晃晃心滿意足的迴家去了。銀蘭從頭到腳透心兒涼,血管裏突突跳騰,怒火中燒,從眼睛噴瀉而出,簡直要把眼前這個男人燒成灰,火裏麵分明閃著淚光!——幾個月的工資,自己幾個月的工資!……母親!……小妹!……銀蘭握緊了拳頭,此刻,她更痛恨自己是個女兒身了,踉蹌著身子從第二條巷折迴家裏去了。

    推開院門,引虎正從茅廁往外走,邊走邊係著褲子。銀蘭沒吭聲就往她住的南屋走。

    “站住,大清早哭喪著臉給誰看?”引虎嗬斥道,“發工資了嗎!”

    “沒有”銀蘭頭都沒迴尖銳的撞了一聲,耳邊傳來引虎罵罵咧咧的聲音。

    “狗日的,年關了不發工資?我要問別人說發了,你可小心你的狗腿!真是反了天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哩!”

    “你才是狗日的!”銀蘭心裏憤憤地罵道。

    “銀蘭,你不是說吃了飯,咱們就趕集去麽,準備好了吧?”早飯過後,銀蘭正在鍋台邊洗著碗,猛聽地麗華急匆匆跑進院子的叫喊聲。心裏一咯噔,怎麽把這茬事忘了,手上滴答著水就跑出來說“我不去了,我有事。”“你不是說今天要給你媽和小妹買——”麗華看到銀蘭的手勢趕緊住了嘴。可是已經遲了,引虎早已拿著笤帚衝了出來。

    “好你個狗娘養的,我不抽你你不知道話怎麽跟老子說。”引虎罵著笤帚早已在銀蘭背上抽了好多下,“趕緊拿出來,你個小騷貨。拿不拿?”

    “不給,除非你把我打死。”銀蘭執拗地抵抗。

    “打死你,我就打死你,今天我非抽死你不可!”引虎跳起來又抽打。

    “別打了,蘭,你就給他,娘穿什麽新衣服呢?”緊趕出來的菊花拉著銀蘭試圖擋住已經散了線的笤帚把子說“娘求求你,在哪放著,快給了他呀!”

    “絕不給,絕不能給了他,你不知道他、他——”銀蘭猛得住了口。“反正就不給,我恨他!他又不是我親爹!憑什麽我給他?!”

    “不給是吧,不給是吧。”引虎不知何時已經取了鞭頭來猛抽過去,銀蘭臉上頓時血印一長條,滲著細密的血絲,菊花趕著去擋,手背上已然一長血印。“蘭,你快給了他啊!”

    “不行,媽,我恨他,一輩子恨他。這個家有他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他。”

    “什麽?上了兩天班,翅膀硬了也有骨氣了啊,你忘了廠子裏的事還是我給你說的了?”引虎話音未落,已經響了兩聲脆鞭聲。銀蘭躲過了一鞭,另一鞭打在了脊背上。

    “你還敢躲了不是?我讓你躲!讓你躲!我今天非抽死了你不可!”鞭聲厲厲,鞭鞭抽在菊花的心上。站在一邊的麗華說“銀蘭,你趕緊跑出去呀!”菊花一愣,猶豫片刻也趕緊推了銀蘭一把“孩子,你趕緊跑吧,先出去躲兩天,等你爹氣消了再迴來,啊!”

    公元一九八二年臘月二十三的中午飯食頭,菊花家的院子上空還飄蕩著寅虎的咒罵聲,夾雜著烏煙瘴氣的黴味兒。晚上,家家戶戶用糖瓜祭獻灶爺,希望用糖瓜粘住灶爺的嘴,賄賂灶爺“上天言好事,下地報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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